《与俗归》山柰

62、加油

　　付一安摸出手机放大录。
　　陈鸣在三道，前脚距离起跑线一脚半，自然蹲下，虎口朝前双手在线后撑开，与肩同宽。
　　裁判员喊了“预备备～”少年重心逐渐抬起靠前，臀部略高于肩，全神贯注地听发令信号。
　　发令枪响，少年双手推地，双脚同时发力，咻地冲出去。
　　场内高大少年风驰电挚，脸颊微颤，急速的风声与呼吸共鸣，两条腿跟轮子似的摆，手臂后摆，头发全数立起往后倒去。
　　场外此起彼伏的呐喊尖叫。
　　付一安站在看台上，耳膜直发鸣。
　　陈鸣人缘还挺好，名字海豚似的翻起波浪。
　　“陈鸣！”
　　“加油！”
　　“十四！”
　　“加油！”
　　付一安盯着手机里的三道，心跳如鼓，热血澎湃，少年一路猛冲，不留余力，紧紧咬着2道1号位不放。
　　最后150m，少年没泄力，猛地爆发又提了提速，步伐愈发迅疾。
　　场外同学纷纷跳跃起身，目光死死追随，挥舞着双手为陈鸣加油呐喊，在热烈的氛围中，陈鸣以惊人的速度冲过了终点，两步领先拿了预赛4组第一。
　　付一安的剧烈起伏心随着冲过终点线而放下，咧开嘴散发出肯定的笑意。
　　陈鸣这小子还真行。
　　冲过终点的少年，均匀地大口吐着气，胸膛剧烈起伏，脸色发红，额头蒙着汗珠往下流。
　　他随意擦了擦，四处张望着往角落找寻付一安的身影，扫视一圈后，炽热的视线最终落在自己班上，班上热血沸腾挤着围栏朝他招手呐喊。
　　没有看见心上人的身影，陈鸣眼眸暗下叹了口气，退出跑道往边沿走上看台。
　　班上同学围上来，班长拧瓶水递给少年，陈鸣接过小抿几口。
　　“没想到你跑挺快啊！真可以！”
　　陈鸣呼吸逐渐平复，点点头回：“还行，进决赛了。”
　　“第一，决赛怎么也能拿个前四了。”
　　陈鸣张着嘴吐气，又抿一口水说：“我尽力。”
　　陈鸣对着团团围住的同学问：“我校服和包呢，我刚放谁那了？铅球那边比完了没？”
　　“包在座位上放着，铅球应该还在比三轮。”一个同学说。
　　陈鸣用手拨开人群：“让一下呗，我去看看铅球。”
　　穿过人群，陈鸣脚步不自觉放缓。
　　付一安坐在位置上单肩挎着包，校服随意搭在他臂弯。
　　少年直勾勾看着他，头上没遮帽子，发丝照得发光，眼底的笑意盎然，嘴角高扬露出洁白的牙齿。
　　付一安朝他伸手比了个大拇指，陈鸣眼睛瞬间亮起，露出灿烂的笑容，他平复下去的呼吸和心跳又变得急促。
　　付一安的独家笑容还真是极品，只可惜手机塞人包里了，这幕只能靠大脑定格了。
　　陈鸣在少年身边坐下，斜睨一眼，喉咙烈焰灼烧：“你…你什么时候比完的？什么…什么时候来的……”
　　付一安收敛笑意，声音温柔：“你蓄势待发起跑的时候，跑的很快。”
　　陈鸣昂着下巴，耳尖有些发红，傲娇地说：“哼，你不看我是谁？小菜一碟。”
　　付一安起身，把校服递给陈鸣，浅笑缱绻：“好，你最厉害。”
　　陈鸣讷讷地接过，抬眸眨巴着眼睛问：“你去哪？”
　　付一安笑着说：“比完了回教室啊，待这被人堵吗？”
　　陈鸣起身回：“哦，那我跟你一起回。”
　　“行。”
　　陈鸣把校服搭在肩头，跟上少年步伐，小嘴一撇：“你干嘛看完就坐着了？我在下面找你一圈了。”
　　付一安耸肩：“你人气太高了，挤不过。”
　　陈鸣大手扼住少年后脖，语气强硬：“你觉得我信吗？你这身板挤不过谁啊？你就是不想挤，你下午给我站显眼点，我比完第一个就要看到你！你加油就要有个加油样子！”
　　付一安心跳漏了一拍，嘟囔道：“你未免也太霸道了。”
　　陈鸣眉头轻挑，嘴角撇开：“我就这性子，你不是说你能接受吗？”
　　付一安应声“嗯。”能接受，是你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陈鸣松开手，肩膀撞着少年，“晚上来我们班看电影啊，反正没人管，串班很正常。”
　　“嗯。”
　　“晚上看鬼片，我保护你啊。”
　　“嗯。”
　　“你别嗯啊，你倒是说句话啊。”
　　“好。”
　　陈鸣嘴角一抽，真想扇人啊，看在付一安给他加油的份上忍住了。
　　付一安从包里摸出手机递给他，“你手机震个没停……”
　　陈鸣接过手机点进班群看上几眼，他比赛的视频发群里了，还有几张相机拍的高清图。
