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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饼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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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嘉一放下筷子,“那恭喜你。”他也拿起果汁喝了一口,抿唇评价它,“不甜。”
谢绥抑把他那杯推过去,“这杯甜。”
“这不是一个壶里出来的吗。”
“但这杯真得很甜。”
谢绥抑诚恳地强调,况嘉一敷衍地点头,“好的,很甜。”
“你没有喝。”谢绥抑的声音只要压低,进况嘉一耳朵里就莫名带上委屈的意味。
况嘉一手指摩挲着杯壁,“那你倒点我尝尝。”
“没有空杯子。”谢绥抑问:“不可以直接拿我杯子喝吗?”
况嘉一看着谢绥抑的杯子,谢绥抑在对面补充:“我每天都刷牙了。”
况嘉一没忍住笑了声,拿起他杯子喝了一口,撇撇眉,“你这杯更不甜。”
“是吗?”谢绥抑接回杯子,旋转到况嘉一刚刚喝过的位置,又喝了口,“很甜。”
况嘉一不说话了。
本意是想转移话题让谢绥抑别难过,结果主动权不知不觉又转移到谢绥抑手上。况嘉一之前让他别装可怜,谢绥抑没装,他是真可怜。
但他撑着不说,可怜的人表现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又在细微里流露出不经意的心伤,更让人难过。
吃完况嘉一去买单,谢绥抑先他一步,“我来。”
“你还有钱吗?”况嘉一想到那一百万,对谢绥抑说:“把你账号发给我。”
谢绥抑付完款,侧头用眼神问要账号干什么。
“那一百万,我还给你。”
“不用。”谢绥抑说:“那是我自己赚的,我可以支配。”
“所以你就把它用来打赏老同学。”
“不是打赏。”谢绥抑纠正他。
“我有点好奇。”况嘉一和他一起走出店门,并行在街道上,“你那时还没恢复记忆,应该挺恨我,怎么还要花钱来见我?”
谢绥抑走在外侧,这条街上两边都种了樟树,四季常青,虽然树上还有叶子,却呈现出一种灰暗的绿色,看上去毫无生机。
十一月应该是一年中最差的一月,白昼变短,天气变差,周围都弥漫着无趣。谢绥抑偏头看况嘉一,况嘉一手插着兜,用脚踢一颗石子玩。
他越踢越重,最后一脚把石子踢到路边铁皮垃圾桶上,砸出磅的一声,况嘉一猛地站直,随后又装成如无其事的模样。
谢绥抑兀自弯唇,“可能那时候就喜欢你了。”
“什么?”况嘉一现在对这两个字都有点恐惧了,恳求他:“矜持一点,别动不动就说喜欢好吗?”
“不好,因为你不相信我。”
况嘉一挑眉,被谢绥抑看出来,况嘉一也不否认,问:“那你接下来打算干什么?自由人。”
“先让你相信我。”
话题转移不开,好在况嘉一快到家了,他放松地转身,想对谢绥抑说再见。
谢绥抑不依不挠地跟上他的脚步,“可以上去喝杯水吗?”
“不了吧。”况嘉一婉拒,“家里水还得烧,你想喝我请你到便利店买一瓶。”
“我又不是想喝水。”
况嘉一后退一步,谢绥抑就前进一步,他的步子比况嘉一大,两人的距离越缩越短。
“我知道你不是想喝水。”况嘉一说。
“所以还是拒绝我对吗?”
