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俗归》山柰

9、记忆重叠

　　天色渐黑，陈鸣忙碌一天，进度才赶三分之一。
　　陈鸣靠着椅背甩了甩发麻的手，他是真心想抽死自己，初中怎么就不再多考个几十分，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大差距，追的这么费劲了。
　　李艺其写完最后一道英语阅读，看眼手机，“李君打完饭了，速去食堂。”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一路狂飙。
　　大长腿跑得快，两人跑进食堂一眼找到了李君。
　　李君把辣椒多的推给陈鸣，辣椒少点的推给李艺其。
　　“辣子鸡，蒸蛋，我爱吃，君啊，真强。”陈鸣两眼放光，夹起一块就往嘴里塞，“花椒加多了，麻嘴。”
　　“今天幸好来的不算太晚，阿姨太疯了，火龙果炒土豆丝，这是人干的事啊，土豆肯定想不到有一天它能这么红，还有橘子炒荷兰豆，我天啊，生怕我们在学校里水果吃少了吗？”
　　陈鸣进学校之前就听陈楠听说过一中食堂很疯狂，没想到这么快就给他碰上了。
　　陈鸣拍了拍李艺其，“哪个窗口我们去看看。”
　　李君扒口饭，朝食堂东门指了指，“那边那个，红色招牌的。”
　　两人视线平移，红色招牌上赫然四个大字——家常小菜。
　　呃，谁家家常小菜是这样。
　　“你两个别着急，卖不完的，就留给最后一波人吃的，我们吃完饭走，绝对还剩。”
　　两人听了这话也没动，时不时朝那个窗口瞟两眼，看看是什么人在打。
　　陈鸣低头猛扒一口，再抬头，不是吧……
　　付一安这倒霉蛋，在那个红色窗口停下来了。
　　陈鸣咀嚼的速度变慢，全部咽下后才冒出一句：“我靠，这吃了真不会中毒吧。”
　　李君放下筷子，回道：“中毒不至于，不过小窜也不是没可能。”
　　李艺其一个眼神杀怼回去：“我在吃饭，能不能不要说那个词。”
　　“好好好，不说。你们慢慢吃，我不催。”
　　陈鸣半起身子，隔得远没看见五颜六色的菜，只看见小山状的白米饭。
　　陈鸣刚伸长手，付字还没喊出来，少年在一边坐下了。
　　旁边的女生还有点眼熟，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了。
　　李君拉长脖子朝门口那边张望：“这是付一安吧？我在学校见过一两次，长真帅啊…我要长那样我走路都横着走……”
　　陈鸣点点头，“他一直都帅。”
　　“你认识？”李君愣住，又问：“你还能和他玩到一块？”
　　陈鸣撇撇嘴，死死盯着聊天的两人，女生不知道说了什么，付一安还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不行啊！”
　　“没事，就有点割裂，完全没问题，你开心就好。”
　　开心，他开心的很。
　　他有什么不开心的，他很开心！！！
　　看着还在淡笑的少年，他擦了擦嘴，将纸扔在餐盘上，迅速起身，“我去看看他打没打火龙果炒土豆丝。”
　　“去吧去吧，等会传战报。”
　　陈鸣比了个ok的手势，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眼见他靠近，两人谈笑戛然而止。
　　付一安还没说话，那女生就笑眼盈盈和他搭话，“你不是上次在安哥家门口不进去的那个吗？”
　　陈鸣极其不自然地点点头，硬着头皮在少年身边坐下。
　　少年叠着腿搭起，脚踝落在膝盖上，手随意放在腿上，坐起来流里流气的，不太好惹。
　　“你哪位？”
　　少女迟疑了下，才开口介绍自己：“我？我高一十三班的，我叫任忆，是安哥邻居，你呢？”
　　“陈鸣，隔壁十四班。”少年淡淡地回。
　　“哦～难怪我觉得你有点眼熟，我就说我在学校绝对见过你！！！”任忆用力拍拍头，猛地想起开学那天两人见过。
　　她和陆文文是朋友，她还听陆文文提过陈鸣，她今天终于是对上脸了。
　　“就隔壁，见过很正常。”
　　付一安没抬头，静静听着两人说话，筷子夹着米饭慢慢送入口里，细细咀嚼，和饿鬼三人组的画风截然不同。
　　陈鸣余光瞥着付一安的餐盘，倒是没有那红彤彤的土豆丝，不过其他两个菜也不太美妙。
　　一个是李君口中的橘子炒荷兰豆，一个白色丝丝上面撒白糖，看不出是什么菜。
　　这吃的都是啥啊……
　　陈鸣问：“你这啥菜啊还放糖？萝卜丝还是啥丝啊？”
　　付一安木讷道：“没吃过，吃不出来。”
　　陈鸣眼神中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抵触情绪，嘴角向下抿：“这玩意能好吃吗？”
　　付一安淡淡地回：“能吃。”
　　“能吃是对一个食物最低的评价，你这两年咋活下来的啊？难怪瘦那么多……”陈鸣倒吸一口气，从少年手中抢过筷子，朝那不明物体夹，“我尝尝。”
　　进口瞬间，陈鸣明白这是凉薯，确实还能吃，就是太甜，换他根本不能下饭。
　　“凉薯丝，生啃比炒菜要好吃些，炒熟本来就甜，还加糖，真是不怕齁死人……家里都是放青椒炒的，这阿姨怎么就这么喜欢创新呢，好好的菜非要做出花样来？”
　　陈鸣把筷子又硬塞回付一安手中，少年看了看那沾湿的筷尖，身体僵硬，放下了筷子，“我吃好了。”
