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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如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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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清名也是虚名啊。
善恶只在一念之间。从本性上看,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鲁迅
真正行菩萨道,度了众生,帮助了人家,心里头都不会觉得度了人家。如果有这念头,就已经犯戒了,犯了布施的戒。所以,一个度尽天下众生,救天下苍生的人,心中没有一念自私,没有一点自我崇高。”
“中国人爱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你为什么觉得有诗意?”
“我想跟那个心境有关系。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域,什么人生,有些诗意的人,他看什么都是有诗意的。”
老先生的孙女舒舒在信中写过“时代是不一样的了,像他的画册里有一页‘相思始觉海非深’那么严重的句子,可能不是每个人都有幸和有勇气可以引到自己身上的”,策划小余回信说:“换了我,我也会问自己,会不会不遗余力长久做一些无望的事。但我想,因为喜欢,所以情愿。时光可以让一个人面目全非,也让另外一些人愈加清晰。”
我问过饶先生:“这画册中写了很多的内容,你最希望后代能够记住什么?”
“一个人做人要忠厚。忠厚的人总归是可以持久的。”
然而抬眼望去,还能看见从姑山的形状与印象中少年时所见全无二致。低头看桥墩,桥墩也是旧时模样,桥下盱江水也仍是这样滚滚地来,被尖角劈开,再被卷入漩涡,最后淙淙流去,心下顿觉得安宁。山形依旧,流水澹澹,江月年年,星汉灿烂,原都不是为了要衬得人世无常的。
我排里一个送饭的炊事兵见平静无声,便到阵地山头前探头探脑向对面山头窥视。只听一声枪响,他被日军的狙击手开枪击中脑袋,当场倒地阵亡。我只记得他姓任。
弹炮雨点般扫来,忽然一声惨叫,在我右下方十步左右卧倒的四班班长李阿水被炮弹击中,片刻工夫即牺牲。我抬头望天,见天空晴朗,云影徘徊,又驰目四面,四面全是青山。忽然,就在炮火声里我开始静静地想:这里也许就是我的葬身之地吧?有蓝天,有白云,有莽莽青山,死得其所啊。
“埋骨何须桑梓地,英雄到处是青山。”
其间名牌商店林立,卖的都是时髦商品,又有各色的小吃店。说繁华,其实那时的马路上全没有车辆,是只有往来行人织成的人间世相。
江上船只往返,水光闪动帆影,远处红日时现。同样这一江水、一座轮,归途上的我心中所思却和来时殊异。在遇到她以前我不怕死,不惧远行,也不曾忧虑悠长岁月,现在却从未如此真切过地思虑起将来。
其实若单以我个人看法,军人战死沙场实为人生幸事,古人所谓“人生难得沙场死”。只是那样的话,我与美棠的故事恐再无法继续。又或者这就是命运,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为什么而争吵呢?实在想不起来。当时年轻气盛,只觉得她太不讲道理,一气之下,我就把桌上的一个红色热水瓶往地上一摔。瓶胆应声碎裂,开水流满地板。美棠卧在床上便哭起来。我们彼此不说话,就这样过了两三个小时,我便走过去拉她要劝解,没想到她倒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这也是我记得的唯一一次我俩之间的争吵。
天朗气清,喝着新泡的热茶,望望外面往来的人群,一时觉得此中真有人生的乐趣。
不跳舞的时候,我们去看电影。我的视力很好,美棠则是近视。我们去看电影,如果坐在中间排或者后排,美棠就看不清楚。结果坐在前排……时间长了,我终于也成了近视眼。这样一来,我终于和美棠同步了。
美棠在抗战期间因躲日机轰炸,曾随父母避居汉口乡村。那时她看见稻田里插满了秧苗,误以为是韭菜,留下过笑柄。
我以前也从未进过菜市场,到上海后要去菜场买菜,也因为分不清卷心菜和黄芽菜,落下了口实。这事从此也成了我们在儿女面前互相揶揄的笑料。
我因在大德出版社编《妇婴卫生》刊物,一次看见上面刊载巴甫洛夫的“无痛分娩法”,像得了宝,回家就对美棠宣传起来。美棠听我把话讲完,淡淡问道:“这个巴甫洛夫,是男的还是女的?”“男的——”话没说完,她就往我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痛不痛?”她还是淡定地问。“痛!痛!”我叫道。“女人生孩子,你们男人怎么知道痛不痛。”她说。
美棠和我眼看身边太多家庭妻离子散亲人反目家破人亡,但幸我们从没有起过一丝放弃的念头。
冬天正要迈入它最冷的日子,那么离春天也不再远了。
我走后不数日,出版社的人事科把美棠找去谈话,劝她能与我“划清界限”。美棠没有理会。
多年以后,美棠与我谈起此事,她说:“你要是搞婚外情,我早就跟你离婚了……可你又不是汉奸卖国贼,不是贪污腐化,不是偷窃扒拿,你什么都不是,我为什么要跟你离婚?!”
