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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泼天,落魄 ...

  •   从蘅州回来,宋秋辞觉得自己和季南征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稍稍消退了一些。

      京城正下暮雨。从公寓高高的窗户望出去,环路上红色车灯连成火龙,一动不动。一到雨天这城市的交通就更加糟糕。宋秋辞怔愣地看了一会儿,复又掏出手机,给季南征发去没头没尾的一条短信,只两个字,“谢谢”。

      信息发出便收了手机。宋秋辞也不在乎季南征是否能懂她在谢什么。

      转过身,是已经勾出线稿的新作。她放了点音乐给自己听,倒上半杯红酒,开始干活。

      那天她从满觉陇写生回来,晚上就兴冲冲给褚清宁发了信息。这几天褚清宁可没少“关心”她,“关心”得李清言都嫉妒。

      “灵感很好,创作顺利。”她简洁地写信息。

      画了两三个小时有些疲累,宋秋辞起来做了几个拉伸的动作,又忽然想起从那天白露咖啡馆带回来的桂花香水。于是去行李箱里翻出来,打开瓶盖细细嗅闻。

      这气息真好,让人一下子回到那天的情景中去。满山的湿漉漉的桂花。她和季南征在前塘湖边喝咖啡,月光清亮动人。

      脑海中忽然闪过这个片段。竟然还有那么一丝丝温情的成分在。

      电话声响,是季南征打来的。真是想到谁就会碰到谁。她本是悠闲地接起电话,那头季南征的语气却肃杀:“钱叔在去接你的路上,奶奶进医院了。”

      雨天堵车。宋秋辞干着急但车流行进缓慢。钱叔从小看宋秋辞长大,心疼这个孤零零的姑娘,此刻也只能不住地安慰她:“小姐你别着急。”

      怎么能不急。

      季奶奶今早起床时还好好的,吃过午饭以后照例午休,但过了时间还没有起来。阿姨敲门进去,老太太就是睡着了的样子,但就是怎么也叫不醒。

      阿姨慌了,先叫了救护车,紧接着就联系了季南征。

      人拉进手术室几个小时了。季南征推迟了所有的会议,一直守在医院。宋秋辞顾不得打伞,下了车就冲进门,还没有来得及跟季南征说上半句话,手术室的大门打开,医生沉默走出。

      医生说了什么宋秋辞耳边都嗡嗡地听不清楚,她心跳如擂鼓,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泼天豪雨依旧无休无止,季南征搀扶着宋秋辞,靠在医院长廊冰冷的墙边。

      蛛网膜大出血。脑动脉瘤破裂。

      像做梦一样,昨天老太太还好好的,今天就成了再也见不到的人。医生宣布完死讯,之后乱糟糟的,医院来了无数人,又走了无数人。好像季南征父亲的贴身秘书也来了。她都记不太清楚。

      她似乎在医院长廊,就那么靠坐着哭累了睡过去几次,又醒了几次,混混沌沌。半夜,终于失魂落魄地被季南征送回公寓。钱叔不放心,还是开着车跟在季南征的车后头。

      进了家门,季南征想跟她说什么,但她只是摆了摆手,走进卧室把自己关起来,蒙头进被子。在这种时刻,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人,只能把自己隔绝起来,然后一个人惶恐、痛苦,像蜗牛缩进壳里。

      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卧室里传来隐隐的哭声。那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放肆,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在无遮无拦地宣泄着自己。

      季南征长久地站在卧室门前,一言不发。

      这一晚季南征没有回自己家,在客厅的沙发上将就了一宿。其实也没有睡着,只是愣愣地看着落地窗外,直到东方既白。

      凌晨时分卧室门打开,宋秋辞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她合衣倒在床上哭了一夜,及至凌晨人已经声嘶力竭。见到季南征,她有些迷茫。

      “季南征?”她喃喃地。

      季南征低头看她,眼睛红肿,头发乱糟糟的。一时无言,他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或者说,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安慰自己。

      看清客厅里的人是谁之后,宋秋辞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说,我是不是天煞孤星?为什么我的家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

      季南征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人重锤了一下,钝痛袭来。他想起他们还是小孩子时,眼前这个小姑娘就把自己关在卧室,偷偷哭泣。

      一股莫名而来的冲动占据了一切。季南征三两步走到她面前,将人带进怀里。她真的是瘦,拥在怀里不盈一握。

      “你还有我。”他说。

      是她的哥哥也好,朋友也好,敌人也好。只要自己在她身边,还可以护着她,就好。

      季家的大事理所当然上了热搜头条。

      此后治丧的几天,有无数狗仔跟拍偷拍。宋秋辞出入一举一动都被无限放大,变成或模糊或高清的照片放在社交媒体最醒目的位置。

      李清言义愤填膺,想要发挥自己经纪人的功能,把自家的画家好好保护起来。可他到底手速和能量都没有季家厉害,那边早已经派了一个保安队,把宋秋辞家团团围了起来。

      过了两天,季南征还是不太放心,“宋秋辞,你还是暂时先回季家大宅住吧。”他摁灭手机屏幕。前一秒那上面显示的还是宋秋辞素颜萎顿出街的偷拍照。

      她没有拒绝。

      画布搬进季家大宅。天气好的日子宋秋辞就一个人在院子里画,一画几个钟头,不言不语,也不和人交流。阿姨给她做饭,照顾她起居,可宋秋辞还是日渐沉默消瘦。

      她不过是想找一件事情,让自己沉浸进去,把现实的一切全部忘掉。

      褚清宁知道季家有丧事,好几天都没有联系过她,只是发过一条讯息,“节哀顺变”。

      作品几近完工的那一天傍晚,季南征回大宅吃晚饭。阿姨努努嘴,宋秋辞还在院子里,又是一坐一下午。

      京城的秋天夜晚凉意颇盛。宋秋辞只穿了薄薄的开衫,头发凌乱挽在脑后。她本是鹅蛋脸,这几天不见,轻减成了瓜子脸,面颊上一点肉都没有。面庞清白,神色怆然。

      脚步踏过落叶,季南征走到画布跟前。那已经是一幅完成度很高的画作,桂花盛放的山林间一只灵巧的白鹿。鹿的神态童稚天真,眸子又大又闪,定定地望着来人。

      空气中有隐约的桂花香气,季南征意外。京城少见桂花,季家大宅附近更是没有的。

      宋秋辞像是自言自语:“我找了最好的调香师傅,调了不会被油墨味掩盖的桂花香精,混在颜料里。”

      她目光茫然地看向季南征,“好闻吗?”

      那天她出门就是去找调香师傅,却没想到被狗仔拍到了狼狈的样子。网络上一片热议,说她颜值下跌、泯然众人;说她气质颓丧,状如弃妇。什么难听的话都有,可宋秋辞也没看。

      “好看,也好闻。”季南征浅笑,他有很多天没有笑过了。

      父亲从外地赶回来,张罗家中治丧事宜。他作为季家长孙,在父亲缺席集团事务的情况下只能独自挑起大梁。

      没有人问问他是否也因为失去从小疼爱自己的祖母而伤心。

      宋秋辞侧目看他。几天不见,人似乎都老了一些。下巴上的胡茬隐隐冒了出来,他没有顾得上修剪。这不是平常一丝不苟的季南征。

      她忽然对他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情绪。甚至,相依为命?

      宋秋辞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也许是住进季家大宅,让她有了自己是属于这个家一份子的错觉吧。她黯然地想。俄尔又努力摆出个试图安慰人的微笑:“走吧,阿姨说她今晚做红烧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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