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治群》左晋美

57、第 57 章

　　李淋气喘吁吁地站在电梯里，刚才的那一番话，说得她自己都发累，平息了好一阵气息才缓过劲儿来。

　　李淋晃晃荡荡地走在路上，手里提着大包包。无意识之中，自己竟然站在了车库门前。

　　“滴滴！”尖锐的喇叭声刺耳，她赶快往旁边跑过去。

　　她原以为车会放过自己悠然离去，但是没有。车头与她的胸口齐平，慢慢停了下来。

　　电动车窗摇下的声音，里面传出人声：“喂！”

　　李淋不确定是否在叫她，试探地抬起头，医生正双目有神地盯着她。

　　“怎么了？”

　　医生双眼紧盯着她手里的包包说道：“你去哪里啊？”

　　她提着包包回答道：“我也不太清楚。”

　　医生表情没变，大方慷慨道：“上车吧。”

　　李淋表情震荡：“这么好意思？”

　　“你帮了我那么多次，不至于连个车都不敢坐吧。”

　　李淋还是纠纠结结没上车，直到医生后面的车不开心了，喇叭声催促：“滴滴！”

　　医生也洋溢地说道：“快，快上来！”

　　她拉开后排的车门把包包放了进去，转身进了副驾驶。

　　“踢踏！”安全带扣声响起，她悠然扣上了安全带。

　　医生说道：“既然你没什么地方要去，那陪我去个地方怎么样？”

　　李淋一副你有毛病吧的表情。

　　“啊啊啊！”

　　没等她继续有反应，就已经被一脚油门轰得头死贴到座椅上，飞驰而去。

　　医生开始喋喋不休：“值了一整个晚上的班儿，累死我了。”

　　李淋点点头：“辛苦了。”

　　“没有，我们就这命。”

　　李淋不再接着搭话。

　　医生斜过眼睛看了她一下，说道：“我觉得你挺有意思的，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你毫不犹豫就帮了，出来了又像个不认识的人一样这么疏离，又好像我们完全不认识。”

　　李淋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你应该还挺累的，不想再继续消耗你的精力。”

　　“那你还挺会为别人考虑的。”

　　“叮铃铃。”手机铃声响起来，医生按下蓝牙接听。

　　“哎呀医生你今早怎么就走了，有一床来了个从来没见过的儿子，一家人大早上三个就直接吵起来了，虽然是没在病房里面吵，但是在外面也不耽误我们偷听。

　　好像是说什么哥哥从来就没管过，现在有点儿问题就着急过来兴师问罪了，给老爷子气的！”

　　医生挪挪屁股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问道：“是吗？唉，怎么吵的说说呗？”

　　李淋全然已经变了脸，但是医生丝毫没有反应过来，一整个目光和脑袋全部被八卦所吸引而去。

　　“吵的很凶，好像是重男轻女压根没给女儿什么好处，男的好处全占了现在还不想负责，可过分了！”

　　李淋一脸难看的表情撇嘴翻白眼，手不自觉地盘起来，而且还轻咳了两声提醒医生，奈何医生根本完全沉浸在八卦的乐趣当中。

　　医生打着转向灯，兴奋不已道：“是吗？还有呢还有呢？”

　　“最后好像是把妹妹惹毛了吧，当着所有人的面，收拾好行李就直接出去了，大包小包地装走了好多东西，提着一个花花的大袋子就走了！那个哥哥还跑出去追呢，两个人在电梯门前又吵了一架！”

　　李淋的表情已经是难看到极致了，不过还是丝毫没有得来身边人的瞩目。

　　医生继续哈哈笑地说道：“哈哈，干得漂亮，就得这么，”

　　他貌似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一样，腾一下伸头去找身后座椅上的包包，果不其然，一个花色的大包包。

　　刚才路上李淋慢慢荡悠的身姿浮现在眼前，他惊觉出了不对劲。

　　惊悚又毛骨悚然的后背托着脖子慢慢转头，他看见了李淋那张正在布着假装表情的脸。

　　电话那头还在孜孜不倦地补充着一些信息，医生忙声打断道：“那个，那什么，我开车，就先不那个什么了。”支支吾吾的，语无伦次。

　　那头毫不放过地说道：“没事你开你的，反正你开车也无聊，我说什么你听什么不就行了吗？”

　　“我我我，我信号不好，就先这样了吧，好吧，好的拜拜！”

　　他敲鼓似的快速灭下电话，车内终于回归到该有的平静，又静得发癫，静得尴尬。

　　他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李淋，哈哈打岔道：“那个，我，我不知道说的是你，那，你心情，还可以吧？”

　　李淋心肠挺大的，不觉得有什么家丑不可外扬的，况且她自认为没做错事情，就算丑，也丑不到自己身上。

　　她悠然自得地说道：“没什么，习惯了。”

　　医生的表情比便秘还难受，恨不得从来没接起过刚才那个电话。

　　“我只是没想到，原来你们也是这么八卦的。”

