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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目光 ...

  •   装着翠兰的青瓷花盆猛然炸裂四散,泥渣混杂着瓷片将李泱的下巴擦出了一道血痕,门口的脚步声立刻重叠而入。

      面前致她跌坐的人掩在青蓝的道服下的皂靴动了动,最终没有踏出脚步。

      罪魁祸首只是负手站立在原地,面色阴寒的看着用手背擦着下巴上的血痕的李泱,胸口深深起伏了两下,置于背后的那只将她推倒的手缓缓握成了拳。

      李深进来的时候便看到李泱跌坐在高几一旁,花盆里的泥土与碎瓷片洒在她的周身,青绿衣裙早已被染上了些些土渍,可怜又混沌。

      而李泱此时正抬着头一边看着与她正对着的崔述,一边用手背擦着下巴上那道血痕,杏眼里却意外的连一丝湿意都没有,似乎她在无声的质问那个人。

      而那位世子,道袍加身,目色淡然,面上却隐有几分意外,怪异的很。

      李深只看了他两眼便冲过去将李泱半抱着拉起来。

      好在李泱只是微微的愣了愣,而后并未抗拒他的搀扶,李深松了一口气。

      “摔到哪里了?”李深仔细的将她看了一遍,又将她的手来回翻看了一遍这才松了口气。

      “我没事,就是刚才跪坐得有些久了,起来的时候有些晕才摔倒的。”李泱向李深解释道。

      “侯爷说这里只有你,怕失礼于世子,便让我过来陪着。”李深也向她解释。

      两人相视一笑,李泱从他的怀里出来站好,对他介绍到:“这是靖安世子。”

      “李深见过世子。”李深与他行礼,虽从他一派淡然的表情里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但是却莫名的让他感到眼前的人不喜他。

      崔述面色不好的向后退了两步,甩了甩衣袖也从容的回了一礼:“大公子多礼。”

      从江夏侯府出来,崔述面色不豫的上了马车,跟在他身后的崔逢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他对面。

      虽说他自小他不曾与大哥一同长大,大哥多数时候在涯山修行,可每逢年节还是能够见到大哥。

      他虽自小体弱,可是文韬武略样样不比谁差,对他们这些兄弟姐妹素来宽厚温和、一视同仁。

      府中兄弟姐妹都喜与他亲近。

      但此刻,他的大哥却一脸的淡漠沮丧,崔逢不知是谁惹了他。因为他这样的脸色实在不多见。

      所以崔逢琢磨着开了口,试探着叫了声:“大哥”。

      崔述抬头看向他,眉宇间隐有不快之色。

      “我觉得公主嫁去凉氏太可惜了,说起来是我们这些武将无能,才让……”崔逢话未说完便听到对面的大哥不屑的哼了一声。

      他向他看去。

      “我等是无能不假!但谁又能阻止公主一颗报效家国之心?”他这话说出来已经是带了两分的怒意。

      崔逢眯了眯眼,大哥甚少如此动怒,听他言语间颇有抱怨公主的意思。

      他又看了看从江夏侯府出来后便格外不耐的大哥,此时他正一手按在额角,向来温和的他虽说面目依旧,但是总有几分压抑的乌云藏在他眉宇之间。

      “大哥不喜公主,那不如此次就由我与三弟去凉氏吧?”崔逢觉得大哥也许看到公主就如此动怒的原因是因为想起了军士无能,想起了他自己的体弱无法上战场的事情。

      既如此,不如由他为大哥解忧?

      崔逢觉得自己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弟弟。

      崔述凝目向他看去,眼中带了几分薄怒与莫名的笑意,开口问他:“我与公主素不相识,你从哪里看出我不喜她?倒是你,看起来恨不得能变作那小侯爷一样?我倒要问问你,是长姐哪里不好,或是你对她不满?”

      崔逢被他看的浑身发毛,虽然他眼里有笑意,但却让他如有锋芒在背一般。再听他说的话更让崔逢几乎要跳起来!

