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新月》》赵晏离

3、风筝

　　那次与四公主相遇后，周落秋就再无缘见到四公主了。一连几日，宫中获宠的对象是新进宫的两位高门贵女，其中一位王姓美人是皇后娘娘的表妹，眼见落秋进宫一月有余却未承宠，她的宫女小荷多少有些着急了。
　　周落秋那时正在描眉，漫不经心地问小荷；
　　“难道后宫的宫妃一定要承宠吗？”
　　“那主子，我们不争，也可以活吗”
　　周落秋听了这话，怔了片刻，画眉的手停在半空，迟迟没有再落下。
　　半响，周落秋说
　　“小荷，你与我自幼一起长大，我明白你的顾虑。可是，我入宫，其实是父亲的意思。父亲是徽州知县，我的出身并不是高门贵女，你可曾想过，明知家世不占优势，父亲为什么坚持不远万里，送我入宫？”
　　“可是老爷为官清廉，并不是趋炎附势之人”
　　周落秋想起了父亲的面容，想起他在任两袖清风，缓缓说；“是。当今皇权式微，我朝是第三任蜀国君主在治，皇后是高门贵女，宫中高位嫔妃大多身世煊赫，王贵人，就是丹阳王氏的代表。丹阳王氏，就是把控孟国朝政的四个高门家族之一。出身如此的好，她怎么可能不受宠呢？”
　　小荷定定地望向落秋，她发觉儿时的玩伴，如今的主子，多少有点陌生了。
　　落秋看向她，把手中的朱粉放下，继续说道；
　　“与其说皇帝看上了我的容颜，不如说，皇帝看中了徽州周氏，想在前朝培育自己的能臣干将，想在后宫娶低姓女为妃打击高门。皇帝必须给世家给够了颜面，所以王氏受宠是必然，而我，是棋子。”
　　说完这些，周落秋拿起了一旁的团扇，递给小荷，说；“好啦，有点热了，小荷给我扇扇风吧。”
　　小荷听完主子一番解释，心中泛着心酸和苦涩，原来落秋看的这么明白，藏慧扮愚。
　　落秋说完后，多少有点黯然，她很清楚，可就是因为清楚，所以说出来的时候多少有点难过。孟国前朝争斗不断，世家大族为了巩固权势相互联姻，早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后宫的纷争，其实是高门大姓之间的利益争夺，四个家族看似互为表里，实则各为己求，心怀鬼胎罢了。而皇帝需要助力，他需要如父亲一样新兴势力的帮助，而她自己周落秋，从进宫时就明白自己的立场。

　　周落秋是个闲人，下午刚午睡起来，就听见小荷急匆匆进来说；“主子，良嫔娘娘请您去放风筝”，落秋揉揉眼睛，没多做思考就答应了，跟着良嫔的侍女前往清凉宫主殿。看见良嫔娘娘穿着浅蓝色石榴裙，水波髻，垂珠却月簪，显得气质不凡，又看见了四公主穿着象牙白色对襟襦裙，垂云髻，戴了一支鎏金点翠步摇，长发如瀑，月牙金耳环随着她喝茶动作而略略摇动。落秋向良嫔请过安，得到准予后入座。良嫔柔声道；“周选待，下午天气倒不算热，本宫想去放风筝，一起吧。”如果是良嫔姐姐的话，那一定是要去的。
　　落秋拽着风筝的线，努力了很久却还没有让风筝飞起来，四公主见她笨拙，嘴角抑制笑意，走到落秋身边，开口道:“我帮你，选待看好了”四公主轻轻捻着风筝的线，一收一放，找准风向，逆风而放，落秋见四公主收放自如，蝴蝶风筝曳尾腾空，飘摇翻转，直上云霄，四公主说：“顺风势，放长线，察势者智，驭势者赢”落秋那时觉得四公主博闻强记，见识独到，却没听懂四公主话里隐含的深意，在多年后的夜晚蓦然想起，才终于体会到孟月归的心境。

　　落秋见四公主放风筝如此熟稔，便大胆问：“公主小时候经常放风筝吗？”孟月归脸色微微一变，说：“我的生母是擅长放风筝的宫人，我自然也会一点”落秋眨了眨眼，四公主的生母？那是宫中不得妄议的存在，落秋深感自己多言，引起四公主难过。落秋抬眼，瞥见四公主左手的一颗小小的黑痣，如米大，落在食指指节下方，讲真，四公主身材高挑，气质如水中月般高雅，谈吐如春日风般和煦，温文尔雅，落落大方，无半点促狭，让人愿意亲近。
　　落秋看着风筝腾飞，心里却在思索刚刚关于四公主生母的言论，良嫔避而不谈，四公主被收养，放风筝的宫人，先帝多少是垂爱过孟月归的生母的吧，在纷争不断的后宫诞下公主，那为何又消失多年？四公主和她的生母，牵动了谁的利益呢？良嫔温柔娴静，她又知道多少呢？
　　不过良嫔？她说要自己去别处放风筝，别处，又是哪里？良嫔娘娘，在后宫中以待人宽和，温柔可亲而得到一众宫人们称赞，虽出身名门，却有礼有节，并不倨傲。良嫔出自庆安聂氏，单字漱，是四大高门之一，她少时入东宫，陪伴帝王三年，不算受宠，却也稳居嫔位，是一宫之主，她难道也不想获宠吗？
　　四公主见周落秋出神，“周选待？”无应。
　　“落秋？”
　　周落秋蓦地惊醒，向四公主道歉，四公主只是笑笑，未多言，落秋顿感愧疚，想岔开话题，问四公主；“公主你的名字很动听，是化用了吗”
　　四公主望向她，承认道“是，化用晏几道的《临江仙》当时明月夜，曾照彩云归”

　　记得小苹初见，双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夜，曾照彩云归。（这首诗会引出四公主的故事，也是落秋与公主感情的投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