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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4.昨日难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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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泱目光如刀光剑影,无声中凌迟着洛淅每一寸的肌肤,她不言语,只深深打量着洛淅,甚至那双眼睛投射出的目光落在洛淅侧脸时,洛淅也能感受到一阵强烈的灼烫。
洛泱感受到了威胁,她不得不重新衡量这个突然出现的侄子,究竟能带来利益还是灾祸,也不得不重新评估自己是否应该再次同洛旻凯正面交锋。韬光养晦十年,洛泱也忍了十年,她快要忍不下去了。她这两年没少背后下黑手想让洛旻凯赶紧倒台,但洛家同辈里每个人都与她毫无联手的可能,如今只有这个消失了十来年的侄子,能带来一点计划之外的可能。
洛旻廷遗孤,大有文章可做。
送上门来的工具,不用白不用。
洛泱收回审视的目光,微微一笑,从沙发上站起,缓步走向酒台处开始磨咖啡。她十分惬意地问洛淅:“过去十几年了,再提当年之事,姑姑我实在是记不清。你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我也算是他最喜欢的小妹,他离开我也心痛不已,无奈洛旻凯手段了得,险些将我也一并赶出洛家,姑姑也无力回天,只能蜷缩在这小房子里,过过自己的小日子。”
洛淅静静听着,并未回头。他心中冷哼一声,洛泱这段话说的,半句真的都没有。当年和洛旻凯争得最狠的就是洛泱,她拿着西洛18%的股份,胃口大开吞掉不少股东手里的份额,再加上从洛旻廷那里继承来的5%,等洛旻凯解决掉洛淅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洛泱背着他做了什么事。
“姑姑谦虚了,谁不知道当年是洛旻凯差点被你赶出洛家,况且姑姑深思长计,如今过得也算不上狼狈。”洛淅握紧口袋中的小骨头,像是吃了定心丸,一字一句说得坚定平稳,“谁会在乎一个死了十二年的人呢,姑姑在乎吗?洛旻凯在乎吗?其实你们都不在乎,所以我们何必绕着我父亲转圈子,不如直截了当,开诚布公地谈谈彼此需要的东西。”
洛泱却并不觉得自己说的是在兜圈子,她将咖啡粉倒进小盅压实,卡在咖啡机上后靠着桌面侃侃而谈:“小侄儿,合作不是这么谈的,有些话我们没必要说得太明白,大家都要留着点秘密。大哥死得早,即使你是个毫无用处的废物,我作为你的姑姑,也会对你照拂一二,只是这些年不知道你还活着,我又疲于争斗,忽略了你。洛旻凯既然可以毫发无损地拿到西洛,让你无声无息地消失也不是难事,所以希望你不要对姑姑心有怨恨,姑姑当初也是自身难保。如今你来找我,我隐约也猜到你想做什么,但我很难放心和一个没有人脉没有经验甚至能力都看不清的人合作,先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再和我谈接下来的事吧。”
“今年春节前,西洛会深陷泥沼,届时姑姑可以趁虚而入,重回西洛。”洛淅站起身,转而面向洛泱,“姑姑可以等着看,看看我说的准不准。”
“期待你的表现。除此之外,我也确实非常好奇,大哥和大嫂的儿子会是什么样。”洛泱意味深长地眯起眼。她身后的咖啡机嗡嗡作响,香浓的咖啡味弥漫开来,苦涩的油脂香气钻进洛淅的鼻腔之中,有些让人难以言喻的不适。
这股浓重的咖啡味太熏人了,洛淅有些透不过气,他不好说洛泱是单纯喜欢喝咖啡,还是隐隐下放逐客令,总之他不喜欢咖啡的味道,此行目的也已达成,他起身打算告辞。
洛泱喊住他,指了指自己刚兑好奶的咖啡:“不来一杯吗?”
“姑姑不是只做了一杯吗?”
“那我就当你不喜欢喝喽。”洛泱笑眯眯地捧起咖啡杯,微微倾倒杯身,抿上一口。
洛淅走至门口,突然转身问道:“姑姑,你这房子怎么卖?”
“一千来万吧,姑姑这几年不赚钱,住不起好房子。”洛泱装模作样地哭穷,又很是好奇地问,“怎么,看上了?”
