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地狱》黑安吉

5、女巫之死

　　很久之前这片大陆上有一个很小的国家名叫纽蒙约特，所有达到十岁的王储都要孤身前去森林深处的女巫小屋接受考验。

　　当王后再一次怀孕时，王后和国王喜悦又悲伤，他们决定要隐瞒这个孩子的存在，王后以称病为由去了一座隔绝外人的塔中生活。

　　有一天王后在高塔上梳着头发，塔下一个年迈的老人拿着装着稀疏野果的木篮，颤颤巍巍地坐在塔下。

　　“好心人，能不能给我一点东西吃？”老人嘶哑地说道。

　　王后连忙用头纱遮住了她的脸，悄悄在窗户旁打量那位老者，苍老无依的模样让王后心生怜悯。

　　“可怜的老爷爷，把这些面包拿去吧。”王后心软了，她让侍女用面包装满篮子，从高塔上用绳子降了下去。

　　老人十分感谢她的馈赠，为她讲述镇子上发生的趣事，从未经历过平民生活的王后一下子就被迷住了。

　　老人来了三次，王后便赠了他三次面包，听了三回故事，等到她最后一次，听到老人即将离开，去找他的子女时，王后已经放松了警惕，她并没有再覆面，而是走下了高塔，亲手将几枚金币交给他，作为他路上的盘缠。

　　而善良的王后却不知道这个老人是女巫的爪牙。

　　在小王子诞生的那天，王后和国王正抱着刚出生的婴儿为他取名为伊约德，愿光明伴随他，为他驱散黑暗。

　　女巫的猫头鹰就这样飞进了高塔，打破了祥和，它丢下了一封信，信上说很高兴十年后能亲眼见到小王子。

　　王后伤心欲绝，她抱着小王子不停地哭泣，不仅叫着伊约德，还念着伊芙琳，戈恩特，那是她先前再也没有回来的孩子。

　　伊约德慢慢地长大，他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十岁生日那一天凌晨，他穿着整齐，系上了斗篷，穿上了靴子，留了一封信，告诉王后和国王，他已经出发，前去女巫小屋，而他们不用为他忧虑，他很快便会回来。

　　小王子走过羊肠小路，踏过丛林，穿过荆棘丛，绕过屋前一大片沼泽，走到了女巫的门前，抬手敲了敲屋门。

　　门吱呀一下被打开了，站在门内的是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女孩，头发稀疏，面部崎岖，明明还年轻身上却有一块块腐肉。

　　伊约德有些惊讶地盯着她看，女孩将脸猛的凑近他，扭曲的五官在她刻意营造的凶恶中更加狰狞，像是魔鬼一样：“你在看什么？”

　　“女巫去哪了？”伊约德有些不解。
　　“我就是女巫。”女孩有些阴沉地用目光逡巡着他的神色。
　　伊约德笑了笑：“阿……我说错了，是让我来这里的女巫。”
　　女孩执拗地道：“我就是。”

　　“不，你不是。”伊约德说，“会用阴邪诡计的女巫不会有你这样清澈美丽的眼睛。”

　　女孩那张崎岖的脸上有着和整个面孔的丑陋截然不同的，如同露珠一般的美丽眼睛，剔透没有一丝尘埃。

　　女孩有些茫然，但随即她欣喜地捂住脸，手指像是弯曲的树干，眼睛从指缝中打量伊约德：“真的吗！”

　　见到伊约德点头，她立马攥住了伊约德的双手，粗糙的像是砂纸，不过一会儿伊约德的手已经被勒红了：“既然如此那我们做朋友吧！一辈子的朋友！”她的眼睛亮得出奇，嘴角也咧开了。

　　而当伊约德摇头时，女孩的神情骤然变了，她的神情癫狂起来：“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谎话连篇的人不配通过考验！”声音越发尖锐，她枯槁的手扣在伊约德的心脏部位，下一秒就要刺穿进去。

　　“我没有骗你。你的眼睛的确美丽。”伊约德没有看已经刺破他衣物的手指，他直视着女孩的眼睛，“可连彼此名字都不知道，怎么能做朋友呢？”

