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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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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伴随一声惨叫,游青碧右肩如被什么东西活活击穿。
赫图一听此声,急忙收回了手中的剑,只差毫厘,便要刺破游青碧的喉咙。
“为何在此偷听?”
游青碧捂着肩膀跌坐在地上,那金块打得骨头都要碎了,痛得抽搐颤抖,丝毫顾不得回答赫图的话。
赫图执刀,怒目而视,若不是因身在冥界,再听得这女声,怕是早已一剑劈过去了。
待她渐渐缓过气来,这才抬头解释道:“我……我只是过来找冥主,让他带我回我姐姐那里,我……我没有偷听。”
话音未落,便听见“哗……”的声音由屋内缓缓移了出来。
她无法辨别那是什么,却不由觉得胆颤。待那声音近了,便见江月蘅手中一柄长剑垂地,剑尖划地所发出的,正是那长长不停歇的“哗……”
游青碧一把抱住赫图的大腿,嚎啕哭道:“我真的没有听到,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听到。你不能杀我,我是桃佩的女儿,你不能杀我。”
江月蘅的眼底尽是嘲讽:“桃佩的女儿,有什么杀不得?”
肩头的剧痛还未消散,死亡的恐惧蔓延上来,她寻不出理由,只得哭道:“我……我只是凡人,你们为什么都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什么了,寒燮要辱我,你也要杀我,为什么?”
“那不如……送你回寒燮身边?至少留着你这条命?”
游青碧咬牙摇头,脖子一扬,悲壮哭道:“那你就杀了我吧!”
江月蘅沉默片刻,待她嚎啕之声弱了下来,便蹲下身,刚要开口,又听得游青碧更为惨烈的喊叫:“姐姐,救我,娘,救我……”
江月蘅寡淡的脸上终于有了微微的怒意,捏了她的下巴,沉声道:“闭嘴!”
游青碧立刻噤声,连大气都不敢喘,原本还未吼完的气息堵在胸口,是一丝都不敢泄露出来。
江月蘅直直看着她的脸,下巴上海留着因为用力捏紧而留下的红痕。待她的脸由惨白变为粉,再由粉渐渐变得通红发青,他这才又道:“我让你闭嘴,没让你憋气。”
游青碧如临大赦,急急喘了几口气,呛声咳嗽。
见江月蘅站起身道:“你要是不想半路被寒燮捉回去,就自行在这儿待着,等过几日我得空送你回去。”
他说完便走,游青碧坐在地上,像是不甘心一般,看着江月蘅离开的身影道:“别说过几日了,不出两个时辰我怕是要饿死了。我一个凡人,与你们神仙不一样,吃喝拉撒睡一样都不能少,求您挤出些许时间,送我回姐姐那,大恩大德……我……”
“赫图,去酆都山给她寻些野果来。”
游青碧话还没有说完,江月蘅便已经消失在了暗处。
她无力瘫坐在地上,突然觉得保住了自己一条小命,一身狼狈此刻也无暇顾及。
赫图转身离开,片刻工夫,怀中便抱了各种野果递给了她。
游青碧此刻也顾不得吃了会不会中毒,挑了一个看似熟透了的大果,在衣服上蹭了蹭,一口咬了下去,一张脸几乎都拧成了一团。
