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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暴雨之下 天地之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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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风不凉,但星星很亮,天上没有云层,空气比县城好上很多,只要站在阳台或是院子里,一抬头就能看见一片星星点点的夜空。临近六月末尾,月亮虽形似弯刀,但依旧明亮如常,挂在天边,被点点星光围绕。
陈锦睡不着,干脆跑去阳台看星星,仰着头看得脖子都快断了,还是觉得心里憋着口气散不掉。他侧头看着洛淅的房门,犹豫着想去听听洛淅有没有睡着,但脚已经迈出去了,手又收了回来。
他唾弃自己:“你现在很像舔狗知道吗,非往人跟前凑干啥?”
和洛淅打过一架把洛淅气跑后,陈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复盘自己今天到底干了些什么事,让他和洛淅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彻底崩塌。
他早上赖床没吃早饭,下楼看见洛淅抱着小鸡仔玩,欠嗖嗖地说小鸡仔肯定活不了。
中午带洛淅去找罗山椽,说洛淅抱着的大狸身上有菌。
下午跟罗山椽实行计划差点把洛淅撞进水塘,跟洛淅打了一架。
陈锦想来想去,越想越睡不着。自从洛淅来了之后,他总是失眠,站在阳台上也不知道干什么,看会儿星星又看会儿洛淅的房门,但没有一次上去敲开那扇门。
“不要当舔狗啊!”陈锦单手握拳捶捶自己的胸口。
他看着星星发呆酝酿睡意,身旁那扇总是不打开的门却传来一声轻微的拧动声。
“我靠。”陈锦轻骂一声,几乎是窜回的房间,快到只能看见一抹残影,他轻手轻脚地掩上自己的房门,本想直接锁住,但最后还是偷偷留了个缝隙。
洛淅是搬着卧室里的椅子出来的,他把椅子背靠着房间的墙壁,坐在椅子上抱住自己的双腿,发呆似地看远处的星星。陈锦偷偷从门缝里看洛淅,但没看两眼又觉得被发现了会很尴尬,于是匆匆跑回床上催着自己睡觉。
越想睡觉就越睡不着,陈锦躺在床上跟天花板瞪眼半小时后,无奈地接受自己就是失眠的事实,起身坐在床边重新自我反思。他想上半天也没想通,准备推开门跟洛淅好好聊聊。
随着一声轻微的嘎吱声,陈锦从房间里探出头来。
但洛淅已经睡着了,他抱着腿缩在靠椅上,脸上还停着一只大蚊子。
陈锦刚做好的心理准备瞬间全部崩塌,他叹口气,对着洛淅吐槽道:“怎么在哪都能睡着,还有这蚊子,怎么净往你身上跑?”
他转身回房间,阳台上再次只有洛淅一个人。
一股股的凉风呼呼地往洛淅脸上吹,这股风缓慢而有节奏的左右摇摆,但中心点始终是洛淅。
洛淅就这样一直睡到第二天清晨,天色微亮时才睁开眼,刚一动手便觉得浑身每一寸骨头都又酸又痛,动一下身体就像要被撕裂一般。他强行站起身,扶着阳台的栏杆缓了十几分钟才感觉四肢重回掌控。
一阵微风吹过他的侧脸,他朝着风来的方向扭头,看见一台电风扇正兢兢业业地对着他摇头。
这是陈锦的电扇。
洛淅有些诧异,他走到电扇边关掉开关,沿着电扇背部的电线推开陈锦的房门。房间里空空荡荡的,没有陈锦的身影,但原本堆在进门处的电线,此时都拖到了阳台的门口。
洛淅讲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他将手搭在电扇笨重的脑袋上,像是在问电扇,也像是在问自己。“你是他送来和好的吗?”
和好。究竟为什么要和好?洛淅不理解。他分明跟陈锦从来都只算是陌生人,虽然抬头不见低头见,但最多只是相互熟悉些。
陈锦为什么要做这些,而他又该作何反应?这两个问题把洛淅的思绪搅成一团,他捏捏自己的眉心,感觉自己隐约有些头痛,于是把电扇搬回陈锦房间后就回房躺在床上重新入睡。
等洛淅再醒来时,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多了。中途他被翠奶奶喊醒过一次,但他实在太难受,翠奶奶就说把早饭给他放在厨房的大锅里,让他起来后记得吃。他迷迷糊糊地睡,也记不清翠奶奶什么时候走的,只能勉强想起那句饭在厨房。
厨房的大锅里放着一碗已经凉了的炒饭,洛淅端起炒饭,在煤气灶上重新炒了一遍后端去堂屋吃。家里没人,翠奶奶不在,陈锦也不知道去了哪。或许是怕洛淅要出门,大门没有锁上,但放在后院的锄头和堂屋前桌上的草帽都不见踪影,洛淅猜测翠奶奶应该是下田了。
今天的天气似乎不算好,昨天极为闷热,今早太阳分明出山了,但就在洛淅热炒饭的那会儿功夫,云层便突然遮住太阳,天色以极快的速度暗了下去。
洛淅吃过饭,在厨房洗干净碗之后就站在家门口向翠奶奶的那片稻田张望,他总觉得要下雨,但家里的雨衣和雨伞都整整齐齐地摆在后院,翠奶奶和陈锦定然是没带伞,要是再不回来,大雨估计就要开始下了。
天色越发阴沉,这会是一场暴雨。
