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不止，心无影》飞飞森林

31、曾经错乱的恍惚

　　田嘉遥与任慕鑫约在校门口见面。此时的夜晚还是很舒服的，它没有冬天时刺骨的寒冷，偶尔有微风拂过，也吹不散人的心事。当嘉遥到了校门口的时候，任慕鑫已经等了她一会儿了。这是这学期最后一周的周三晚上。
　　嘉遥上了车，他拉着她的手问她想吃什么，她很茫然地看着前方说不知道，这附近的餐厅她已经去的差不多，再远的地方她也不熟悉。何况，她一看见他，只希望时间停止，哪有心思去想吃什么？他在几条街上兜了兜，终于停在了一家餐馆的门前。
　　他们下车时，天空已经落下了雨点。这雨似乎下得很应景，雨势不是很大，微微细雨，却也让人躲闪不及。两人匆匆进了餐厅，边吃边聊。他们聊得似乎很随意，聊他们过去生活的点滴，聊他们过去经历过的种种。从童年的生活聊到读书时的趣事，从那逝去的恋情聊到家中的争吵。
　　以后的他们还可以如今晚这般谈论往事吗？她会和别人谈论她的过去，但不会有如此这般的心跳与小心翼翼。怕一不小心就表露出心底最深的想法。他们都在预测着彼此的反应，却又不想因为彼此的话而影响了对方本来想表达的东西。这一天，他穿了一件条纹衫，配上了黑色长裤，蓝色条纹之间的留白，似乎在告诉她，许多事情都是有残缺的，都有需要保留的地方。她穿了一件浅粉色的长裙加上黑色的平底鞋，这是她在夏天很喜欢的装扮。
　　等他们吃完，准备出去时，雨下的更大了，他们在门口的椅子上坐着躲雨。“这雨什么时候会停？”嘉遥看着雨，问坐在她旁边的人，“等雨小一点我们就走。”“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不走，有一天你也会走。”“我好想一直和你说着笑着，没有烦恼。”“嘉遥，你以后会明白的，你经历的东西还太少。”“我觉得有你就够了。”“好了，雨小一点了，咱们走吧。”嘉遥跟着他走。
　　上了车后，他发动了车子，嘉遥没有说话，却在心里想着他会带她去什么地方，车子开了好一会儿，他才问她“你知道我们要去什么地方吗？”“不知道。”嘉遥边摇头边说，“你不怕我开到天津去？”“反正我们以后也许没机会再见面了，今晚我就随你处理了。”“我开到前面就送你回家去。”“你不怕被我父母发现？”“你就说我是学校里的司机。”她打了他一下，他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又把手放回方向盘上。“你在欧洲会不会想我？”“我不会，你那么傻，谁会想你。”“你会想谁？”“我父母，我女儿，我妻子。”“那我是你什么人？”“说不清楚。”“真是说不清楚。”嘉遥说完后无奈地笑笑。
　　“你家怎么走？”他们开到了一条他熟悉的路，他才这样问她。“左转。”“其实我告诉你，即使我没有结婚，我和你也是不可能的。”“为什么？”“因为你有时太多疑。你不太容易相信人。”“谁说的？”“我每次和你说我和学生在谈论文的时候，你都要问很多。”“我不放心嘛！”“所以你还是不相信。”“你说我以后会找一个什么样的人？”“不知道。”“前面右转。”“噢。”“等我结婚的时候，你会来吗？”“我不会。”“你来吧。”“我不想来。”“前面那个路口过了就停。”
　　终于过了那个路口，他停下了车，他们在车内抱了一下。她下了车。这天晚上，她还是给他打了电话。
