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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孤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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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晨便有人发现并报了案,唐家上下数十口人皆遭杀害,无一幸存。……呃,所幸,这位小姐幸免于难。”
徐淮静静地听捕头道明情形,听到此处,悄悄地看了一眼唐瑾。
后者不顾地上尘土,坐在了墙根处,双臂抱着蜷起的双腿,低埋着脸庞,整个人缩成一团。
几年前,唐瑾只有十岁左右时,个子并不高。可如今她已是出落得亭亭玉立,徐淮也只比她高出小半个头。可她现在蜷缩在一隅中,却是显得那么小。有一个瞬间,徐淮很想过去抱一抱她,不过,这点念头很快便被压了下去。
捕头与徐淮说完,便离开继续去处理案情了。徐淮走至唐瑾身边,蹲下身来,手轻轻按在她的胳膊上,道:“别坐在地上,起来去坐到椅子上好不好?”
他的声音自然是轻柔至极的,也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回应。
徐淮知道,在这种时候,什么安慰之言都没有用处。
整整一个下午,捕快在唐家跑进跑出,徐淮在必要之时也与他们交谈几句,只是始终不敢走得离唐瑾太远。整整一个下午,唐瑾就保持着那一个姿势坐在墙根处,除了偶尔轻微的耸动颤抖,其他的时候宛如石像。徐淮看着,心中实在疼,可劝了几次唐瑾都不答话,他也不敢劝得太过。
良久之后,徐淮觉得实在不能这样下去,便拉过来一把椅子,再度蹲下身来,试探着拉了一下唐瑾的胳膊。这一拉,她的胳膊便无力地滑了下来,只是头依旧低垂,不愿抬起来。她不回应,却也不作反抗,由着徐淮将她抱到了椅子上。
唐瑾刚坐上椅子,便有捕快朝这边走过来。徐淮见状,往唐瑾手中塞了块手帕,转过身面对着那捕快。
那捕快看向徐淮身后——唐瑾正将手帕按在脸上——道:“我要问她几句话。”
徐淮摇摇头道:“她现在状态不好,不太适合回话。”
捕快还想说什么,却见徐淮满脸不赞成的表情,极轻微地摇了摇头。见鬼了,那捕快想,竟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这弱冠少年虽眉目生得柔和,可身上却似乎天生带着一种不容抗拒、不容侵犯的威严,镇得他一时未敢开口。待他回过神来想要再度发问,只听那唐家的大小姐突然开口道:“我父母呢?”
徐淮闻言一惊,回过身去看唐瑾。
唐瑾已将手帕从脸上拿了下来。她此刻虽已不是涕泗横流的惨状,但眼睛和双颊通红。唐瑾摇摇晃晃地想从椅子上站起来,所幸被徐淮一把扶住,站起来后才没直接倒下去。
那捕快纵使见惯了大大小小生离死别的案子,可唐家如今的惨状还是让他有些于心不忍,难以开口。
“无幸存者……”捕快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唐瑾甫一听他开口,再也撑不住了一般,她眼睛直直地盯住捕快,嘴唇颤抖了几下,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到最后,只从喉咙中发出极其悲痛的“呜”的一声,便向后倒去。
徐淮见状心头大骇,手忙脚乱地把唐瑾扶住了。后者此刻已然昏死过去,全无知觉。
*
“喂,醒来!”
“你干啥?有疾否?”
“我瞧你是叫门挤了脑袋!等一会儿主上来了,非把你炖了不可!”
身着黑袍的魔阍“啪啪”地往同伴脸上拍了几掌,引得他同伴破口大骂。他哪肯忍气吞声,于是两人便对骂起来,骂声盘旋回响在空荡荡的魔宫上方。
“叮——”
蓦地,远处传来声响,似是铜器相互碰撞的声音。这声音并不十分清亮动听,听着有些刺耳。两个魔阍立刻闭上了嘴,争吵声戛然而止。
很快,又是“叮”的一声传来,魔阍慌乱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垂下头来默然无语。那铜器相撞的“叮叮”声仿佛是敲在了他们心上,敲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渐渐的,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到后来,有脚步声混了进去。那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似是许多个人在一起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魔阍悄悄地抬起眼来,头仍旧垂得极低。视线中出现了一群人的玄色衣袍下摆。在他们走路的当口,衣摆也随风浮动翻卷,黑压压的令人心中发慌。
他们越走越近了。魔阍垂下眼来,并将头埋得更低,握着钢叉的手微微抖了起来。
他们走过来了。为首者在两个魔阍面前停了下来,一只黑靴轻轻地在地上摩擦了几下,而后,用另一只黑靴的靴尖轻点了两下地面。
他在做什么?这是什么意思?魔阍有些好奇,却不敢抬起头去看那为首之人,只是偷偷地稍稍抬眼。
可那双黑靴只是在视线中停了一下,便越过他们走了。
很快的,那为首者所带领的人也跟在他身后从魔阍身边走过。等不及最后一个人消失在视线中,魔阍抬起头来,想看看眼前的情形。
瞳子涣散。他还没完全把头抬起来,就倒下去了。
他的同伴听到响动,愣愣地转过头去。当看到他身首分离的惨状时,难以抑制地就要叫喊起来。可他甫一张开口,还未喊出一个字来,钩镰枪便从他口中直捅过去。
“砰”的一声,魔阍的身躯倒地。
*
“主上,青州之事……”
“办妥了么?”