口中唾液如溃堤之水一般冒出来,她忍着这奇酸,竟舍不得吐。
不消片刻,赫图便见她双眼流着泪,龇牙咧嘴地咬着手中的果子。
“姑娘莫急,这还有好些。”赫图道。
游青碧蜷缩在地上,口中酸涩之意像是从嘴里冒到了鼻子里,冒到了眼睛里。她伸手抹掉了眼泪,又将自己裹得严实了一些。
游青碧在河边捡了些石头作为路标,将周围的路都探了一遍。
整个冥府由酆都山入口蜿蜒数里,后如同一把蒲扇展开来,分成了两条路。
一段路步行数里便是地狱十殿,游青碧听得里面凄惨之声此起彼伏,刺耳尖锐,不敢上前。
另一条路通往幽冥殿,虽说是大殿,但里面空空如也,异常冰冷。四周皆是黑色玄武岩,偶有几块特立独行如海藻一般绿,也被大片的黑色所掩盖。八根巨石树立殿中,盘着面目狰狞的妖兽和诡异的图腾。
游青碧所住的地方乃是幽冥殿的侧殿,和无稽神殿数百间侧殿相比,幽冥殿仅有侧殿左右四间,左边的侧殿闲置无用,而右边侧殿的几个小房间便是游青碧、映梦、赫图和知陌的住所。
游青碧听见亡魂哭泣的河是奈河,河水平缓,沿着这河走了数次却看不到尽头。
药婆在奈何桥边的望乡台当职,她手中一碗取之不尽的药婆汤,据说亡魂饮之,前尘旧事浮沉得失都随之遗忘得干干净净,转入六道轮回。
江月蘅自幽冥殿离开后便进了地府十殿,数日不曾出来。游青碧见药婆异常忙碌,也不敢过多叨扰,只听了个大概,知道若是一个恶人死了,便要在十殿里走一圈,生前所做恶事无一能躲过,百种酷刑万般滋味,只叹是前世种下的业因。
熬了几日,游青碧觉得胸口喘不过气,猜想着自己要这么继续待下去怕是要一口气提不上来,死在这儿了。
若是染疾,江月蘅念在无稽山的面子上,应该会送自己回神陵。
装病自然是不行的,只得以身犯险,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于是她蹲坐在一直哭泣的河水旁,河水冰冷刺骨,溅在脚上如同针扎一般。四周的瘴气让她呼吸困难,但是此刻她也顾不得了,在河边纠结犹豫了半天,一咬牙便跳了下去。
平静的湖面下是什么?
是一片惨景。
无数亡魂被河底不断冒出的尖芒刺入身体,身上噗噗地冒着鲜血,即使早就只是一个魂魄,依旧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尖芒一片一片冒出,刺入亡魂身体,再收回河底,又在另外的地方冒出。
河底早已如同一片红色的湖泊,亡魂们泡在血水中,伤口处露出白色的骨头,双手弯曲死死扣住遍布身体的血窟窿,凄惨不忍直视。
突然,一只仅剩下骨头的手抓住了游青碧的脚。
游青碧吓得惊慌失措,口中憋着的气瞬间全数吐了出来。她挥舞着双手拼命朝上爬,却被那骷髅手托着不断沉入河底。
救命!救命!
她拼命挣扎,身体却越来越沉重,她万万没想到这河里竟是如此情景。死在寒燮手中好歹应该有个全尸,死在这地府竟落得如此凄惨的地步。
脚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挥舞着的双手触碰到了毛发之类的东西。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她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不敢松手。
“噗!”