因为我的缘故,家庭“成分”差。美棠在上海,面对的困窘不仅是生活上的。她说她记得有次因事去寻里弄干部范阿姨。找到她的时候,范阿姨正背向着她,美棠遂叫一声:“范阿姨!”就在她转过头来的瞬间,美棠见她原本满面春风的脸,因余光见着是美棠,瞬时变得冷若冰霜。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信不诬也。
儿女们渐渐立业成家,孙子孙女也陆续出世。我们的生活虽清贫却祥和安静,每到晚上我在书桌前看书稿,美棠便歪在床上教孙女舒舒唱唱儿歌。我想起小时候去外婆家,也是这样的祥和安静。在外婆卧室里,我看见里面门楣上常年贴着一个红纸写的斗方——“福寿康宁”,老年人对生活的希求古来如此。
美棠初病时,有时讲话前言不着后语,有时则显得不通情理,性情乖僻。我总以为那是老年人性格上的变化,不足为怪。直到有一天,她躺在床上对我说:“去拿把剪刀来,这被子太大了,我要把它剪小一点。”我方才大吃一惊:她是真的糊涂了。也是那一刹那,我心里觉得一种几十年分离也从未有过的孤独。
又一日,家中只有我与美棠两人。下午五时许,美棠忽然喊起了舒舒(孙女舒舒此时仍在上班)。我告诉她舒舒去上班了,她并不信,进而起身一间间屋子找去。找不到,她便坐在客厅沙发上,说我故意把舒舒藏了起来。我登时觉得,美棠恐怕永远也不可能恢复她的正常思维了。想到这里,我不由绝望至极,一面打电话把儿女们都叫回来,一面禁不住坐在地上痛哭。
死生老病,或是在天,虽只是一块压腿的木板,我们仍希望它可以传递一点吉祥。
我们曾经一起度过那么多相聚时圆满、离别时期待的节日,从未想过会终有一个最后。
年少谈恋爱的时候,我们都衣食无忧。那时美棠便同我讲,情愿两人在乡间找一处僻静地方,有一片自己的园地,布衣蔬食以为乐。当时或只是少年人的浪漫。那时候我们也不知道田园牧歌里的旧中国已经走到了她的尽头,只以为我们可以像《浮生六记》里那样“买绕屋菜园十亩,课仆妪,植瓜蔬……布衣菜饭可乐终身,不必作远游计也”。
人到中年,分隔两地,家计维艰。她又嘱我一定当心身体不要落下什么病痛,等孩子们独立了她要一个人来安徽陪我住,“我们身体好,没病痛,老了大家一块出去走走,看看电影,买点吃吃,多好”。她原是那样天真爱玩却也要求不多的一个人,两个人能清平安乐地在一起就是她操劳奔忙几十年里的寄望。
渐至晚景,生活终于安定。我得上天眷顾,虽曾两度急病手术,但恢复良好,身长康健。美棠自己却落下病痛,多年为肾病所累,食多忌口,行动亦不便。她对生活那样简单的向往,竟终不得实现,“他生未卜此生休”,徒叹奈何奈何。
二○○八年三月二十三日,美棠的追悼会在龙华殡仪馆举行,我挽她:
坎坷岁月费操持,渐入平康,奈何天不假年,恸今朝,君竟归去;
沧桑世事谁能料?阅尽荣枯,从此红尘看破,盼来世,再续姻缘。
海并不深,怀念一个人比海还要深。
我们要接受记忆的复杂性与写意性,同等重要的是,我们需要认识到那些持续被闯入性的记忆影响自己心理健康甚至社会功能的患者,一定有着导致他们痛苦的心理基础,这一点与他们回忆的清晰程度或者或然性无关。
我们必须认识到:儿童时期经历过虐待甚至□□的人,几乎无可避免地背负着深重的内疚与羞耻感,这种痛苦并不会简单地因为过去记忆的恢复或是对创伤内容的关注而减轻。仅仅回忆起忘却的记忆是远远不够的。指责他人或是宽恕那些曾经伤害过我们的人,同样地无法让我们获得内心的平静与完整感。我们只有不断地了解、接纳并且重塑自己,才能在一定程度上减轻我们的痛苦。
狼一直在那里,狼一直有着出没于村庄的风险。如果寓言中的大人们能够将注意力放在那个更关键的事实上:“男孩正在大哭。”,这则寓言可能会有一个让人更加开心的结局。
请爱自己,也爱他人,欣赏美、艺术与音乐,尽可能多地欢笑,同情他人的痛苦,因为这会为那痛苦带来哪怕短短一刻的缓解,心怀感恩地去享受每一餐食物的质感与美味。在夏日温暖的夜晚,让凉风轻抚你的皮肤,任自己漂向宁静的梦乡。