　　女孩的手停了，似乎是接触到了她完全陌生的事，伊约德笑了笑，用手按下女孩的胳膊：“你之前没有交过朋友吗？”
　　“……我没有朋友，也没有名字。”
　　“怪不得你之前没有交到朋友。”伊约德叹了口气。
　　“不。”女孩的目光变得冰冷，而此刻她那双无尘的眸子看起来更像是野生动物，残酷无情，“不是因为名字。他们一见到我就哭泣、逃跑、打我、骂我，他们只是害怕我的脸，所以不想和我交朋友！”

　　伊约德的嘴角仍然有笑，但是蓝色的眼睛已经沉了下来，而小女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并没有发现：“他们会假装要和我做朋友，实际上呢？！明明他们来的时候是牵着手来的，但是我想和他们玩时，只要一牵他们的手，他们的身体就在发抖！狡诈阴险的人类！骗不了我的，骗不了我的——”

　　伊约德握住她的手，她的声音仿佛一下子被扼死了：“那你能感觉到我有在发抖吗？”
　　“没有。”女孩的表情空白了，木讷地回道。

　　“只是可惜你没有名字，我没办法和你交朋友。”
　　伊约德刚想松开手，却反被女孩抓住了：“我有，我有，我叫……”她苦思冥想。

　　“我为你起一个吧，叫歌瑞尔如何？是纽蒙约特的传说中仙女的名字，很多父母都会给自己的女儿起。”

　　“歌瑞尔……”她细细念叨着这个名字，脸上又出现了笑容，“歌瑞尔，我喜欢这个名字，那我们是不是就是朋友了？”
　　“当然，我叫伊约德。可惜很快我就要接受女巫的考验了，不过能在生命尽头交到你这样的朋友也不错。”

　　歌瑞尔歪了歪头：“你没有骗我，也愿意和我做朋友，已经通过考验了。”

　　伊约德的神情很微妙：“不需要去见一下十年前要给我寄信的女巫吗？”
　　“母亲只是想要有人愿意陪我玩……明明书上说有王族血脉的孩子拥有最美好的品德，分明就是在骗人，这么多年，只有你一个人满足书上说的。”歌瑞尔咕哝着，她似乎很习惯和自己说话，因而总会絮絮叨叨说一堆给自己听。

　　“……那些人去哪了？”伊约德的目光紧紧锁住歌瑞尔。

　　歌瑞尔努力回想了一下：“一个跑啊跑啊，冲进了荆棘堆里，一个掉进了沼泽，一个爬进烟囱里，被母亲嘲笑后就摔了出来。”
　　说到这她皱了皱了鼻子：“柴火被砸的到处都是，收拾了好久。”

　　伊约德沉默了片刻，拍了拍她的肩说道：“既然考验通过了，我就要回王城了。”

　　还没等歌瑞尔变脸，他伸出手道：“歌瑞尔，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不是作为女巫的身份，而是、我的朋友，一辈子的朋友。”

　　激动得不停地点头的女巫，却不知道小王子话中的真实含义。

　　作为女巫的她可以肆意妄为无所顾忌，而作为王子的朋友踏上纽蒙约特土地的那一刻，她就必须被律法所束缚。

　　此刻从来没有过朋友的她只是很幸福地想，有朋友真好，她以后可以和朋友一起看自己养的蜘蛛，不用自己一个人趴在地上和蟾蜍玩耍；还可以和朋友一起烤壁虎吃，再也不用喝那些让她五脏六腑都疼痛的药水充饥；朋友也不会像母亲和那些小老鼠那样嘲笑或是恐惧她的丑陋，反而还会夸赞她的眼睛……