游青碧终于被带离了河面,她拼命咳嗽吐出嘴里的水,浑身如同坠入冰窖一般瑟瑟发抖。
睁开双眼,这才看到拖自己上岸的居然是狴犴兽。
游青碧惊魂未定地喘着气,觉得心都快蹦出来了。
“你怎么落河里了?”映梦飞身而至,挽手施法,游青碧身上的水便化为雾气飘走,她这才觉得身子稍稍暖和了一些,握得泛白的手指终于松了些力气,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是我不小心……”游青碧处在惊恐之中连话都说不完整,原本想着落个水生个病,不想差点儿把自己给作没了。
她何曾受过这样的惊吓,越想越害怕,忍不住哭了起来。
泪眼婆娑之间,一旁的映梦突然跪在了地上,弓着的背瑟瑟发抖。
游青碧不明所以,抬头便见河对岸站着江月蘅和赫图。
似乎是在冥界待久了,她渐渐适应了这里阴暗的光亮,能隐隐看见江月蘅一身黑色的常服,身上并无半点装饰,脸色苍白略显疲惫,但眼神却寒气逼人。
游青碧吓得止住了哭声,太过紧张,打了个嗝。
一阵疾风霍然飞出,直直冲向游青碧身旁,映梦整个身子飞了出去,一声沉重的闷响,狠狠撞在了身后的石壁上。
映梦倒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却又立即跪起来,低着头不敢吱声。鲜血顺着她的额头流下来,一张脸像是被血痕割裂开来。
在神陵时曾听般夏讲起过冥主江月蘅,言其暴虐孤僻,阴鸷偏激,今日得以亲眼瞧见,更觉得恐怖。她紧缩脖子,僵直着身子不敢动弹,连大气都不敢喘。
江月蘅俯视着跪于地上的映梦,声音依然冷厉无情:“交给你的事情你做不好,就跪在此处好好思过。”
说完,她阴冷的目光对上正扶着映梦的游青碧:“伏岚原本会命般夏来接你,既然你片刻也不想待在这地方,我便让赫图送你回去。”
游登扶着映梦,她满头鲜血却摇头不肯起来,表情痛苦至极,原本就苍白的脸此时染上了一层青灰,被殷红的血染透。
游青碧自责万分,咬牙对江月蘅道:“是我自己掉下去的,和她没有半点关系!你凭什么要这样对她。”
“凭什么?”
只这三个字,游青碧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遁形不见,恨不得缝上自己的嘴。
“你在幽冥殿,她就有照看你的责任,任你跳入奈河就是失职。”
映梦忍痛低声回答:“映梦知错,甘愿受罚。”
“任凭……”游青碧瞪大了双眼看着地上跪着的映梦,突然意识到不止映梦,连江月蘅跟赫图都眼睁睁看着自己跳入河中,任她被无数的尸体残骸吓得半死,顿时既羞又恼,一腔委屈憋不住,紧咬着后牙槽道:“你们!你们!你们真的太过分了!”
江月蘅本已转身,听到游青碧这一声压抑着愤怒的声音,只淡淡丢下一句:“出了幽冥殿,跳山跳海随意。不过你最好离酆都山远一些,免得不消片刻就被外面那些勾魂使者拖回来,下这十八层地狱。”
“我又没有做什么坏事,凭什么要进十八层地狱!”
“这冥界我说了算,你想体会那一层,我都可以让你试一试。”
游青碧气得攥紧了拳头,被他的余光扫过,如寒潮过境,半句不敢多言。
此时赫图已跃过奈河,上前几步道:“我送游姑娘回无稽山。”
游青碧怕江月蘅后悔,立刻抓住赫图的衣袖,随他朝外面走去。
赫图带着游青碧,见她心情渐好,便解释了奈河内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残魂遗魄。
这些肢体残缺的亡魂大部分都是有不愿意忘记的记忆,皆不愿意喝药婆汤,于是跳入奈河等待,一等便是数万年,等不到要等的人,而自己的魂魄也因游荡太久残缺不堪。若有新的身体坠入河中,便要夺了装在自己身上。
游青碧浑身一抖,庆幸自己现在四肢健全,没有缺胳膊少腿。
跟着赫图走了一阵,突然听见前面传来“叮叮……”的声音,循声望去,几个鬼差手持双叉戟,正如同驱赶羊群一般,指挥着一群魂魄走来。
其中一个鬼差一袭白衣,手持镣铐,身在其中显得夺目。看到了赫图,脸上露出了笑意,摇摇晃晃上前几步,笑着说:“赫爷这是要去哪儿啊?”
说完余光一瞟,在看到游青碧时吓得往后一跳:“有、有个活人。”
游青碧一脸不悦,明明是那鬼差面目恐怖,倒是自己吓到了他。
“谢必安,她是冥主带回来的凡人。”赫图解释。
众鬼差无一不面露惊讶好奇之色,将游青碧上下打量了一番,纷纷低头私语。
“还真是个活生生的人。”那叫谢必安的鬼差问,“活人居然能进得了这冥府,真是开了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