　　“你菜都没怎么动。”
　　“饭动了。”
　　陈鸣看着那还剩三分之一的米饭也没再说话。
　　少年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眼睛眨眨，“你们刚聊啥呢？”
　　“聊补课啊，安哥二四六晚上给我补习，他今天没空，往后推一天。”
　　陈鸣是知道付一安家里人忙，经常不着家的，那岂不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1v1？
　　少年一手撑着头，脑袋偏向付一安，眼神微眯，话中都是揶揄：“安哥？你还给人补课呢？那你一三五给我也补补呗，我也挺需要的。”
　　少年着重咬在“安哥”两字上，付一安嘴角一抿，浑身有些刺挠，他知道陈鸣这不是在叫他，而是话中带讽。
　　他故意的。
　　付一安不接招，话锋转向陈楠，“你有什么不懂的找你姐比较快，教你绰绰有余。”
　　他姐补课听不懂的话一个巴掌就扇他背上，一点耐心没有。
　　陈鸣能有学念，完全是因为他降了一级，读了两个初二，初三一整年学校补习班家里三点一线，家里请家教，一天到晚就是上课上课上课。
　　“我姐一巴掌能把我扇死去，想想都头皮发麻，你不愿意就算了，我现在不会缠着你的，绝不影响你学习，放心哈，只要你肯理我就行。”
　　付一安没做声，给了任忆一个先走了的眼神，起身将剩饭剩菜倒进残渣桶，餐盘放到回收处。
　　陈鸣也跟着走，“你自己收啊？明明有阿姨收的。”
　　“顺手。”
　　陈鸣还是跟在付一安后头走，全然把等战报的两人忘到了九霄云外。
　　付一安停住脚步，陈鸣差点头碰头，“你要是跟着我，就把你买的糖拿回去吧。”
　　“啊？怎…怎么了？你不要吗？”少年有些慌张，急忙连问，“我看你体育课心情不好才买的，吃点甜的心情好。”
　　“天气热了会融。”
　　“这两天马上要降温了，不会融的。”陈鸣又说，“你也可以拿回去放冰箱，你想吃再吃啊。”
　　“吃不完而已，清凉糖我吃了，其他的你拿回去。”
　　付一安表情和悦，声音也不是之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语气，而是尽量放轻声音，像前两年，温温柔柔，如山间清风，总能抚一抚少年的疲惫。
　　陈鸣恍惚片刻，记忆有些重叠。
　　付一安问：“不说话，同意了？”
　　陈鸣回过神来，讷讷地点头，“行，我分给我同学。”
　　少年闷闷地应声“嗯”。
　　陈鸣拿着一袋糖，把包装撕开，站在后门口，回教室的一人发几粒。
　　李艺其和李君散完步回来，杵在陈鸣面前。
　　少年拳头捶在陈鸣胳膊上：“干啥呢？结婚发喜糖啊？”
　　陈鸣吃痛，往后退上两步，嬉皮笑脸朝两人鞠了一躬，拉高唱调：“对对对，发你们俩的喜糖，我迎宾。祝二位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你他妈，贱不贱啊。”
　　陈鸣被李君笑着一手暴击，头有点发晕。
　　少年把糖放在同学桌上，一个跳跃，把人带着往下，强制让李君坐下，手也没闲着，大手掐着李君的后脖摇晃。
　　少年表情十分和悦，十分友好，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不过是带威胁那种。
　　“谁找抽？谁先嘴贱的？”
　　“你嘴贱。”
　　“哦，那我不仅嘴贱，我还手贱。”
　　少年哼了声，一只手伸在李君脸上，拇指和食指用力一夹，指缝吐出两瓣红肠，李君呜咽不清，闷闷地说不出话，脖子被摁着，力量碾压让他直不起身子，死死被固在座椅上。
　　李艺其在一旁咯咯笑，丝毫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李君伸手去掰，陈鸣跟定海神针似的一动不动，手上抹了胶水，把他嘴死死粘着。
　　李艺其不仅不帮，还煽风点火：“不要放过他，这种人就要治治。”
　　李君憋红脸，死死瞪着幸灾乐祸的少年。
　　等会有你好果子吃！
　　滑稽的模样并无攻击性，李艺其扶着桌子笑弯了腰，该！
　　李君拍着陈鸣的手求饶，少年也识趣地松开了手，眼神轻蔑：你个菜鸡，跟我闹？
　　李君大步冲向李艺其狠狠踹了一脚，羞愤道：“让你笑，我让你笑！兄弟有难你是两肋插刀，刀刀□□身上了！”
　　李艺其也没还手，只是笑着反驳：“那你就说插没插嘛，插谁身上重要吗？”
　　李君气急败坏，“你大爷的，以后别让我给你们打饭，白眼狼一个！！！我不伺候了！！！”
　　陈鸣从课桌上捡了粒奶糖剥开，轻轻搭上少年肩膀，露出一抹微笑。
　　李君刚放松警惕，陈鸣发力固住少年，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只手捏着嘴角用力，硬生生掰开唇齿，塞了颗糖进去。
　　“别生气啊，吃粒喜糖，甜蜜蜜的。”
　　大白兔的醇香奶味漫入味蕾，李君也没再生气，嘴巴嘟囔了一句“幼稚”就朝着自己位置坐下了。
　　李艺其见状也贴上去说了几句好听的，两人笑笑，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小打小闹而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