　　“你在干嘛？”“写论文。”“你下个月见我一次，好不好？”“在哪儿见？”“某个房间。”“小妹妹，你要对自己负责。”“我是对自己负责呀。”“咱们找个房间聊聊天嘛。”“我可不保证我在房间里和你只聊天。”“你要是动了念头，我就走。”“小妹妹，不要再不懂事了。”“我觉得我和你躺在一张床上也不会有事吧？”“你别试，我觉得是有可能出事的。”“我偏要试呢？”“小妹妹，我不应该在你的选择范围之内。我年纪这么大，你就别瞎想了。”“我什么都没想。”“那你就好好过你的生活，迎接属于你的那个人。”“我和你再见一面，然后，咱们各走各的路。”“你不后悔？”“我不后悔。”“算了吧。小妹妹，你别闹了。”“我没有闹。我问你一件事。”“你说吧。”“你会不会有一天把我忘了？”“你有一天也会把我忘了的。”电话的那边，她没有说话，电话的这边，他也没有说话。她轻轻地说了声“Bye”挂掉了电话。这一次，她没有听他挂断电话的声音。
　　嘉遥觉得这故事已经结束了。他应该不会再与她相见了，因为他根本就不想再与她相见了。她依然是想见他的，她还是怀念与他在办公室里聊着天的简单日子。即使与他的故事结束，她的心也没有放下。她没有和妈妈说她与他的事，也没有说她要换工作的事，她想在周五的时候再把一切说明，她只有在最后一刻才有勇气说。最近，当爸妈与她说起假期的事情时，她只能说没想好。
　　不知为何，这个周四，嘉遥觉得特别漫长，尽管她有很多事情要做。她要整理证书，要核对所有人的班机时间表，看看能不能把人凑在一起，送他们去机场。又是去英国的，又是去美国加拿大的，又是去澳大利亚新西兰的，又是去迪拜的，又是去苏黎世的，又是去赫尔辛基的。嘉遥已经整理了很多次，但依然需要经常更正，因为有许多人改签了机票。
　　在整理证书时，嘉遥看到了不少熟悉的名字，他们都是每年都来夏令营帮忙的外校老师。他们的热情与敬业让嘉遥感动。这些老师经常与第一次参加夏令营的老师交流经验，告诉他们要如何提高学生的积极性与主动性。嘉遥很喜欢这些老师，他们令大家更了解夏令营。
　　嘉遥想起明天就是闭幕晚宴了，也许明天是她最后一次可以见这些老师了。人总是当面对最后一次时，才会加倍怀念从前。
　　这天的晚宴上，大家唱歌跳舞拍照，好不热闹，嘉遥与相熟的人聊着天，她的心完全不在这里，尽管这些人她也不舍，可还没有到离开后就有缺失的地步。她的心早已飘到了另一个地方。此时，她幻想着有一个地方有一盏灯在为她守候，其实，他从来不曾为她守候过，他所在意的是他自己的事业与家庭，而她所在意的是在他身边的每一秒。她喜欢那种安全感。她认为没有爱就没有伤害，爱是失去的开始。
　　她与许多人都照了合影，她吃了许多的意面与沙拉。然后，她走出了晚宴的会场。在X大著名的十字路口，她打了一通电话，他终于还是答应她了，周一，她即将去新的公司上班。他们还有机会吗？放假了，不用备课的日子里，他可以看看书，写写论文，他有更多的时间做他应该做的事。她想这是最好的结果。
　　她走到了X大的西门，西门外总是很多人在写着X大校名的石头前合影。那么多的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上X大，她觉得X大不过如此。她不明白那么多人都想上X大是为什么，X大只是有个名声而已。那里面的学生似乎也没有想象中优秀。可每年的假期，X大的南门外都是一辆又一辆的大巴车，即使参观剑桥牛津哈佛，也没有这么夸张。她其实更喜欢过去的X大，那时的X大名人辈出，每一个都是真正的大师，都写过很著名的文学作品，其中一些著作，嘉遥也曾经读过，也为书中人物的命运感慨过。
　　在西门口，左等右等都等不来那个人。车越来越多了。出X大的西门向来都要很久，那条校园里的路有时比外面的路还要堵，堵车的时候没有人会去看两旁的柳树以及两边那些X大有名的教学楼。商学院与法学院每天各种各样的会议与论坛，是X大最繁忙的两个学院，这两个学院是离西门最近的学院，X大商学院的MBA吸引着企业精英们，而法学院也吸引着未来的大律师与大法官们。