      他的大哥何曾是个会说这么多话的人?更何况他的语气竟然这般恶劣?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在这片刻,崔逢觉得自己已经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了一回。

      “公主就是很好看,谁见了都会喜欢好不好?至于大姐姐,姿容虽比公主差了二分,但是性情却是天下无双,我怎会对她不满?且我可并不像变成李怀安,我是想变成你。”崔逢摸摸下巴。

      见他开口,只是目光越发沉肃,崔逢清了清嗓子,一手掀起了马车小帘一边问:“大哥想不想知道为何我想变成你?”

      崔述抬眼盯着崔逢,缓缓点了点头。

      崔逢几乎快要惊掉了下巴,看他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还以为他根本不感兴趣,谁想崔述竟如此简单直白。

      既然兄长有此一念,他便大发慈悲。

      “因为我若是大哥定然会在公主和亲之前先娶了公主,为何我有个像你这样任谁都错不开眼的大哥,若非你在我身旁,公主定然会只看我!”

      “你说……”尚在气头的崔述本能的想要反驳,但是片刻后他反应过来,缓缓地问:“她看了谁?”崔述转头,神色十分肃正地问。

      崔逢郑重点头“你呀!”,他一边说偷偷看了一眼神色如常的大哥,明明他们兄弟二人容貌相似,可是大哥由于常年修道,看起来便是清隽出尘、温润又冷清。

      惹公主喜欢,似乎也是一件正常的事。

      “自从大哥出现起,公主就在看你,分给我的只有余光而已。”崔逢说罢还感叹了一句,但转念一想,每逢年节府中的表姐妹们看大哥都是这样的目光,崔逢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过许多人看大哥都是这样的,也不差公主一人。”

      崔述‘哼’了一声,并不多作表示,心中却不由的动了动,她真的那样看他了吗?

      似乎他只顾着看她,却只看到了她沉沉不愿落目于她的双目。

      正回忆间,忽闻女子高声喊到——

      “放肆!我看谁敢上前,我乃圣上亲封的晋阳郡主,尔等若敢碰我一根手指,我定让尔等吃不了兜着走!”

      崔逢将小帘高高拉起,兄弟二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外面的人群之中。

      八宝斋前围了一圈人,最中间的便是方才厉声振振戴着帏帽的黄衣小娘子,只见她此刻正蹲下身扶起一位看起来伤痕累累的少年,低头与他低声正说这些什么。而在她的背后则有三四个穿着不俗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小郎君,个个面露不豫,一听她说是晋阳郡主便讥笑起来。

      “呵~我当是何人?原来是阳城公主的妹妹,听说凉氏风俗未化,女子相袭而侍君主,子娶母,弟娶嫂,啧啧啧……阳城公主身娇体弱,不知晋阳郡主可否同去?若是你姐妹二人不如同去,以免阳城公主不堪闺乐,您也好及时替补。”中间的灰绿华服男子不在意的上前了一步,目光下流丝毫不比他话中的侮辱差。

      李延意将地上扶起的少年交给了自己的随从,转身对上那比她高了不少的男子,透过面纱只看到了他肆无忌惮的目光。

      李延意轻笑了两声,走近他,握成拳的小手放在身侧,身后自有两个小厮上前。

      男子的痛呼声与辱骂声同时响起,李延意还带着几分清脆的少女声再度响起:“长姐为国为民和亲远嫁却要受尔等侮辱,有道是无耻之人形形色色,有的人是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却要来骂娘,我今日也算有幸,可观其中之一。”

      “李延意……我今日要让你死在这里,为了一个妓生子你敢打我!”那小郎君面色潮红,似是极为痛苦,在左右的搀扶下不依不饶的要向李延意扑过去。

      李延意的年纪并不大,十二三的小娘子,个子比她对面的几个男子都低了不少,但是她说话时的睥睨与不屑却是让她忽然高大起来:“你没有娘亲吗?何人不是由母而生的,我只知晓他也是人。而你便未必是人,难道是畜生?生的如此蠢笨无人性,不如回去好好看看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见他要开口反驳,李泱对着他抬了抬手,小手就要往下打,却最终只是吓他一吓,打断了他要说出口的话,凛凛开口道:“我就站在此处,要杀你便来!”

