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俗归》山柰

39、小橙

　　一路上，少年安静的出奇，陈爸和陈楠同他说话他好像听不见。
　　玻璃车窗都是雾气。
　　少年好像是有感应，他伸出袖口擦了擦窗，小块清晰里，车从黄花小区缓缓驶过。
　　陈鸣倒在后座缩着身体，大脑是坨浆糊，想都想不明白。
　　明明任忆不是他好感的类型，也没有优越感作祟。
　　付一安也没有像之前一样因为和女生在一起玩就和他疏离，对他一如既往的好。
　　可是哪里就是不对呢，他比付一安离开的那个暑假还要难受上百倍千倍。
　　他发疯一样地找人，后面也慢慢放下了，没有付一安的生活也有别人陪他，可是谁都不如付一安，谁都比不上他，他总念着挂着。
　　现在他明明就在付一安的身边，明明两人都交心了，可是他又觉得付一安离他好远好远。
　　他也知道付一安本身就是一个温柔的人，可是他看到付一安对别人和对他一模一样，他心里就闷的发慌。
　　自己身边明明有很多朋友，男生女生玩的好的都有，付一安从来不过问也不插手。
　　可是付一安身边多一两个朋友他都有点嫉妒，要去比一比谁更重要。
　　尤其是任忆，又是对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又很不错，还认识的早。
　　陈鸣都有点害怕付一安要谈女朋友了。
　　付一安还有时间陪他玩吗？还有时间给他打视频学习吗？还会对他这么好吗？
　　温柔都给别人了，他怎么办......
　　陈鸣长叹一声，惆怅地说：“死了算了......”
　　小车猛地靠在路边刹下，陈鸣直接滚到缝隙，头狠狠地撞在前椅上，这会要看见星星了。
　　陈爸立马转头过来：“赶紧呸呸呸，这种话说不得的。”
　　陈鸣瘫在原地不动，也不爬起来。
　　陈楠骂：“你发什么疯，赶紧起来，想不想回家了？”
　　“不想回家了，想出去玩。”
　　陈楠从副驾驶上反身，骂：“玩你个头，我把你头拧下来当球踢，你不回家我要回家，外面下大雨你上哪玩去？别玩着玩着涨水回不来了。”
　　陈爸连忙缓和气氛：“楠楠别生气别生气，小鸣，你先坐好。我先送楠楠回家，小鸣你要是想玩就去商场玩一玩，离面馆近，吃的喝的都有，等面馆关门把你稍回去。”
　　“爸，现在才早上！你让他从早玩到晚啊？你看他这身体吃的消吗？”陈楠白了眼陈爸，陈爸眼神有些飘忽，“爱怎样怎样吧，赶紧开车，我还有试卷作业要写呢。”
　　“小鸣你说呢？”陈爸转头又问，“我先送姐姐回去。”
　　陈鸣闷闷地应声，爬起来坐好。
　　陈爸又嘱咐：“身体第一，就玩玩游戏，看个电影逛逛街，不要跑去喝酒。身体不舒服立马回家！！！”
　　陈鸣垂眸看雨靴，“我回家换双鞋。”
　　陈爸点点头，踩下油门。
　　陈鸣掏出手机，一只手缓慢地在屏幕上扣字。
　　【一鸣惊人：2077给我开下。】
　　【我没你抗揍：不是要学习？不上课？这才早上。】
　　【一鸣惊人：暴雨停课了，我要疯了，需要发泄。】
　　【我没你抗揍：感冒没好别喝，不给上，纯唱给开。】
　　【一鸣惊人：那你在家没，我找你玩。】
　　【我没你抗揍：不在临川。】
　　【一鸣惊人：你去哪了？】
　　【我没你抗揍：外地。】
　　【一鸣惊人：你啥时候回临川？】
　　【我没你抗揍：不清楚，你打字咋这么慢呢？】
　　【一鸣惊人：你家归我了，我按密码直接接管了？】
　　【一鸣惊人：手伤了，一只手打字。】
　　【我没你抗揍：活该，只准睡沙发。】
　　【一鸣惊人：你的床都是变态的气息，不敢睡。】
　　【我没你抗揍：滚。2077开了。报尾号。】
　　【一鸣惊人：不去了，有空去你家玩游戏。】