洛淅微微一笑,点点头:“是,以后有机会,和姑姑做邻居。”
洛泱眯起眼笑着朝洛淅挥手,等洛淅拐出会客厅,沉重的大门传来缓缓关上的声音,她才冷下脸,将咖啡放回水吧台面。
她快步走进书房,拿起桌边摆着的一张合照,上面赫然是年轻的洛旻廷和崔润,他们抱着刚满月的洛淅,笑得极为开心。很少有人知道洛旻廷有个小名叫季季,估计只有崔润会叫他这个名字,洛泱倒是知道,但从有记忆起就从没叫过。
在他们一家三口的两边分别站着洛旻凯和洛泱,再两边是两个年岁过半的中年夫妻,七个人共同看着镜头,留下七份笑脸。
洛泱冷哼一声,将合照扣在桌上。
“兄弟反目、手足相残,爸妈,这就是你们期望的洛家未来吗?”她悠悠感叹,望着极开阔的窗景,“可惜啊,这张照片到现在就剩三个人还活着,这三个人,也各怀鬼胎……”
水吧台上,纯黑色台面摆着黑白菱格的咖啡杯,棕褐色的液体缓缓冒出几缕热气,消散在空气中,逐渐凉透。
此时刚走出洛泱家的洛淅狠狠松出一口气,他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坐在一楼大厅的休闲沙发上,从口袋里掏出小骨头,捧在手里亲了两口。
好累,怎么光是聊天,就会这么累……
洛淅疲惫地将鼻尖抵在小骨头上,喃喃自语:“石头石头,我可以回去找你吗?我不想待在这里,一点都不想。”
洛淅被偌大的后悔萦绕,或许真的只有在错误的选择后走上一条湿滑的道路,他才能想象到另一种选择会有多美好。如果说他凭借直觉选择的是一条晦暗潮湿的荆棘小路,那本能促使他去奔向的则是烈日炎炎似火烧的康庄大道。
他再一次站在分叉口,往左是雨幕经年不歇的高楼大厦,往右是微风拂面的稻田绿野。
究竟要往哪条路走,才能得到永恒的希望与爱?究竟要如何选择,才能得偿所愿?
洛淅长叹一口气,握紧小骨头靠在沙发背上,他瘦削的身体微微陷进柔软的沙发,这不禁让他想起方才在洛泱家没坐上的那架青绿色毛绒沙发,或许靠在那种沙发上,会很舒服吧。
他真的很喜欢毛茸茸的东西,也喜欢拥有整面落地窗的大房子。如果有一天可以和陈锦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就把家里的每个角落都铺上绒毛地毯,即使赤脚走路也不会感到寒冷……
想到这,他又开始思念陈锦,但另一只手握住的手机里,属于陈锦的聊天框依旧悄无声息。
洛淅仍然没跨过心中的那道坎,他懊悔、思念,但不知如何回头挽留。
外婆适时打来电话,洛淅起身向外走去,静静听外婆说话。
“你和你姑姑聊得怎么样?”外婆话语中不免有些担心,在她的记忆里,洛泱也算不上是个好人,大概也就比洛旻凯多了点良心,这点良心不多,只够让她不显得太恶毒。
洛淅安抚道:“放心吧阿婆,姑姑人还好,我们聊得挺开心。”
“那就好。”外婆放下心,“对了,你回来抽个空回你翠奶奶那一趟,你那些行李还在她那呢,她年纪也大了,不好再让她多跑来。”
洛淅轻声应下,“好,那我待会就直接坐车去莨源了。”
“路上慢点,别着急。”外婆微微笑着嘱咐,“我一想到我家小淅要去上大学心里就高兴,等你从莨源回来,也得收拾收拾准备去学校了。”
洛淅小声和外婆聊着天,穿过安保处走到马路边,站在空荡荡的路口看着不远处的地铁站,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打车,转而揣着五块钱去坐地铁。这个季节市里人不多,也不在上下班的高峰期,地铁上大排大排的空位。洛淅找了个挨着车门的,靠着透明的玻璃挡板深深呼出口气。
外婆说了没几句就早早挂了电话,洛淅便又无聊起来,跟着三三两两的人群走进地铁站,在站台上站定。地铁进站时的风呼啸着扑来,这站的地铁建在地上,一道宽阔绵延的铁轨铺在桥梁上,洛淅被风吹得身形微晃,他茫然地走上地铁,又茫然的走下地铁,空洞的双眼没有神采,似乎全部的力气都已经散尽。
人群喧闹,他拖着疲倦的身体在汽运站买票等车,大包小包的旅客时不时从他面前路过,有时行李箱的滚轮甚至会从他脚背上碾过。
路人忙不迭的道歉,但洛淅没什么力气回应,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粉红色的糖果塞进嘴里。从住院部离开时医生说他免疫力不高,还有些低血糖,让他出门在外备点巧克力在身上。洛淅没舍得让外婆买巧克力,在超市的散装糖果区买了点透明塑料纸包裹的色素小糖。
这种糖刚含进嘴是甜的,嗦上没一会就酸到舌根,吃完舌头上都是附着的色素。洛淅不怎么喜欢,但每每感到头晕时还是会吃上一颗。
汽运站的味道不算好闻,泡面、辣条、卤货混在一起,加上旧皮革和汽车尾气以及汽运站打扫时的消毒水,还没坐上车洛淅就有点想吐。
他感到无与伦比的疲累,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再犯恶心吐出来。他的精神状态很差,这几日觉浅,睡不到一两个小时就会醒,但此时在候车厅,周身分明格外吵闹,离上车的时间也只剩二十来分钟,他却不知不觉靠着候车厅斑驳褪色的长椅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