　　医生忙不迭高声岔开：“唉，我们平时就是压力太大了，偶尔说说笑笑放松放松，那个，别介意啊。”

　　“我没介意。”

　　“为了给你赔罪，我请你吃饭吧！”

　　李淋连声拒绝道：“不用不用的医生，我早饭吃的特别多，到现在都没什么感觉的，现在也不用伺候我爸了，饿的就更慢了。”

　　医生难以置信的表情盯着她：“你是在开玩笑的吗？”

　　“一半一半吧。”

　　“不错，有这个心态才不容易被病魔缠上。”

　　医生还是带她进了一家饭店。

　　她抬着头看着面前的牌匾，觉得好笑地说道：“我不是说了不吃吗？”

　　医生挠挠头，说道：“吃点儿吧，今天和同学聚会，辛苦你了。”

　　“辛苦什么？”

　　“就是，怕他们灌我酒，你懂的。”

　　李淋不懂，问道：“抬着嘴吃就行？”

　　“你想吃什么吃什么，真的，这家餐厅很好吃的，相信我！”

　　李淋将信将疑地跟着进了餐厅。

　　医生一进去就左拥右抱的：“来，好久没见了吧？”

　　有人一边握手一边说道：“这家餐厅装修真还可以哎，之前没来过，我今天是第一次！”

　　七八个男人在里面，眼神整齐划一地落在李淋身上。她穿着极其宽松的便服，随便，但是比这些男人不随便。

　　有人指着李淋问道：“这是？”

　　李淋拉开椅子直接坐下：“他病患家属。”

　　医生连忙解释道：“平时我偶尔有脱不开身的时候，她帮我挺多的，我请她吃顿饭感谢一下。”

　　众人反应过来：“哦，也是，你那么认真负责，有问必答的，再不耐烦的问题也回答得头头是道。”

　　李淋看着面前的西餐餐具，悠然等待上菜。

　　医生拍着一旁兄弟的肩膀问道：“你怎么样最近？要评上职称了吧？”

　　“没有没有。”

　　“哎呀，那提前恭喜多好！”

　　“都跟你说了没有！”

　　“小赵最近干嘛呢？”

　　“他最近才是升职了，你自己问他现在带多少人？”

　　小赵脸红地说道：“没有，带几个学生。”

　　“那哪是几个，那分明就是几十个！”

　　“哈哈哈哈！恭喜！”

　　“厉害厉害，小赵当年可是班里成绩最差的，没想到现在都这么厉害了！”

　　他们的喧闹和李淋无关，她淡淡地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等待着菜上来，也丝毫不想加入他们的对话。

　　有人问她说道：“这位病患家属是做什么的，肯定很特别吧，不然也不会被带到这里！”

　　李淋握拳的手松开说道：“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打散工的。”

　　碎嘴男人们终于有了住嘴的时候，安静得令人愉悦。其实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只要不说话，心情就能好大半，烦扰都是话多和人多造成的，既没必要，而且还吵吵嚷嚷。

　　医生抬起水壶往李淋的杯子里倒水说道：“菜马上就上来了。”他看李淋的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

　　李淋手机突然响起来，她匆忙说道：“我去接个电话。”

　　她抓着手机就去到走廊。

　　“喂，经理。”

　　“主要是要跟你说个事情，工资总部那边资金链出了问题，可能要延后发放。”

　　“要延后多久？”

　　“一个月。”

　　李淋膝盖跳了一下，组织好语言，她接着说道：“工资本来就是延迟发放的，这个月本来收到的就是上个月工资，现在还要往后延，其中是什么道理？”

　　“我都说了是总部资金链的问题，你怎么，”

　　“你这种理由不是一两次了，我也不是没去打听过，总部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资金链上的问题，是你拿了钱去填自己的窟窿了吧，这次我不接受你的理由，请立刻把属于我的工资打给我。”

　　经理那边被拿捏住了命脉，发火道：“不是说很想要这个职位吗？现在不想要了是不是？”

　　“对，是的！我现在就是不想要了，请你立刻把属于我的工资发给我，不然我就去举报你！”

　　她后坐力十足地挂断了电话。

　　医生站在她身后，饶有兴致地靠墙听着。

　　李淋转过身，看见医生的样子，“啊！”大声尖叫起来。

　　“医生，你怎么在这里？”

　　医生直起腰板，说道：“牛排上来了，过来叫你趁热过去。”

　　李淋挠挠头，光影下，她完全看不见医生的表情和五官，医生从来都是这一副从容不迫的表情，看不出内心具体的情愫。在他面对病患究竟是吃一粒还是两粒减一粒这种疑问的时候，他依然能够维持镇静，丝毫没有不耐烦地继续回答这些问题。

　　饭桌上，他游刃有余地跟同学插科打诨，但同时还继续为李淋的杯里加水，调整摆盘。

　　很难说清他的体贴与照顾来自何处，或许是来自教养，又或是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