　　陈鸣一边保存视频照片一边问：“付一安，你比赛同学拍没拍照片？”
　　少年目光平静如水，淡淡地说：“铅球我们班就两个人去，没什么人看，不拍挺好的。”
　　“可是你不觉得这些瞬间很有意义吗？记录下来挺好的，以后拿出来看看回忆回忆不好吗？”
　　“是挺有意义的。”付一安点点头，输入密码点开手机，“我给你录着了，传你。”
　　陈鸣摊手要，“你还拍我了？拿我看看。”
　　付一安把手机塞给陈鸣，陈鸣接过垂眸，嘴角往下抿。
　　付一安手机里只有一些画和景色，加起来就百来张，一张自己的照片都没有，就连上次陈鸣说允许他保存的照片都没存。
　　陈鸣点开突兀的视频，画面里少年跑动速度极快，手机里尖叫呐喊的声音要冲破耳膜，付一安从始至终都没喊一句，只有几抹急促的呼吸声。
　　陈鸣转发到微信里，找到小太阳发过去，把手机还给付一安。
　　付一安接过黑屏的手机输入密码，把视频直接删掉了。
　　陈鸣愣了愣，嘴角干涩：“你就这么嫌弃我？当我面删掉了？”
　　付一安把手机揣进兜里，解释：“没那个意思，你存着就行，我不用。”
　　少年白了眼付一安，小脸拉耷下去，心情莫名变得郁闷。
　　两人安安静静地走了段路，陈鸣突然想到了什么，脑子嗡嗡作响，干涩地开口：“你密码0926？”
　　付一安脚步滞下，有点心虚。
　　陈鸣追问：“我没看错，是0926吧？”
　　付一安反问：“0926怎么了？”
　　陈鸣咬了咬下唇：“你随机设的还是？”
　　付一安没说话，头偏到一边去。
　　陈鸣犹疑地盯着少年看，“付一安，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你故意设的？”
　　付一安这人真挺奇怪的，总让人琢磨不透。
　　顺着他，他的要求都满足，但又总推开他，肢体触碰一下要他命了，撒娇耍赖才能占点便宜。
　　付一安说话淡淡的，人也淡定的出其，别人说本人坏话丝毫不在意，别人骂他，付一安倒是发火直接找上门去了。
　　虽然对人都差不多的温柔，但笑好像不太一样，付一安对别人都没笑得这么浓烈过，始终是淡淡的笑，唯独对他笑得坦然灿烂。
　　付一安拿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日子当手机密码？
　　陈鸣脑袋突然成了摊浆糊。
　　他吃付一安的醋吃到飞起，身边多个人都要气死去。
　　付一安要真对他有好感，干嘛还总调侃他，总是说他桃花，说他喜欢的类型之类的话。
　　付一安这矛盾的行为真是让人头皮发麻。
　　陈鸣长叹一口气，拍了拍脑门，先把思绪都压下，晚上回家慢慢想去了。
　　下午，陈鸣叨叨几句还真有用，班级百米迎面接力赛，付一安在显眼位置看着。
　　400米决赛，付一安更是一开始就站在终点场边等他了，都没上看台。
　　陈鸣起跑前还看着那个小人笑了笑，心想一定要快点在终点见到他，好看看付一安那还不及收的表情。
　　或是心里有动力，爆发出无限潜力。令枪一响，猛兽出笼。
　　陈鸣一开始就拼劲全力同着1道少年跑，两人共争先后，余光疾影，脑海根本就听不见任何声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往前冲！
　　场外的少年头脑跟着发热，激烈的气氛带着人血液沸腾，耳边都是嘶喊尖叫，付一安瞥了眼面红耳赤嗓子眼快掉出来的同学们，不自觉抿了抿嘴角。
　　他还真是格格不入。
　　周围人嗓子都快喊破了，他一个人抱着手，喉咙烈火灼烧，名字呼之欲出又哽在喉咙喊不出来。
　　眼看着少年越来越近，越冲越猛，付一安咬了咬牙，张开了喉咙。
　　不喊名字，只喊加油。
　　因为太热烈的喊不出口，毫无保留大喊陈鸣的名字，光想想脸都烧得厉害。
　　女生嗓音尖，名字喊得洪亮锐耳。
　　男生嗓门大，加油喊得气势如虹。
　　红线被冲破，陈鸣慢了片刻踩线，巨大的冲力带着他往前大跑好几步才刹住脚。
　　少年大口大口地吐气，停下来后脸色通红，呼吸局促，心脏要跳出身体，整个人有点喘不上气来，有点难受想吐。
　　1道不愧是体育生，没给他拉死去，他这性子不争是不可能的，拿命冲。