谢绥抑再上前,况嘉一觉得呼吸有点拥挤了,他身后是电线杆,无路可退,只能停在原地,诚实地点头。
“下次吧。”况嘉一搬出一个万能回答。
谢绥抑同意了。
同意的如此轻易,让况嘉一卸下防备,舒心的笑还没展开,谢绥抑再次上前,挡住了况嘉一的所有视线。
脖子被一只手按住,温暖有力,鼻间全是谢绥抑身上的薄荷雪松味,况嘉一被谢绥抑轻轻抱在怀里,以一个不算强迫却无法逃开的姿势。
有很重很快的心跳声在响,况嘉一分不清是谁的,他猜应该是自己的,毕竟人应该无法听到别人的心跳。
但谢绥抑的手腕贴在况嘉一颈侧,皮肤下两根血管相互碰撞,况嘉一感受到了谢绥抑的心跳。
不会比他慢。
在况嘉一推开之前,谢绥抑先行结束了这个只有五秒的拥抱,他退到绝对安全的社交距离,动作绅士,表情纯良,向况嘉一讨教:“你刚刚说我们之间不用礼貌,这样告别应该没关系吧。”
“学霸还挺会举一反三。”况嘉一皮笑肉不笑地夸他。
这次路灯在谢绥抑身后,光透过他的耳朵,况嘉一看到谢绥抑耳郭泛着一圈浅粉色。
他像情场老手一样调侃谢绥抑:“你主动的,你耳朵红什么。”
“第一次不太习惯。”谢绥抑镇定地回答:“多来几次就好了。”
“想得美。”况嘉一后退,头差点撞到电线杆,被谢绥抑扯回来,但没再次抱他。
“感觉你有点遗憾。”谢绥抑低头看他。
况嘉一恼怒,“谢绥抑你眼睛有问题就去治。”
“没问题。”谢绥抑放开他,“是我觉得遗憾。”
遗憾只抱了一次,遗憾直到现在才抱到一次。
“要是早点就好了。”谢绥抑轻声说。
“早点什么?”
谢绥抑摇摇头,望着况嘉一的眼睛。
早点承认,早点说喜欢,早点抱到你。
晚上况嘉一摊在床上,手脚打开,直视天花板的顶灯。
不是没跟别人抱过,但况嘉一好像第一次知道拥抱是什么感觉。手扯过被子,况嘉一把棉被团在怀里,感受了一会。
完全不一样。
况嘉一当时手还在兜里,他没伸手,是纯粹被谢绥抑抱住的。即使是没分开以前,他和谢绥抑最近的距离不过是逃跑时的牵手,打闹时一触即分的触碰,这样大面积的,感情明确的肢体接触是第一次出现。
况嘉一原本以为他都这么大了,就算再怎么样也不会出现类似年少那样心要冲出胸膛的剧烈波动。没想到还是有,况嘉一不能断定它的跳动程度,但能确定。
它出现了。
不是一瞬间,是持续的在谢绥抑拥抱他的那段时间里,乃至分开后才缓慢停下。
况嘉一拉高被子,遮住自己的脸,狂躁地揉头,然后顶着一头鸟窝去了卫生间。
第二天况嘉一醒来看手机,锁屏上有谢绥抑凌晨三点给他发的消息。
【xsy:我回远溪一趟,要两天后才能回。】
况嘉一一边刷牙一边回复他好。
【xsy:怎么今天起这么早?】
【况嘉一:我妈今天上午要做手术】
【xsy:好的,祝阿姨手术顺利。】
【况嘉一:谢谢】
谢绥抑没回复了,况嘉一洗漱完,咬了片吐司出门。走在路上搓了搓手指,这周温度果然降了下来,况嘉一在屋内不觉得,也没换外套,走在外面才感觉自己穿少了。
况嘉一用手机刷地铁,触开了消息界面,谢绥抑几分钟前给他发消息。
【xsy:穿厚外套。】
况嘉一一直都没关声音,但手机有时候总不提示消息。他挤上地铁,在摇晃的车厢中问谢绥抑
【况嘉一:远溪冷吗?】
【xsy:不冷。】
【况嘉一:嗯】
谢绥抑穿着件单T恤,北风把他的袖口吹得簌簌作响,远处土坡上升起炊烟,零散几个戴着白麻的人慢慢往这边走,林株也在其间。
谢绥抑又看了眼和况嘉一的聊天,锁上手机,漠然地朝土坡走去。