洛淅眉头微微皱起,他走到后院拿起两把伞,犹豫再三还是带着伞往田里走。他大概知道翠奶奶的地都在哪些地方,家附近的地里没有,那应该就是在靠近经济林的那块。
那里挨着经济林,四周是大片的农田,几乎种的都是水稻,秋收的时候收割机可以直接一片片的收。但那块地四周没有屋子能躲雨,要么淋着雨回来,要么就往树林里走。
但这次的雨估计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雷暴雨,进树林太不安全。
洛淅在阴沉沉地天色下快速穿行在一道道田埂间,天边轰然炸响一声雷,天地间闪过一片白光,几乎与雷声一同出现。洛淅担忧地加快脚步,如果下雨,田埂和小路都会更不好走,翠奶奶年纪大了,即使是夏天,淋雨也容易生病。
而远处经济林边劳作的翠奶奶和陈锦也在急忙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她今天本来是想看看这片离家最远的田有没有出问题,快十一点才出门,那时候天还是大晴天。陈锦则是纯粹担心洛淅起床后他会很尴尬,所以硬要跟着翠奶奶一块来。
“怎么突然下雨!”陈锦站在田埂上朝天上仰头看去,刚刚的雷声离他很近,感觉都像是贴着他耳朵炸开的,他吓了一跳,赶紧扶着奶奶往家走。
但雷声过后,雨水没有片刻停歇,直直地从天上砸落。最开始是一两滴豆大的雨点,两三秒后雨势增大,再之后世界被雨幕遮盖,陈锦甚至没来得及脱外套盖在奶□□顶挡点雨,暴雨就已经将他们浇透。
他伸手挡在奶□□顶,但基本没什么用。
雨声很大,即使他就站在翠奶奶身边,也得扯着嗓子喊才能让奶奶听清他在说什么。
“奶,你抓着我的胳膊走,别摔了!”陈锦扯着嗓子喊。
翠奶奶花白的发丝被雨水打湿后紧贴在头顶,只有在这时候,陈锦才突然发觉,奶奶的头发不似十几年前那般丰茂。她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即使是从田埂上摔下去,都有可能对她造成严重的伤害。
陈锦紧紧扶着翠奶奶,他眼前的雨幕越来越大,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然而在这片密不透风的雨幕中,陈锦突然看见一抹亮白色的影子,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快速移动。
那是撑着伞的洛淅,他举着一把大伞,在暴雨中踩着湿滑的土地朝陈锦和翠奶奶所在的地方跑去。雨水打湿泥地,每一次迈开腿都会带起一片小泥点,他今天穿的那条纯白的休闲裤的裤脚很快就被泥水打脏,甚至是上衣背后都有飞溅到的泥点。
透过层层叠叠的雨幕看见陈锦后他便更为着急地朝那跑去,陈锦也带着翠奶奶缓缓向洛淅的方向移动,在两人距离不远的地方,洛淅本想跨过两块稻田间通水的小道,但落脚的地方却因为暴雨的冲刷变得松散,他慌乱中失去平衡,跪在地上。
这或许是他此生最狼狈的时候,不在于心里的狼狈,而是摔倒后被泥地染黄的长裤,撑在地下沾满泥土的手,和伞也挡不住的雨。
陈锦在看到他摔倒的第一时间就冲了上去,他一手将洛淅从地上拽起,转头把洛淅撑着的伞递给翠奶奶,撑起另一把伞将自己和洛淅罩在伞下。他微微低头,强行看着洛淅不愿意同他对视的双眸,急切地问:“你没摔疼吧,有没有哪里摔破了?”
洛淅反应没那么快,迟钝地摇摇头。
陈锦将他和翠奶奶扶到一起,贴在他们耳边喊:“慢点走啊!从这上大路!”
说完转头就往回走,重新走进暴雨中。
洛淅被翠奶奶拉着,扭头看着陈锦竟然在往反方向走,他急着喊:“你去干什么?”
陈锦也没听见洛淅喊他,他刚刚才看见排水渠被拔完后堆在一起没清除的杂草堵得严严实实,稻田的水位飞速升高。雨季已经到了,本来今年水稻长势就不好,如果出现水涝淹了稻田,等到雨停再排水,水稻很容易出问题,那样不止翠奶奶,大部分人一年都得白干。
他在心里叹口气,感叹一声自己真是莨源村好人,二话不说就开始徒手疏通排水渠。
洛淅不知道这事,想回头找陈锦,却被翠奶奶带着往大路走。
“没事没事,小锦他田里长大的,把水沟通一下就回来。”翠奶奶抓着洛淅的手说,“他马上就跟上来了,我们赶紧回去看看你腿上手上有没有摔破,下雨天摔破容易发炎,不能耽搁。”
洛淅担忧地看向身后淋着雨的陈锦,这场暴雨比他被叔叔赶出别墅的那天大的多,但没有那天冷,雨水落在身上,不是冰凉的,反而带着一丝温热。
他跟着翠奶奶沿着大路走回家,刚一进家门就被翠奶奶推着往洗澡间走,他摇摇头说:“您洗个热水澡再换衣服,我身体挺好的,换身衣服就行。”
翠奶奶也犟不过他,只能自己先洗。
洛淅也没去换衣服,他站在家门口看着不远处的大路,雨幕模糊整个世界,但在洛淅眼中,他紧盯着的地方却格外清晰。于是陈锦出现在他视线中的第一秒,他便捕捉到了这个高大的身影。
陈锦匆匆跑回来,也不管洛淅想说什么,抓着他的胳膊把人拽进堂屋。
“你站门口干啥?回家了还不去换衣服,生病我可不管啊。”陈锦没好气地说。
他浑身都是水,本来就有够狼狈,但一看洛淅穿着的白色短袖和白色长裤快被泥染脏大半,也发不起脾气,只好无奈地说:“行了,不是把我当空气吗,空气让你去换衣服,赶紧去吧。”
洛淅低头看着自己浑身是泥的样子,闷闷地问:“你刚刚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