　　【我没你抗揍：真想扇死你......】
　　陈鸣看着手机叹息，轻轻摁掉屏幕。
　　车在家门口停下，陈鸣撑开伞，朝陈爸说道：“不去玩了，回家了。”
　　“那你好好休息休息。”
　　少年点点头，跟在陈楠后头上楼。
　　陈楠没好气道：“我说你真是有病？想一出是一出。”
　　陈鸣瞥了眼，也不反驳，进了房间，他立马把门锁上。
　　陈鸣手伸进抽屉，摸出烟和打火机出来，点了根烟，神色开始模糊不清。
　　他无聊地掏出手机看，翻翻微信朋友圈，又翻翻聊天列表，也不是没有能约能聊的人，只是他突然觉得找谁都解决不了他的问题。
　　没人能给他解惑。
　　少年又点上一根，手指触触点进半月没登的□□。
　　□□只有一些群聊信息，他□□加的人倒是挺多的，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有。
　　他偶尔也看看别人分享的生活。
　　陈鸣翻的久，手指落在表白墙的一张偷拍照上，是前不久他让付一安背他的时候。
　　少年眸子颤动，下意识点进去。
　　偷拍隔得远，付一安连个脸都没露清楚，只是一抹身影都有人捞。
　　陈鸣指尖放大放大再放大，也只有个模糊的侧脸轮廓，背上的他带着卫衣帽子脸都没露。
　　评论区里留言老长了，都是夸他的、想要联系方式的。
　　陈鸣神色一滞，手指迟疑一下，长按保存下来。
　　手指滑动切进相册，陈鸣突然觉得自己像变态。手机里除了自己的自拍照，剩下都是偷拍的付一安，没有几张是被发现的。
　　连讲课少有的露脸也被他截下不少。
　　这张脸他真挺欣赏的，完完全全长在他审美上。
　　陈鸣正想着，微信响起……
　　【F：平安到家没？手还疼不疼？感冒好点没？】
　　【一鸣惊人：到家了，不疼，还好。】
　　【F：这两天自己学，我没时间。】
　　【一鸣惊人：好。】
　　【F：注意休息，把身体养好了，暴雨之后就天晴了。】
　　【一鸣惊人：你也是。】
　　付一安发完信息后，闷下一杯感冒灵，直接倒在床上裹紧被子，这觉可能要睡很久。
　　窗外依旧是瓢泼大雨，少年躺在床上慢慢失去意识，只觉得置身冰窟。
　　凌晨六点，付一安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拍他脸。
　　少年朦胧地睁开眼，视线里有几个模糊的人影，片刻，他又无力地闭上眼睛。
　　少年体温烫得吓人，全身皮肤发红，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浸湿发丝和枕头。
　　付一安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叫他，但头晕得厉害，全身肌肉酸痛，想应但却没有半点力气，动弹不得。
　　嘴里有水他想吞下，喉咙却连吞咽的力气都没有了。
　　“39度8，赶紧送医院去。八成人都烧迷糊了。”任叔拉起少年扛到背上，付琴在后面提拉着，找了件羽绒服给少年盖上。
　　任忆有些着急，手里拿着大伞紧握着，焦虑不已：“我昨天晚上我给他送饭，我看他吃了几口才躺下的，我以为他还好，也没给他测体温了。”
　　任叔轻拍少女，安抚：“怪我怪我，昨天下班太累了，没来看他。”
　　几人迅速下楼，付琴撑开伞给任叔打伞，“别说这种话，我个当妈的没时间管他，今天早上回来才发现，没理由让你们担责，不要自责了，他会没事的，咱赶紧送到医院去。”
　　车门打开，高大的少年倒在后座，任叔佝偻着身子把腿往里塞塞。
　　付琴拉开另外一侧坐进去，她轻轻拍着少年的脸呼唤，少年在怀里抖得厉害，烫得像个火焰山。
　　“一安？一安？醒醒，不要睡觉了！赶紧起来哈。”
　　“一安？一安？起床了......”