　　如她所想的一样，伊约德带她回到了王宫，在那里她看见了一个女人和男人，歌瑞尔回想了一下书上的内容，应该叫王后和国王。

　　他们抱着伊约德一直哭泣，歌瑞尔仔细观察着他们脸上每一个表情，明明是在笑，可是眼睛又不停地留下眼泪，人类确实极为奇怪。

　　不过当他们看见她的脸时，又投来了惊惧的目光，歌瑞尔在心中补上了一句，不仅奇怪还讨厌。

　　不知道伊约德是怎么和别人解释的，歌瑞尔在王宫住下了，一处很僻静的屋子，前面还有一块草坪，虽然不是很奢华，但是歌瑞尔看了很开心地在房间里转圈。

　　她终于可以睡在床上了！

　　对于小女巫而言，这是很久前的享受了。她的母亲有时候很温柔，但大多时候心情并不好。几年前母亲的宝石被鸟给叼走了，她暴怒地咒骂着冲进门，看见还在床上睡着的小女巫时便恶狠狠地抓住她的头发拽到床下：“丑陋的小东西，要是被鸟儿啄掉的是你的眼珠子，你还能这么安逸地睡在床上吗？！”

　　自此小女巫就躲在衣柜里睡，偶尔会听见生气的母亲来回踱步咒骂，不过只要她不去触霉头，这怒火也烧不到她身上。

　　但现在，她独立了，有朋友了，再也不用担心这事了。

　　不过有朋友也不完全是好事，小女巫皱着眉头，如临大敌地盯着眼前的书本。

　　“歌瑞尔我记得你识字，喜欢看书。”伊约德道，“在我上完早课后你要将这些都看完，中午我会抽查你的学习进度。”

　　歌瑞尔闷闷地开口：“……不喜欢，这种书。”通篇没有一个故事，只有语法和枯燥的文字。

　　但很少有人能拒绝伊约德，“看完这一篇我们下午去找可可玩吧。”可可是一只褐皮蜘蛛，正巧遇上它时，伊约德给她喝了一种叫可可的饮料，颜色很相像，歌瑞尔就用这个名字给它起名了。
　　——歌瑞尔现在沉迷于给自己的宠物起名字。

　　果不其然，歌瑞尔乖乖地端起书，她是一个很好哄的小女巫。

　　一晃几年过去，歌瑞尔学了很多书，她现在不仅认识许多的字还会算数，就是诗歌怎么学都不会。
　　而伊约德也教了歌瑞尔很多事，他告诉歌瑞尔作为他的朋友她不能再伤害人类，不能无故施加诅咒，不能放出她的宠物在王城里乱走……
　　歌瑞尔不能理解，但是她觉得自己应该听朋友的话。

　　平静美好的日子却在某一天悄然结束了。

　　此时的伊约德已经是个少年了，他已经比歌瑞尔高了一个头，当年孩童稚嫩的脸庞现在有了下颌的线条，而歌瑞尔依旧是那个模样。

　　少年王子更加忙碌了，他已经在帮助国王处理政务并且进行王室的社交。

　　王宫里开始举办宴会，同龄的少男少女集聚在一起喝茶聊天，王子是他们的中心，在这个过程中他也在仔细甄选自己未来的助力。
　　却不知道厚重的帷幕后他以为已经入睡的小女巫正在悄悄窥视着一切。

　　小女巫与这里格格不入，不止是这张脸，即使把面孔遮住，依旧会有守卫斥责是哪里跑来的小孩子。

　　女巫的寿命有很长，幼年期也很长，对于她这样营养不足的女巫而言，幼年期就更加漫长了，但歌瑞尔想要长大，迫切地长大，像宴席里那些少年一样。

　　歌瑞尔给她的母亲写了一封信，询问如何才能长大。

　　她的母亲现在的心情似乎很好，信里虽然还是叫她小丑八怪，但并没有隐瞒，母亲说，她需要营养，而人类的心脏是最有营养的。

　　歌瑞尔高兴中又有点苦恼，她需要小心一点，不然伊约德会生气的。

　　后来的故事变成了一个纽蒙约特的一个传说，一个女巫杀死了王子的朋友，并伪装成朋友的模样在他身旁，但是仙女给伊约德王子托梦，告诉他朋友现在的真实模样。在礼堂中，圣洁的白鸽下，伊约德王子执剑剖开了她的胸脯，黑色的心脏散发着恶臭。伊约德王子吩咐侍卫将她的心脏挂在梁上，骨头埋在地底，以此惩罚她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