冷央顿了两秒,犹豫着答道:“未曾……”
魔主停住了脚步,他身后之人也尽数停下。他缓缓转过身来,声音中听不出丝毫情绪:“何故?”
“唐家的独女……是青龙剑派弟子,彼时并不在家中,故而未能灭口。”
魔主伸出两根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支在了下巴处。少顷,他冷冷地道:“冷央,你们近来办事越发草率了。”
冷央闻言,立即跪在了地上,声音低低地道:“是,属下知罪。”
连两个新来的魔阍都能在魔宫内大呼小叫,怨不得主上动怒。
魔主在他面前慢慢地踱着步子,又道:“唐家其余人呢?”
“全灭无留。……只是……只是,主上,我们并未发现灵石。”
此言一出,魔宫内再度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其余人早随着冷央跪下,此时此刻皆是低头瞪地,目光简直能将地面灼出一个洞来。
魔宫内鸦雀无声,连一根头发丝掉在地上的声响都清晰可闻。不知过了多久,魔主嗤笑起来,疯癫的笑容在魔宫中回响着。他的下属们大气也不敢出,只能僵着身子瞪着地面。
魔主笑够了,声音慵懒地对下属道:“起来吧。”
“谢主上。”冷央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青龙山上那群窝囊废,能成什么气候啊?”魔主语气轻蔑地道,“这几年没搭理过他们,莫非还真当自己有什么能耐不成?”
“主上英明神武,自然不必将他们放在眼中。”冷央声音低缓地道。
魔主将目光转向冷央,玩味的眼神中夹杂着丝丝令人无法忽略的冷冽:“所以呢?”
“属下明白。”冷央跟着这位主子也不是一两年了,自然清楚他的意思,弓腰告退。
*
“小瑾?”
“小瑾——”
唐瑾尚在昏迷之中,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乳名。她揉着眼睛想从地上爬起来,看到来人后瞬时惊呆在原地:“爹?娘?”
母亲将她从地上扶起来,那双手还是如记忆中一般柔软又温暖:“小瑾,你坐在地上干什么?也不怕凉。”
“打小就皮,及笄之后还是没变!”父亲背着双手在母亲身旁转悠,笑着斥她。
“我……”唐瑾怔怔的,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这几个时辰的辛酸苦楚一齐涌上了心头。她说不出话来,只有两行清泪落下。她一头扎进了母亲的怀抱,委屈之情无以复加。
“这孩子,你哭什么?”唐照瞬时急了。毕竟骂归骂,宝贝女儿哭可不是小事。
唐瑾从母亲怀里抬起头来,看到周围的环境,瞬时傻了——这、这哪是自己家附近?分明就是在青龙山上啊!她急急地问道:“爹,娘,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唐夫人用手指点她的头:“小瑾,你莫不是傻了?近来不正是你们青龙剑派弟子归里的日子么?我同你父亲来山上看你呀。”
唐瑾怔怔地看着母亲:“来山上看我?可是……归里难道不是我自己下山回家去么?我明明和同门约好了一起下山回家去的啊?”
渐渐的,不知为何,母亲的面容竟逐渐在她的视线中模糊起来。“娘?”唐瑾心中一惊,慌忙又去看父亲——可是身边哪里还有父亲的身影?
“爹?娘!等一下,你们不要走!”唐瑾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双腿颤抖着往前跑出两步。周围的花花草草仿佛都旋转了起来,她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上。
“爹?娘??等等,你们在哪儿?你们去哪儿了???”她没有方向地爬了两步,委屈之情漫上心头,终于忍不住,像个被人抛弃的幼童一般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