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路同行》关外青衣

20、第 20 章

　　觅路同行20

　　梁云光两指在屏幕上划动，把手机网页拉大，那一行“1”活像是一根根点燃她怒火的火柴，，激得她肝火上升。

　　虽然事情似乎跟她没什么关系，但一股难言的怒火还是骤然从她心底生了出来。

　　郑竹石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过来的。

　　“王老师怎么说？”没等郑竹石说话，梁云光这头算是头一回抢了话。

　　“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些，从配额制度开始，咱们学校和榆树二中一直共用一个县一中-县一高的名额，这三年一直是这样。咱们也一直抢不过榆树二中。”

　　郑竹石叹口气，不等梁云光再问，又说：“榆树二中整体应该没比咱们好多少，但他们堆尖子。他们老师人数够，一到最后一年就抽班，二三十人分成两个班，小班的第一年年比咱们高，最拉得开的那年，就是去年，去年他们学校走配额那个比咱们学校第一高四十七分。”

　　说完又叹了第二声：“这差距，是真的打不过。”

　　梁云光在心里把这话过了几圈，又问：“王老师知道学校里来了我这个支教的新老师吗？”

　　郑竹石算是会错了意：“知道啊，还知道你是Y市E中的老师，很高兴，说总能听说你们学校的老师年年都在中考出题组，肯定能带孩子们复习好。你是想去拜访王老师吗？”

　　梁云光顿了一下，临时改了主意：“嗯，有点想法，就怕打扰。我听你说，王老师去年开始，身体就不怎么好了。”

　　“不打扰的，他今年还帮了我们一些小忙呢，他其实挺喜欢学校这边的，但是自打之前摔了一跤，成天成天地站就站不住了，也实在带不动课了，但他很乐意帮我们的，孩子们也喜欢他，你要去拜访他，我帮你打招呼，再带你去认门儿。”

　　“行，谢谢郑老师了，”梁云光应道：“郑老师你就看你和王老师哪天有时间，我现在是一直有时间的。”

　　和郑竹石把“拜访王茂树”一事列入日程之后，梁云光没忘记自己一开始的那些疑问，在郑竹石琢磨着要挂电话的时候，她又问：

　　“郑老师，这共用一个名额，咱们学校和榆树二中也算兄弟学校了吧？”

　　梁云光感激自己情绪控制得不太好，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再钻进自己耳朵里，听着很有几分阴阳怪气，但郑竹石那边全无感觉：“哪儿算得上啊？梁老师，你见过隔了一百四五十里，一个在县南一个在县北的兄弟学校吗？

　　“我们俩学校能拼一起，还真就是因为我们学生人数差不多——据说还是县里电脑抽签分的。”

　　“所以咱们学校离他们挺远的......那也不太好打听人家的消息是吧？”

　　郑竹石自以为了解了梁云光的意思：“也不用打听吧，他们那个小班模式，一个班里不到十个人，全是死命学的那种，咱们这儿没这个环境，基本不可能压过他们，再加上只有一个配额生名额——咱们就只看他们家第一就成。”

　　“他们每个年级只有第一名上高中了？”梁云光按了中央大圆键，手机的屏幕重新变成了那个被她拉大的网页。

　　她盯着上面那一串“1”，语气有些飘忽。

　　“应该是吧。”郑竹石不太在意地道：“没太注意。”

　　“郑老师你们没关心过他们的红榜吗？毕业喜报？”

　　“关注这个不太好吧？我们俩家离那么远，还共用一个县一高名额，这么干不跟得红眼病了似的。”郑竹石先是这么说了一句，但后面补充的内容，却说明了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心大：

　　“我们这儿哪有什么红榜喜报啊？县里的学校，有状元，有前十前百，升学率百分九十，那都直接拉横幅，我们要能做到，我们也拉横幅放鞭炮！可问题就是，我们这年年颗粒无收，想庆祝也庆祝不了啊！挂横幅发喜榜，让大家看看孩子们考得多差吗？

　　“——榆树二中和我们一样，只不过他们还能庆祝第一名上高中，不过，因为第一名分离人家正经统招段差老远了，挂红的时候也不说第一名成绩；至于第二名往后落榜的，就更不会把分数晒出来了。”

　　梁云光觉得，她大概能确定事实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不过彻底敲准这件事，还得等拜访过王茂树老师才行。

　　梁云光跟着郑竹石到王茂树老师家的时候，不过是二人通电话的半个小时后。

　　王老师就坐在自己家院里树下，一边儿纳凉一边掏丝瓜籽。

　　他头发黑白掺半，眼神微微有些浑浊，但精神很好，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也笑呵呵地，脸上有不少皱纹。

　　他坐在小板凳上，上身穿着个肥大的衬衫，胸前口袋里应该是放了一副老花镜，看着鼓鼓囊囊的；身边的地上铺了几块旧床单和塑料布，总共占地大约四五个平方，布上面是平平铺开的丝瓜籽南瓜籽，此外还有一些蔬菜干。

　　看见郑竹石带着梁云光过来，王茂树起身很热情地过来伸出双手和梁云光握手；老辈人表示欢迎的动作无非就是这几个，但梁云光还是忍不住感觉这位王老师态度过于郑重了。

　　留心观察之下，梁云光看出，这位王老师，确实如郑竹石所说，去年冬天摔了一跤后，没大养好，走过来的时候脚微微有一点点跛。

　　大概这就是代沟吧。

　　“梁老师吧，幸会幸会！孩子们要让你操心啦。”

　　王老师和梁云光这两个头回见面的人正寒暄客气着，郑小溪从王茂树身后的小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个簸箕，簸箕里是满满的绿豆。

　　“哟！石头！”她端着看上去起码十几斤重的绿豆，十分轻快地喊了一声，之后又叫梁云光：“嗨，梁老师！”

　　她看上去心情很好，就和梁云光第一次看见她、她骑着自己“修好了”的自行车时一样。

　　郑竹石望那簸箕里看了一眼：“帮王老师干活来了？”

　　“给自己挣本钱来了！”郑小溪晃了晃脑袋，两只小辫儿跟着左右摇晃。

　　王茂树笑道：“给我帮忙儿来了，把米里的虫子给我挑了，绿豆给我筛了、拣了，茄子给我剁了。”

　　“然后这些绿豆就归我啦！”郑小溪得意道。

　　梁云光注意到，郑小溪特意将绿豆往她这边亮了一亮，像是有意给她看自己的“本事”，纵然来的路上心里窝火，此时也不由有些想笑。

　　“干几天啊？倒腾跑这么多！欺负你王老师是不是？”

　　“我没少干啦，”郑小溪吐舌然后咬舌，做了个鬼脸：“两天半天挣的十二斤绿豆呢！”

　　“对对，”王茂树笑道：“值这些！”

　　郑小溪又朝郑竹石示威一样扬了扬手里得有十二斤多重的簸箕，和梁云光说了再见，郑竹石这“坏人”就没这待遇了，随后脚下生风地跑了。

　　“王老师你就惯着他们。”郑竹石摇头，无奈，又对梁云光道：“王老师退休以后就开始惯着孩子了。”

　　“小溪挺好的。”王老师笑呵呵道：“总归有个事儿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