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欺人》朝慕昕缘

2、机会

　　随着一阵失重感传来，刚刚还倚在后座做着春梦的人一下子被惊醒。程故渊错愕地看着周围，司机恭敬的声音响起：“程少，已经到了。”

　　他烦躁抓了把头发，强装镇定般干咳两声，嘴上应着好，身体却是不诚实地落荒而逃。
　　程故渊一路跑进豪宅里，来不及回应家人地呼唤。便急急忙忙跑到洗手间，用冰冷的水洗着脸，试图用这种办法来缓解心中小火苗的躁动，但这使脸颊的温度更加灼热，结果显然是不行。

　　一道温柔的女声在门外响起：“阿程，你没事吧？”

　　程故渊拿了条擦脸巾。出来时，就见他擦拭着脸，神色自若地走了出来。
　　苏娴快步上前，关心道：“阿程，你是不是不舒服了？脸怎么这么红呢？”

　　他眼睛不自然瞟向别处，心虚道：“没有的事，妈，你就别瞎担心了 。”

　　苏娴见他不愿说，倒也没勉强。她深深叹了口气，眼睛里尽是柔情：“吃饭没有？我让家里的佣人做。”
　　“不用了，我不饿。”程故渊扯了扯校服领带，随意地把擦脸巾扔进垃圾桶里，又冲着苏娴摆摆手，道，“我先回房了。”

　　没办法，看着自己儿子这一反常态的样子，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但留给她的，也只是一个背影。

　　楼下隐隐传来一些声音——
　　-“程故渊这小子呢？”
　　-“孩子累了，先上楼歇息了。”
　　-“回来了也不跟人打声招呼？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行了行了，人家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别老叨叨他。”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反锁了门，将自己封闭在里面。他心脏“砰砰”直跳，某种欲望在身体里愈发强烈。程故渊决定先去冲个热水澡让自己冷静冷静。

　　他走进浴室，退去了衣物，打开淋浴开关，热水喷洒而出，水珠在灯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程故渊站在花洒下，让热水尽情地冲刷着身体，从头到脚，每一寸肌肤都被温暖的水流包裹着。水汽在浴室里弥漫开来，模糊了镜子，也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闭上眼睛，一个在脑子里一直挥之不去的身影再次浮现。程故渊猛然睁眼，脸上刚刚退去一些的血色在此刻又蔓延上来。他在心里暗骂自己：靠，我是不是有病？

　　这个澡洗得艰难，好不容易回到了柔软的大床上。但翻来覆去，几乎是一闭眼就想那张脸，辗转几次后果断放弃。
　　没错，程故渊失眠了。

　　——

　　反观宿舍内，刚洗完澡，一身神清气爽的程故里总算是舍得从浴室出来了。
　　见宋池鱼回来，问他：“池鱼，你看见我哥了吗？”

　　“看是看见了，只不过……”他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说。
　　“什么啊？我哥他怎么了？”程故里凑过来，身上还散发着沐浴露的香味。

　　“你哥怎么和你长得不像啊……”他终究是没能说出来，在他看来，这事就没那个必要。
　　“哦，你说这个，”他解释道，“我和我哥是异卵同生的双胞胎，我像妈妈，他像爸爸。”

　　宋池鱼听得一愣一愣的，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诶，我问你啊。”程故里突然靠过来，笑嘻嘻地道，“我和我哥，哪个最好看？”
　　“都好看，”宋池鱼不按套路出牌，“你是那种阳光开朗，细心体贴的类型。而你哥呢……就属于沉稳冷静，女孩子心中的理想型。”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啊？”他又换了一个问法，这跟程故里和程故渊之间选一个吗？
　　他不得不承认程故里的胜负欲是真的强。
　　眼看着时间也不早了，他只好哄孩子般：“你好看，你好看。”

　　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才善罢甘休。宋池鱼把下楼拿到的东西给程故里：“故里，这是你让我拿的东西。”
　　“哇哦，谢谢池鱼。”程故里笑着调戏道。

　　等他洗完澡，宿舍已经熄灯了。他住的是双人宿舍，只有他和程故里两个人住。熄灯后的宿舍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他只好借着手机上的手电筒看路。
　　摸黑好不容易摸索到床上了，隔壁床那不干人事的程故里又来搞事情了。

　　“诶，池鱼。你睡得着吗？”

　　“嗯，”宋池鱼上床盖了被子，继续道，“我累了，睡吧。”
　　“啊……好吧。”程故里失落地把头缩进被子里，这个样子跟一只受伤的小狗没什么两样。

　　两个床相隔的距离不算太远，伸个手就能摸到对方。迷迷糊糊中，宋池鱼撑着困意伸手摸摸那个委屈巴巴的小狗头。
　　好吧，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委屈上的。但以他对程故里的理解，应该是因为自己没有回答他认为很满意的答复了……
　　不是，这都能委屈上？！

　　不知是过了多久，宿舍渐渐安静下来。除了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呼吸声，其他的一切事物都沉寂了下来……