　　体委猛地朝少年喊：“别停！跑几步！”
　　陈鸣往付一安那边走，付一安看见少年不太好的面色拿着水挤出了人群凑上前去。
　　陈鸣胸膛剧烈起伏，咳嗽几声有点干呕的趋势，付一安见状拧开水，拍了拍少年的背，关切地问：“喝不喝？”
　　陈鸣摆摆手，咳嗽几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作势欲下蹲，人刚往下沉，付一安一把把他提溜起，“赶紧起来，放松放松肌肉，小心别抽筋了。”
　　他只觉着双腿发热，肌肉块酸胀扭曲，呼吸紊乱，头脑热到不行。
　　他搭着少年肩膀，步伐千斤重，头磕在肩头，呼吸沉重急促：“付…付一安…我好累啊……”
　　付一安感受着全数放下的力量，偏过头去问：“冲那么猛干什么？量力而行。”
　　“这…这是…比赛…不该…不该全力以赴？”
　　听着陈鸣那断断续续从气口里吐出的字句，付一安一手搭着肩膀，一手扶着腰，带着人往前走，关切道：“好了，不要说话，小心岔气了，调整呼吸。”
　　班上同学纷纷围过来关切。
　　陈鸣听着嘈杂的声音灌进耳朵，摆摆手，“让…让开…我缓下就好……”
　　付一安把人扶到外场最近的长排阶梯，递过去洒了些的水瓶，“喝点水，伸展一下。”
　　陈鸣直勾勾看着付一安坐下歇着了，付一安强硬地把水瓶塞进少年手里：“这么多人，不可能喂你嘴里，自己喝。”
　　陈鸣缓下呼吸，抬手吞几口水后瓶子递给付一安。
　　付一安把瓶盖拧上，扫眼陈鸣，拍了拍自己大腿，叹息道：“明天要还想走路就放上来。”
　　陈鸣怼道：“这会人不多了？”
　　“捏腿可以。”付一安回。
　　陈鸣白了眼付一安，小腿搭在少年腿上，没好气地说：“给我喂水就不可以了？”
　　付一安冷笑一声：“你看谁有你娇气，手又没断。”
　　陈鸣瞪眼付一安，不爽地说：“不许说我娇气，这词是什么好词吗？”
　　“行行行，不说不说。”
　　付一安摁住陈鸣小腿，隔着校裤指节发力轻轻指腹捏着小腿肚，从上到下捏了几遍，又微微握拳，叩击小腿的肌肉。
　　陈鸣大手张开揉捏着大腿肌肉放松，视线落在神色认真的少年脸上打量，付一安面色紧绷，眉头微微蹙着，手里力道不敢太重。
　　付一安还挺担心他的，少年心想。
　　付一安手里动作没停，按了好久才轻声问：“好点没？继续还是换条脚？”
　　陈鸣心中升起一股甜蜜来，嘴角勾起，缩了缩腿，小声道：“换一条。”
　　付一安大手松开甩了甩，骨节摁得嘎嘣响。
　　少年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而却不粗糙，手背青筋凸起，蜿蜒交错，青绿色的生命脉络缓缓流动，白皙的皮肤薄薄包住。
　　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陈鸣看着那双好看到极致的手，迟疑道：“你手酸不酸？歇会？”
　　付一安十指交叉，往前拉伸拉伸，回：“不用，早点按完你明天少遭点罪。”
　　“哦。”陈鸣起身抖擞两下踩踩地，坐到少年右边，把左腿伸出去。
　　付一安垂下头，隔着校裤又继续按压紧实的肌肉。
　　陈鸣盯着那双手滚了滚喉结，又看看自己的左手，食指一道明显凸起的疤痕。
　　少年指腹摸了摸那道疤，眼神黯淡下去。
　　付一安扫眼神色低落的陈鸣，轻声安慰：“你手挺好看的，小疤无足挂齿。”
　　陈鸣低落道：“挺明显的。”
　　“不影响美观，小瑕疵。”
　　陈鸣把手张开看了又看，还是一眼就看到食指上那道疤，“说假话，哄我呢？”
　　付一安没抬头，双手握拳敲了敲小腿肌肉，自然地回：“我没骗你。”
　　陈鸣怎么看怎么突兀，小声呢喃着：“那我当你认真的了……”
　　“本来就是认真的。”
　　“哦。”
　　陈鸣捏着大腿肌肉放松，朝着付一安说：“你对我真好。”
　　付一安垂眸，淡淡地回：“你的滤镜罢了。”
　　陈鸣认真地说：“我说真的。”
　　“我说的也是真的。”付一安说。
　　陈鸣白了眼，嫌弃道：“切，不解风情。”
　　付一安抬眸，意味深长道：“朋友要什么风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