六个半小时的手术,过程还算顺利,况嘉一听到结果时松了一口气,扶着座椅站起来,他腿都有些软。
下意识地想拿手机发消息,看到他中午给谢绥抑拍的午饭图对方还没有回复,况嘉一退出和他的聊天,给周任航发了条手术顺利结束的消息。
周任航立马回了烟花祝贺。
手术完还得观察一段时间,况嘉一缓了会,准备去吃晚饭。
五点多天已经开始转暗,况嘉一走出医院大楼,没什么胃口,他站在自助贩卖机前发呆,听到后面有人催促,他才随便买了盒饼干和一瓶矿泉水。
拎着这两样东西,况嘉一又不知道去哪,手机刚刚被他解开过一次,也看了遍消息,谢绥抑没回,也没给他发新的。
况嘉一在长椅上坐下,手里的饼干刚拆开,手机突然响了。
“是邓莹家属吗?请尽快来主楼七层,病人需要输血。”
况嘉一站起,饼干一下被弹到地上,散落一地,况嘉一匆匆忙忙地把它们捡起来,全塞进垃圾桶里,快步往主楼跑。
“去哪抽血?”况嘉一跑到护士面前,“我和她血型是一样的。”
“不能直接输,你去献血站献完拿到献血证明,然后去血液科换,尽快。”护士没给况嘉一提问的机会,说完就走了。
况嘉一茫然又焦急地找到献血站,经过一系列检查,被告知他的血液不符合标准,不能献血。
“那怎么办?”况嘉一坐在椅子上,手还摁着棉签。
“打电话给你的亲戚朋友,让他们赶快来医院献血。”护士说。
献血站里人群拥挤,很多人排队等着献血,打电话的声音此起彼伏,都在求人过来献血,没有人注意到况嘉一的无错,每个人脸上都是一样的焦虑。
况嘉一先问了邹柔和小呈,一个血型不符,一个没有接电话。他在临江认识的人太少,况嘉一把电话打给了周任航。
“你什么血型?”
“a,怎么了。”
“我妈要输血,o型,你能不能帮我找找有没有o型血的人愿意来献血,我这边找不到了。”
“好,我马上帮你问。”
因为位置紧张,况嘉一被赶了出来,他在献血站外面踱步,一遍一遍翻通讯录找可能可以献血人。
医院大楼的灯从四方格的窗户里投出来,一个一个整齐地排列在高楼上,刺白空洞,像一双双无情的眼睛垂睨楼下的人们,看他们匆忙地奔波在各栋大楼之间。
况嘉一手机在凌晨一点电量告罄,他没及时找到充电宝,手机关机了。
最近的一个充电宝桩台里空空如也,充电宝全都被借走,况嘉一没办法只能去找另一个。
平时总能看见的充电宝桩这时都消失了,况嘉一恨医院错综复杂的路线,恨自己不认识路的脑子,他绕来绕去,终于在一栋楼前借到了最后一个充电宝。
带着它往献血站赶,边走边给手机充上电,快走到时况嘉一的手机一直没反应,他按了几次还是显示无电量,对着走廊漫过来的光源,况嘉一仔细查看充电宝,它是坏的。
充不了电。
堆满的情绪突然泄了个口子,况嘉一放下手,脚步也慢下来。献血站门口依旧吵闹,有人惊喜地迎着人进去献血,也有人欢喜地带着献血证明出来。
况嘉一扶着杆柱,低头缓缓蹲下去,他中午没吃几口饭,晚上没吃,此刻感觉眼睛四周有些发黑。他的身体素质太差了,连血都献不了,明明是一样的血型,只能干睁眼,提供不了任何帮助。
况嘉一握紧铁杆,用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站起来继续去想其他办法。
一张献血证明突兀地出现在况嘉一面前,扣着纸的手透露出力量。
谢绥抑右臂的袖子高高挽起,黄色碘液中央的血孔正冒着血,他没用棉签压。单手把献血证明递给况嘉一,温声道歉。
“对不起,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