　　少年有了点反应，嘴里呢喃不清，付琴凑了凑俯身侧耳倾听。
　　“小橙…小橙……”
　　付琴心跳空一拍，呼喊的声音戛然而止。
　　任叔脚一刹，开到最近的医院。
　　付一安在男人背上，口干舌燥，五感好像都不是自己的，心脏快到要跳出来，他浑身发冷，感觉和自己身体隔了点什么。
　　付琴给他挂诊，病历上写着：39度8，神志不清。
　　付一安全身抹遍酒精，头上贴着退烧贴，立马吊了水。
　　他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天旋地转，几瓶水好像吊了一个世纪。
　　水吊完，付琴提溜着退烧药关切地拍了拍少年的背。
　　任叔把少年扶起，付一安整个人都在失控的平衡感中神游物外，摇摇欲坠。
　　“慢点慢点，我背你，不要走了。”任叔把少年固住，往下蹲，“你们搭把手。”
　　付琴和任忆拖着人，承了些重，出了医院打着伞也照样淋湿，幸好只淋在羽绒服上，没再把少年身体打湿。
　　任叔把少年放到床上，重重地扶着腰喘息，“老了老了。”
　　任忆的眼神有点虚焦，嘴皮子咬到出血。
　　付琴抱了抱少女，顺着发丝轻声安抚：“只是感冒，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会好的，会好的。”
　　“小忆，不要担心了哈，让一安休息休息，说不定明天就打起精神好了起来了。”任叔拍着少女，“走，我们先回家，晚点过来看他，让他好好休息休息。你自己也淋湿了，赶紧回去洗个澡，补个觉。爸等会还要去厂里呢，琴姨在家，中午你过来吃饭。”
　　付琴连连点头，拍着少女的背带着人往对门走，“小忆，走，先回去洗个澡。我买了菜回来，中午睡醒就能吃饭了。一安是小感冒，抗得住的，真的不用担心。”
　　任忆点头，付琴把少女送回家。
　　任叔给付一安四肢擦遍酒精，换个退烧贴，掖好被子，端走了床头柜只吃了几口的饭，轻轻带上门。
　　男人朝着付琴道：“给一安做点爱吃的，昨天晚上也没吃什么，醒了要饿的。”
　　“老任，麻烦了。”
　　“邻里邻居的搭把手，你才是辛苦了，一天天那么忙，还要兼顾孩子。”
　　付琴叹息：“除了学习抓的严了点，其他的不好说，不称职，我总忙自己的事去了。”
　　“别想了啊，人没事就好，多费点心。”
　　“你赶紧去厂里吧，我看着他，别操心了。”
　　男人走进对屋，付琴从公文包里又掏出试卷来，抽开椅凳，开盏小灯照着看。
　　女人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眉头紧蹙的少年，给他擦擦身体，换换退热贴。
　　到了时间，付琴做好饭菜叫任忆，把小碗的饭菜放到床头。
　　女人还没叫少年，少年一个抽搐惊醒，大口大口喘着气。
　　“做噩梦了？”付琴问。
　　付一安撑着身子，靠着床头，滚着喉结，神色痛苦。
　　“好点没？吃了饭把退烧药吃了。”
　　少年点头，虚弱地问：“是不是吓到小忆了？我早上好像看到她了。”
　　“嘘。”女人竖起食指，少年声音欲渐变小。
　　付琴指指门外，嘘声道：“在外面吃饭，赶紧吃两口，没胃口也吃点，肚子太空不好。”
　　付一安翻身，趴在床头吃两口，刚吞到胃里就反胃。
　　付琴拿过垃圾桶，少年大吐酸水。
　　“吃不下？”
　　少年摇了摇头，倒在床上，十分难受，“妈...书包有糖......你帮我拿下吧...我含两口......”
　　女人在包里摸出包清凉糖撕开，嘱咐道，“别含多了，容易口干。”
　　少年指尖微颤，捏了一颗塞到嘴里含着。
　　“我把饭盛到保温饭盒里，放你床头，你有点胃口了就吃一点。”女人起身，端着饭菜走出去，“你休息休息。”
　　女人再进来时，一手拿着餐盒，一手拿着保温杯。“水是温热的。”
　　任忆跟着后头走进房间，眉头紧蹙，“安哥，你好点没？”
　　少年轻声安抚：“好多了。”
　　少女眉头松开：“哦，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
　　“好。”
　　任忆走远，少年垂下头倒在床上，头昏脑胀，呼吸困难，眼球炽热得要爆炸。
　　付琴给少年掖好被子，“休息休息，没力气说话就不要说了，不舒服就打电话给我，我还要出小考试卷。你晚上想吃什么？雨小点了我去买，或者让任叔带点回来。”
　　“晚上买点橙子行吗？”
　　“早上回来在菜场买了点，你现在要吃吗？我去剥。”
　　少年点头，他有点想吃甜橙了。
　　付琴给少年剥好，一瓣一瓣分开，用餐盘装好，尝了口够甜才端到屋里头。
　　“很甜，你尝尝。”付琴把餐盘往少年手边递。
　　少年无力地捻一瓣放进嘴里。
　　腮腺一酸，口腔分泌唾液，少年合了合牙，橙香酸甜的汁水在嘴里爆开，颗粒触感明显。
　　“有点酸？”
　　少年摇摇头，淡淡道：“挺甜的。”
　　付琴又递了递，“再吃一点。”
　　“够了，饿了吃。”
　　女人把餐盘放在床头柜上，“那你休息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