序
“人格”这个词,据说是从拉丁文译过来的,指的是“演戏时应剧情需要所戴的脸谱”。
很多时候,我们恐惧的其实并不是事件本身,而是莫可名状的虚弱感。只要心灵强健,过往的伤害就变成了纸老虎,灰飞烟灭。
掩卷之后,我们发现了人人都可能有一座心理地库。打开门,挖下去,拂去尘封的蛛网,清理旧物,让阳光照进暗室,从此让那里宽敞明亮,是你的责任。
人格这东西,有一个就够用了。它坚定友爱勇敢仁慈智慧安宁……
爱带来祝福,拯救心灵于悲剧之中。
24重人格
清醒生活中有磨难有欢笑,有愉悦有痛苦,但它不能重来;相反,梦却可以把我们从现实中解放出来。即使一个主题占满了我们的整个心智,即使我们的心被痛苦的悲伤撕碎,即使我们的心智能力受到某种任务的极大挑战濒临断弦,梦也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些完全异质的东西,或者它会挑选部分现实元素进行组合,或者干脆用象征再造现实,解决我们的情绪问题。
我们的梦=所见+所说+所做+我们渴望之事物。
清醒时的意识和行为的残余会在灵魂深处骚动不安。
无论我们梦到的是什么,都来自现实,精神活动以现实为中心。不管梦看起来多么怪异,都不能和真实世界脱钩。不管它的形式多么美妙或荒诞,必然总从以下两处取得原材料:我们的眼睛在外在世界中看到的、我们清醒时在大脑的某个犄角旮旯中想到的。换句话说,它必须来自我们已经经历过的事情,或是客观经历或是主观经历。
梦独立地进行创造活动。我们曾经放弃,觉得自己早就忘了。但后来(通常在很久之后)生活中会发生新的一幕,让我们恢复记忆,记起从前的经历,也就是梦的源头。于是我们被迫承认:梦可以知道并记得,我们醒时不记得的事。
我们曾经拥有的一切存在都不会彻底消失不见。
不存在纯源自精神的梦,梦的内容来自外在世界。
梦在清晨蜂拥而至的感觉中消退,如同星光在阳光下消退。
最后我们还应记住,大多数人对梦不感兴趣,所以容易忘记梦。任何倾心研究过梦的人,或对梦很感兴趣的人,通常比别人做更多的晨梦,也更容易且频繁地记得自己的梦。
人若一经走出麻木境界,便即增加苦痛,而且无法可想,所谓“希望将来”,不过是□□——或者简直是自欺——之法,即所谓“随顺现在”者也一样。
倘若对于时代环境,怀着不满,要它更好,待较好时,又要它更更好,即不当有“落伍者”之称。因为世界上改革者的动机,大抵就是这对于时代环境的不满的缘故。
我如果有所知道,当然不至于不说的,但这种满纸是“将来”和“准备”的指教,其实不过是空言,恐怕于“小鬼”也无甚益处。至于时间,那倒不要紧的,因为我即使不写信,也并不做着什么了不得的事。(好宠好宠)
见事太明,做事即失其勇,庄子所谓“察见渊鱼者不祥”,盖不独谓将为众所忌,且于自己的前进亦复大有妨碍也。
凡有一人的主张,得了赞和,是促其前进的,得了反对,是促其奋斗的,独有叫喊于生人中,而生人并无反应,既非赞同,也无反对,如置身毫无边际的荒原,无可措手的了,这是怎样的悲哀呵,我于是以我所感到者为寂寞。
这寂寞又一天一天的长大起来,如大毒蛇,缠住了我的灵魂了。
就此搁笔,望途中诸事珍重。期待早日与您相见。
暌违数年
顺颂时绥
祝顺心
祝安好
见信安好。
见字如面
展信颜欢。
惠书敬悉,甚以为慰。
春寒料峭,善自珍重。
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葳蕤繁祉,延彼遐龄。
我经历过许多个孤寂时刻,
于是我看书,看云。
此时是傍晚,书倦,云暗,
我想看看你,用比平时更安静的目光。
风动,只是因为,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