      “我要告诉姑母!”锦衣小郎本是当朝太后的娘家内侄王锵,在京中从来都是横着走,谁见了他都得忍让三分。

      “三郎,你又何必跟那下贱东西计较,更是不必这个黄毛丫头在此对峙,如今那丫头的姐姐正在风头上,你又何必触这个霉头!咱们想收拾那下贱东西不有的是时日吗?”说话的小郎君年纪看着也不过十三四,相貌倒是堂堂,只是依旧一副纨绔像。

      王锵揉了揉自己的下巴,面色阴晴不定,又有几人附和:“云荪说的不错,三郎,往后的时日可长着呢!”

      ……

      吵嚷过后,那滋事的几人终究是先行离开。而李延意的汹汹气势也在转身之际骤然收敛。她看着那个比自己高了不少的小郎君叹了口气:“这是栗子糕,你快拿去给你娘。”

      她身侧的婢女清夏闻言赶忙上前一步,将重新买回来的栗子糕递给那清瘦病弱的少年。

      小儿郎清瘦如柴,脸上青肿不一,却依旧不掩其出色的相貌,素衣单袍之下是清骨玉肤,不容旁人忽视。

      额前凌乱的发丝掠过他浅灰色的眼眸,抬眼看了对面的姑娘一眼,掩住了眼里的一丝感激又猝然垂下眼眸。

      垂在身侧的手捏了捏自己的衣角,想要抬手擦去素衣上沾染的污泥,却不知为何只是小心翼翼的擦了擦手,伸手接过了那包还发着烫栗子糕。

      “方才多谢小公子,所以你也不必谢我。”李延意想起方才差点葬送在她马车下的孩童,若非眼前人的眼疾手快,今日她恐怕非但不能为姐姐买回去桂花糕,而且还得为她与江夏侯府带去麻烦。

      面前的人本已买好了栗子糕就要离去,却因为救人而耽搁了些时候,身后四个不知打哪来的纨绔们便一拥而上。

      辱骂之中李延意听了几耳朵才知道眼前的受欺负的小公子就是商太傅那桩丑事里的儿郎,男人一夜风流后却要一个孩子来承担这些。

      一瞬间李延意停下了脚步,本不欲管这些事,可是谁叫她的父王也是如此。

      明明是他贪图权位,却要他们整个江夏侯府来承受。

      停下脚步之际便看到了一双闪烁着痛苦却不屈光芒的黑眸,他和江夏侯府何尝不是同样的,都在不同的痛苦里苦苦挣扎。

      这才让她上前,江夏侯府的命运她无法反抗,但是眼前人的挣扎她却可解,如今京城还没有哪个没有眼色的人敢招惹江夏侯府!

      眼前的人比她高了不少,身形却是清瘦的紧,仿佛只剩一具空空的骨架一般,瘦的让人忍不住想去掀开那层白皙的泛着病色的肌肤,看一看其下的白骨究竟是何模样。

      可她救不了那么多,只在栗子糕中偷偷藏了些今早李泱才给她的银两,能救多少便救多少吧!

      李延意说罢便转身穿过吵闹重叠的人群上了马车,细雨蒙蒙之中她的身影渐渐消散,可素衣少年郎手中的栗子饼却依旧滚烫,他在她转身的片刻也转了身,却在角落里猝然停下,隔着人群与雨幕悄悄目送她离去。

      马车轰隆而过,方才还热闹的八宝斋前又恢复了往日的人来人往,纵有秋雨点点,可依旧有不少人穿梭在八宝斋的门前。

      无人注意到街角何时走出来位发丝眼睫处处沾染了细小雨珠的身着单薄素衣的郎君,一层细小的雨珠将他整个人都镀上了层湿冷的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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