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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空鸣绝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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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山深谷里有一处谷下洞天,名曰空鸣绝生岩,被称作坤山禁地。此处据说有温泉适宜疗伤,是修习佳地的不二之选。但空鸣绝生岩之所以如此称呼,顾名思义:它深不见底,没有极其浑厚的内地只怕会摔得粉身碎骨,而就算侥幸下去了,也极少有人能再返回。
几十年来,从此处生还的仅有三人,傅、武、李三家的长老。
严甫思考了一夜,还是痛下决心打算把傅冼之送至空鸣绝生岩,说不定他的外孙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
天刚一亮,严甫就来到了闲阁,这里早被重新置办了一番,地笼烧得旺盛,傅冼之身上也盖上了柔软的锦被。
一碟碟精致的开胃小菜摆得整整齐齐,熬了好几个时辰的药粥飘着清新的香味。严甫将傅冼之扶起靠在软垫上,端来药粥喂他。傅冼之身上难受,又不忍拂了老者的心意,只得一口口勉强吃下。
见他将整碗粥吃下,严甫甚是欣喜,拿了些开胃小菜喂他。傅冼之乖巧地张嘴全都吃下。面对老者期待的神情,他轻轻道:“好吃,多谢外祖父。”
他其实已经完全尝不出味道了,肚腹更是因为他如此不顾忌地吃下这些东西,不满地大肆造反。
歇到晌午,傅冼之状态看起来好点的时候,严甫为他裹上绒毯将人抱到坤山下。期间严正要将人接过,都被老者坚定地拒绝,严正只得作罢毕恭毕敬地跟在严甫身侧。
到达坤山的时候,已经有几人等在那里。
聚才大会落幕了有几日,也查出了陷害傅冼之的人,总不好再继续留着众人。被选中的修习者自然是跟着大家子弟一起回去,其他人也自行离开了聚才堂。
李家一众带着姜逊一并离去,只有李锦道留了下来。楼观和向小山两人都没走,李三娘倒是也留了下来,武清几乎与之形影不离,自当是陪着她。
见严甫一行人出现,秦韵牵着傅迟的手迎了上去。
“兄长兄长!”傅迟上前握住傅冼之冰冷的手唤道。
傅冼之昏睡了一路,被傅迟这么一唤才清醒过来:“迟儿?”
“兄长……”
小姑娘一声声带着啜泣的低唤让傅冼之的心不由得揪着疼,一时竟觉得比身上的疼痛更加难熬。他抬头求助般地望向李三娘和武清,那目光分明在说希望待他去后,她二人能够庇护自己的小妹。
李三娘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傅冼之虽然长得与他娘严荷极其相像,但他的那双眼睛生得几乎与他爹箫骁一模一样。
她多么希望那个男人也能像这个少年此刻一样这么认真地注视自己。
少年嘴唇发颤地看着她,李三娘恍惚回到了那个残阳如血的傍晚,满身鲜血的男人救下了惊慌失措的她,从此之后她就再也忘不了那抹月色的身影。
“放心去吧你。”
李三娘避开少年的视线快速地说道,她语气虽然还是一贯的冷漠,但站在她身侧的武清已经在那声音里听出了一丝难得的温软。
有李、武二人为傅迟撑腰,想必小妹不会被人欺负。傅冼之又见秦韵向他递去一个宽慰的眼神,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心神一松,他的身体又冷了起来。
“你其实可以不必行此险路,我已经托人去寻姥姥,她看到定会来救你的。”向小山上前一步道,他来聚才堂后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
向小山的姥姥是前医谷主,此人医术天下第一,只是多年前就已失去踪迹。
别说还能不能寻到,就算寻到她,傅冼之可能也等不到了。
楼观也道:“是啊冼之,要不你跟我回妖谷吧,我爹会有办法的,我当年也是病得快死了,现在不也好好的嘛!”
傅冼之闻言好笑地心想:你个小痴呆,还好意思提,当年我全身的血都差点被你喝干了。
当然,傅冼之自是清楚若不是有妖王救他,他决计活不到今日。
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傅冼之心里倒是舒坦了些,又禁不住暗骂自己果然是渴望被人关心,这才几句话他心底就软得一塌糊涂,险些缴械投降。
但他想试一试。
想亲自确认一直不想面对的事情,如果他真的是那不人不鬼的东西,他只要忍住疼,忍住自杀的冲动,便不会死。
如果,如果凌云能陪他一起,他是不是就能熬过这椎心的疼痛?
傅冼之想到这,向严甫的胸前侧过头,避开众人的视线。
他的眼球蔓上了红蛇,闪过一抹从未有过的疯狂。
众人随行来到空鸣绝生岩,严正准备好护法后,严甫便施展术法将傅冼之团团包裹住,便见少年的身体从岩口缓缓地向下坠去。
就在傅冼之的身影渐渐地化成一个绿色的小点,马上就要消失不见时,向小山突然冲到岩边向下大吼:“傅冼之,你还没见过自己的亲奶奶,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傅冼之,你要活着出来。”
向小山的声音俨然带上了哭腔,他长这么大从来没为谁哭过,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不知道是血脉相连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一贯自持的自己竟会如此失控。
而一直立在角落的李锦道突然晃了两下,他眉头轻蹙,唇色白若金纸,嘴角渗出一抹血丝,正是气血攻心之兆。离他最近的李三娘察觉到异样,眼疾手快地在他身上的几处大穴迅速点过,李锦道颤了几颤才堪堪稳住身形。
便听李三娘在他耳边极低地嘲讽道:“李家人就偏偏要栽在他们家男儿手里吗?”
李锦道闻言唇色又淡去几分,他不答话视线直直地盯在岩边,李三娘见状嗤笑一声不再多话转身离去。
再看严甫双耳微抖,他深吸口气嘴中念着:“乖外孙,可是已到?”
这番竟是利用法术与岩底的傅冼之传音,他额上冷汗密布,苍老的身形不住打颤,显然是法力使用过度。
片刻后严甫收了法术缓缓舒了口气,捂着胸口闭目调息,严正连忙半跪过去守着。良久,严甫才开口道:“小鹤平安到了岩底,之后就看他造化了。”
傅迟早已吓晕过去,秦韵只得抱起小姑娘找个避风的地方,而李三娘和武清也不见了踪影。
严正搀起沧桑的老者就此下山去,一众严家仆侍紧随其后。
岩边只余三名少年和阵阵寒风。
凉风无法也不想感知任何人的情绪,它吹得恣意,吹得放肆,吹得少年们脸色惨白,衣衫打鼓,却久久地不肯离去。
少年时的相遇堪比日热月清,少年人的喜欢敢与岁月论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