　　夜晚的冷风肆意地拍打着紧闭的窗户。窗外有一棵枫树，他们所在的宿舍间是三楼，从这里看恰巧可以望见枫树的树梢。冬天的寒风早已吹落了它所有的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挺立。在月色的映衬下，树枝被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像是大自然随意泼洒的墨迹，简洁而深邃。远处的灯火偶尔洒在树梢上，倒是给它披上一层朦胧的光晕，仿佛就是空中中坠落的星辰，为这寒冷的冬夜增添了一丝温柔的诗意……

　　今天已经累了一整天，除了课间偶尔去放水和每天早上的集队之外，其他时间都安安分分地呆在教室里，不是刷题就是整理笔记什么的。不为什么，就只是想让自己忙一些，不要停下来就行。
　　明明都那么疲惫了，偏偏帮舍友拿个东西还被人挑逗了一番，更是烦上添烦，换谁谁不气？

　　第二天的宋池鱼是被生物钟唤醒的，他撑着身体，看了眼时间——5：30。看着一旁还在呼呼大睡的舍友，自己也不好意思叫他起来，只能做贼般蹑手蹑脚地下床，生怕一个小动静就能把对方吵醒。

　　等到自己洗漱完，程故里也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
　　他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嘴里呢喃着：“池鱼……起这么早啊？”

　　“啊？”宋池鱼从卫生间出来，看见的就是程故里坐在床上揉着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呃……我动静太大，吵醒你了？”

　　“没有，我自己睡饱了醒的。”说是这么说，但这一副半死不活、眼睛半睁半闭的样子却出卖了他。
　　“好吧……”眼看着他不肯承认，但他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歉意。

　　最后，任凭程故里怎么说，宋池鱼都要执意去给他买早饭以表歉意。等他带着两份盒饭回到宿舍，映入眼帘的就是再次倒在床上睡得不醒人事的程故里。

　　宋池鱼：“……”
　　好吧，宋池鱼在心里无奈叹口气。

　　把早饭放桌上后，见时间还早。暮光十四中的早自习在7：20点才开始，现在也才快六点半，再小眯一会儿不成问题。

　　但他没这个习惯，也没那个必要。
　　趁着这个空隙，他收拾着书桌上乱得一团的作业，觉得昨晚自己有点过于……离谱，无暇顾及其他的。正分神想着，突然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身后勾住了他的脖子，宋池鱼被他勒得往后仰了些。等他转过头，露出了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程故里不知是什么时候又醒了过来，此时正一脸坏笑地看着他。

　　“你怎么起来了？不再多睡会？”宋池鱼将收拾好的作业重新放回书包里，问道。

　　程故里：“不睡了，这盒饭的味道太勾人了。”
　　眼看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他出声提醒：“那你吃完了早餐就不能再补觉了，小心来不及上早自习。”
　　“知道了，我有分寸。”程故里囫囵地应着，心思早已飞到了桌上的东西上。

　　……算了，待会看着点就行。

　　一打开盒饭，一股热气腾腾的饭香瞬间弥漫开来。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木质的桌子上，但并没有让人感到温暖。盒饭里面装的菜很简单：白米饭、清炒时蔬、红烧茄子、还有一个卤蛋，再额外配送一碗清澈的紫菜蛋花汤。

　　“谢谢啦，池鱼。”刚洗漱完的程故里兴奋地搓着手，看着这些菜，他咽了咽口水。
　　“小事，吃吧，吃完刚好赶上早自习。”宋池鱼坐在他对面，也打开了自己的那一份。

　　“这红烧茄子真好吃，下次我请你吃一顿大的，这次就先当我欠你个人情。”他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道。
　　“行了吧你。”宋池鱼笑道。

　　程故里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早饭，只剩下宋池鱼一个人磨磨蹭蹭地吃着。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今天突然就没了胃口，最后没有办法只好把没吃完的饭菜倒进垃圾桶里。

　　见某人又要躺回到床上，宋池鱼眼疾手快，一把将刚想倒下去的程故里拉了上来：“不行，你再不走就真的要来不及了。”
　　程故里看了眼手机的时间，才不情不愿，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撅着个嘴抱怨：“时间过得慢一点能死啊。”
　　宋池鱼：“……”

　　磨磨蹭蹭，紧赶慢赶，终于在7：20前赶到教室。

　　“诶，宋学霸，昨天布置的数学作业写完没，我借鉴一下。”
　　“还有我，我借物理。”
　　“我的简单，就抄几道英语选择题。”

　　高二1班的早自习就如同菜市场那样。吵的吵，抄的抄，反正不可能会真自习。宋池鱼刚坐到位置上，那群来抄作业的人便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不一会儿他的座位周围被围得水泄不通。

　　围在最前面的人“啧”了一声：“别挤行不行啊？特别是你，都踩着我脚了。”他指着身后的一个人说。
　　说话的人名叫苏凛，是高二1班最活跃的人。他个子算得上高，身材比例均称，给人一种阳光而清爽的感觉。性格大大咧咧，倒是跟宋池鱼的某个朋友差不多，脸型是标准的“瓜子脸”，轮廓分明又柔和……

