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雾》小声点鹅

19、19缝隙

　　是苏忱开车撞了她。

　　殷雪按住太阳穴。人受到巨大惊吓的时候，确实有很大概率产生记忆混乱。

　　她可能是因为别人的描述，加上这些日子对苏忱的高度戒备，混淆了真相？

　　可苏忱的那张脸，如果她没见过，为什么会这么熟悉？

　　“你听见了吧，苏悦？”吴明月说，“司机目前是这个说法。你哥跟他各执一词，又都没有证据，你也没记忆，到时候协商起来可能比较复杂。”

　　“不过仅仅遮挡牌照、无证驾驶加逃逸这几项，就算你不告他，也得判他。”

　　殷雪恍惚。

　　吴明月离开了审问室，她避到没人的角落里，压低声音：“目前另一位司机已经被我们控制了。但是除此之外，如果你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立刻打给我。”

　　因为，吴明月觉得，苏忱越来越可疑。

　　殷雪犹豫一瞬，决定暂时先这样。

　　话都说开了，苏忱就是“雾”。他们相识五年，他没有害她的道理。更何况，就算为了找到苏悦，苏忱也不能就这么杀了她。

　　毕竟她长这苏悦的脸，苏忱至今为止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让她假扮苏悦吗？

　　虽然现在的情形很诡异，她还是想再等等看。

　　殷雪刚准备挂掉电话，突然一僵。

　　——她现在看得见了。

　　所以在眼角的余光里，她看到自己的卧室门，不知何时打开了一条细窄的缝隙。

　　缝隙后面，隐约藏着一道人影——

　　苏忱在那里。

　　他站在门外，悄无声息地窥视。

　　脖子后面的汗毛根根炸起，她嘴唇干得要裂开，却像被冻在了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他在干什么？

　　刚才不是聊开了吗？他又进来干什么？

　　——更重要的是，他为什么不出声，他为什么躲在那里？？

　　殷雪本以为，一切恐惧，源自于软弱和对未知的臆测。苏忱有什么可怕的，不过就是个人，更何况他还“讲道理”。

　　可是……

　　当她现在终于能看清身周的一切，恐惧感却像潮水，一秒钟淹没她的头顶。

　　这比失明时更令人肝胆俱裂。

　　失明时的恐惧更类似于无能为力，茫然、愤怒，和提心吊胆的焦虑。而现在，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暗处窥探，如蛇无声地蜿蜒爬行，渐渐向她靠近。

　　——殷雪后知后觉，在她看不见的时候，他一直是这样，一点一点，诡异地、静默地向她靠近。

　　本能告诉她：逃。

　　可是复明的眼睛是她逃跑的底牌，她不能让他知道：她现在能看见。

　　苏忱却越来越近——从余光里一道模糊的黑色污点，渐渐攀漫，污染她的视野，占据了她的所有神智。

　　他低下头，那张隽美得罕见的脸，几乎贴上她的鼻尖，正对她的视线。

　　——好恐怖。

　　别这样。这样是什么意思？刚才讲道理的时候，不是挺正常的吗？

　　她拼尽全力控制自己，眼珠不敢转动一下，更不敢眨眼睛。

　　他为什么这么近？他这是什么表情？他是发现她眼睛好了，正在装瞎，所以吓唬她吗？

　　他为什么盯着她一动不动？他为什么不出声？他为什么这么诡异？

　　短短十几秒，殷雪甚至冒出了一个可笑的想法——他是人吗？

　　还是说他是吸食魂魄，挖人心肝的鬼？他要干什么？他要干什么？他不会伤害她吧？

　　“嘟，嘟，嘟……”

　　微弱的电子音在她耳边回响太久，苏忱侧头。

　　他把耳朵贴近她握着手机的手腕，听筒里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唇角一勾，似笑非笑。

　　他笑时，那短促而清凉的气息在她脸颊上上倏地扫了一下，像被蛇吐信、快速地舔舐。

　　——

　　殷雪一个激灵，噔噔连退两步，崩溃的情绪借机宣泄出来：“苏忱！”

　　“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进来……”

　　像以前她听到的，苏忱说：“又吓到了你了？对不起，我扶你坐好。”

　　他声音悦耳，态度诚恳，如果闭上眼睛，谁都会觉得他满心歉疚，宽容宠溺。之前殷雪看不见，有时也会被他的良好态度迷惑，有一点点觉得自己不识好歹，软硬不吃。

　　但现在，殷雪看到了。

　　在道歉的同时，他迫不及待地又一次贴了上来，像找到了替身的鬼。

　　他伸出手臂，将她绕进臂间，假装有礼克制的搀扶，实则如缠身的蛇，给她空隙，又能在任何一个时刻，将她“绞死”。

　　他困着她，目不转睛地向她凝视。

　　他的眼睛……在发光。

　　殷雪如坠冰窟。

　　在她失明的这段时间里，原来，他一直是这样的。他习惯了。

　　——刚才提起苏悦的时候，他无限接近于她心里的那个“苏悦的哥哥”。他能跟她沟通。

　　但他好像，并不是一直都正常的。

　　殷雪假装无意地挥手，苏忱悄然退开一点，等她的手臂落回原位，他又围了上来。

　　不触碰，却绝不远离。

　　“你离我太近了，我不舒服。”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好像有点抖，僵硬道，“以前……我知道你是吓唬我，让我配合，但是以后不用了，我会……”

　　“近吗？”苏忱叹了一声。

　　他又凑了上来，盯着她的眼睛。

　　殷雪握紧了拳头，竭力保证自己跟以前失明的时候看起来差不多。但她也感觉到了，她的眼球在轻微地震颤。

　　因为苏忱令人恐惧的凝视。

　　“可是我要照顾你。”他温柔道，“我不会伤害你。”

　　一直、一直、一直，密切地照看，才能确保她安全无虞。

　　苏忱轻轻地摸了一下她的发丝：“所以，刚才是谁打来的电话？”

　　殷雪：“……”

　　他道：“电话挂断后，空响了19秒。是什么消息，让你这么伤心？”

　　殷雪暗道：是被苏忱吓蒙了。

　　她低下头，闭上眼睛：“逃跑的那个司机抓到了，他说他没责任。”

　　这种消息她没必要说谎，估计交警一会儿就给苏忱打电话了，毕竟他也是当事人。

　　苏忱道：“是吗？”

　　这么理直气壮？她忍了又忍，忍不住心底地怒意，嘲讽道：“他说是你撞了我。”

　　她倒要好好看看，苏忱敢不敢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