　　苏凛是这个班跟宋池鱼第二好的朋友，但面对这个人笑嘻嘻地把手伸到自己面前讨要作业，还是冷声拒绝：“不行，自己想，我也不会。”

　　你不会才怪嘞，苏凛心说。

　　没办法，见宋学霸不肯给，一群人只好一哄作鸟兽散，纷纷找别人去了。宋池鱼无奈地摇了摇头，背后被人用笔轻轻戳了一下。
　　他转头，后面坐的是程故里。

　　“诶，你中午要不要和我去外面吃不？”

　　“现在是早自习啊，小程同学。现在讨论这个有点早了吧？”宋池鱼用手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你就说去不去吧。”程故里抓着他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面对这人的软磨硬泡，宋池鱼终究是招架不住，答应了下来。他本来没想浪费时间大费周章地到外面去吃，就简简单单地吃个盒饭，剩下的时间还能补个觉。

　　1班的早自习除了特殊原因，不然平时都不会有老师早到，都是踩着教师到校时间点来。当然，这也只是为了瞒过那个爱管闲事儿的叶主任，他每天都会定期来巡逻每个班级情况。

　　宋池鱼今天一直都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整个人恍恍惚惚。就连课都没听多少，大多都在望窗发呆。直至到了最后一节语文课，来上课的是一名气质优雅的中年女性，脸型是柔和的鹅蛋脸，轮廓精致，五官谐和地组合在一起。眉毛淡淡的，像是用毛笔轻轻勾勒出的柳自然又舒展。眼睛不大，但眼眸清澈而明亮，微微一笑时，眼角的鱼尾纹也显得格外亲切……

　　虽然宋池鱼的成绩足够好，但作为一名老师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她干咳两声：“宋池鱼，你注意一下，专心听课啊。”
　　宋池鱼被点名回了神，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对不起老师。”
　　语文老师无奈地叹了口气，微微摆手示意他坐下：“没事，别再分神了。”

　　下课铃一响，由于下午并没有语文老师的课，她布置好课后作业也没有拖堂，大手一挥同学们一窝蜂群跑了出去。程故里兴致勃勃地拉着宋池鱼：“走吧，我知道校内有一家好吃的小面馆，不用去食堂跟他们争。”
　　“来了。”

　　他们从五楼慢悠悠地走了下来，经过2班的时候程故里还刻意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见没人后才拉着他下楼梯。
　　等走到一楼楼梯口处，宋池鱼又看见了那个人。

　　只见程故渊倚靠在墙边，似是恭候已久。但脸上却是写满疲惫，重重的黑眼圈足以证明他昨晚睡得并不踏实。看到来人的那一刻，他微微挑眉：“怎么这么久？”

　　程故里：“哪有，这才几分钟。”
　　“算了，”他一副“懒得跟你计较”的表情，又看向宋池鱼，“我们去哪吃？”

　　被盯的宋池鱼一脸问号，不明所以。
　　好在程故里插上一嘴：“就去我们之前经常去的那家面馆。”
　　程故渊：“那里有什么好的，还远。”
　　程故里：“那总比去食堂跟人挤着强一万倍。”
　　程故渊：“……”

　　好吧，他觉得自己站那就是个多余的……

　　转眼间，三人已经来到了所谓的面馆。它没有华丽的招牌，也没有宽敞的店面，店内只摆放了几张木椅和木桌，最多能容纳十几个人同时就餐，点餐口的上方还贴着菜单……

　　“你去点餐，我要一份炸酱面就成。”程故渊用一种命令的语气对自己的亲弟弟道。
　　“凭什么！”程故里怎么可能愿意，当即炸毛。
　　“就凭我是你哥，你是我弟。”程故渊理所当然道。
　　“……”

　　“那你吃什么？”程故里转头又问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的宋池鱼。
　　“啊？……哦，我要一份番茄鸡蛋面。”
　　“行。”

　　等把可能碍事的人支走后，程故渊移着凳子坐在了宋池鱼旁边。
　　宋池鱼只好把他的存在感尽量降低一些，谁知对方先开了口：“池鱼？”

　　“啊？”宋池鱼道。
　　“我看他都这么叫你，为了方便我也这么叫吧。”他拿了双筷子在桌上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微微抬了抬下巴，他说的那个“他”就是指程故里没错了。
　　“嗯……都行”嘴上是这么说，但心里却疯狂吐槽：方便个屁啊，我请问呢？哪看出来方便了？！

　　“问你个事呗。”见时机差不多，他也步入话题。
　　宋池鱼眼神有些闪躲：“什么？”
　　“你能不能……试着做我的小跟班？”

　　“啊？”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再问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程故渊眸光闪烁，沉着声又重复了一遍：“要不要考虑做我小跟班，我罩着你。”

　　“这……”宋池鱼的眼中充满着犹豫不决，却又转念一想：不对啊，自己凭什么要给他当啊，傻了吧唧的……
　　刚想开口拒绝，就听到程故渊磁性又稍微带点委屈的声音：“这是个机会，多少人想给我当我都不乐意呢，你好好把握行吗？”

　　好好好，之前还觉得他们俩兄弟不像，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都是会演戏的老戏骨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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