　　嘉遥的眼光不在这两所学院上，她在看着朝西门开的车。一辆车停在了她的面前，这辆车当它缓慢地挪到门口时，她就已经看见了。她打开车门，上了车。车上放的是一首经典的英文歌叫Promises don’t come easy。她静静地听着，她想他是给不了她承诺的。
　　北京夏天的夜晚还是很舒服的，她看着窗外。走在街上的一对情侣牵着手散步，女孩穿着很漂亮的短裙，男孩穿着很随意的T-shirt。她看着她身边的人，他开车的表情很专心，她一直都很喜欢看他开车的样子。男人开车的时候特别有魅力，那专注的眼神，平稳的转弯，不用问他要去哪里的信任。
　　只是有一点，是不符合她的要求的。他喜欢穿着拖鞋开车，他说穿拖鞋舒服。他也对她说过一件糗事，曾经他穿着拖鞋在高速公路上开车被人提醒过。车子停了下来，是一个前前后后什么都没有的路边。他们下了车，他牵起她的手，过马路。
　　在另一个路边，他对她说“我看看前面是哪里。”他一个人在前面走，她害怕地在后面跟。终于过了一段下坡路，是通往公园的一条小路。他又牵起她的手。这公园人不多，很是幽静，两人就漫无目的地走着。她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十指紧扣的甜蜜，她想起了一个问题。“你说一双手牵十几年会不会烦？”“会呀，但是你要用你的理性战胜你的感性。”他们依然牵着手，讲着一些没有意义的闲事。
　　走累了，他们在长椅上坐下，她很自然地倒在他的怀中。远处似乎有了一束光，他让她坐起来，结果，是两个小孩在拿着手电筒玩，一男一女，两个四，五岁的孩子，真像一对。嘉遥看着他们走远，脑中已经在编故事了。“如果刚才那个小女孩是晴雨，你会怎样？”“她四岁的时候和她奶奶讲电话，在电话里说她和她男朋友怎样怎样，我在心里想她是从哪里听来的，一定又是和她妈妈一起看了什么电视剧。”“如果你妻子知道我和你的事，她会怎样？”“她看起来很温柔，有时候也很厉害。不过，通常我和她吵架之后，我就不想再理她了，她冷静地想想，觉得僵持下去没有用，就来找我谈谈。”“那她对你很好。”“她是对我很好，在大多数的情况下，我们是可以互相理解与包容的。如果她知道我们的事，她一定会很难过，然后，她会做出什么事就很难预料了。”“到时候，你也自身难保，哪里还顾我们之间的感情，先把她哄好再说，对吧？大教授。”“可是有一种人她不会和你吵，却会默默地搜集证据，如果她说出来，解释一下，也就过了。但她不说，暗地行动。”“她暗地行动过？”“很久以前的事了。”“看来你也以前也是做过案的。”“可也不是像你这样的，谁像你那么缠人。打电话都不肯挂。”“我才没有。”她说完之后又躺在他的怀中，“这是我的沙发，好舒服，我想睡一下。”“我才不要做你的沙发。”“你就当一个小时的沙发吧。”“你相貌也不出众，又没有什么吸引我的地方，我为什么要当你的沙发？”“因为这是上天对你的考验，让一个你不喜欢的人缠着你。”她换了个姿势，不再也他谈话。电话声把她吵醒，她静静地听着，她明白他不是她永久的温暖。
　　他把她送回到校门口，两个人走上了不同的路。田嘉遥不知道从此她能不能狠狠地把他忘了，好好地去另一个地方工作。她更想知道在另一个地方，将有怎样的故事继续。她会遇上什么人，经历什么样的故事。在北京的中心商业区，她能不能在真正的职场上重新展开人生。她面试了那么多所学校的行政秘书，竟然都失败了，她本以为顶着X大的名气，她可以在比X大差一点的学校任职，她还是天真吧。她所面试的教育机构与留学中介也没有录用她，最后，是一家新进入中国市场的公司愿意录用她。她虽然喜欢学校里的环境，但体验一下公司的紧张忙碌也是好的，至少比每天听人聊天好。
　　她虽然现在没有了假期，但是在无穷思念中度过的假期还是没有的好。放假，对她最大的期望是开学，开学可以与他相见。他们何时再相见，他们能不能再相见？他也明白她的心意，他一直都明白，可他也只能放她走。
　　有时，她觉得她像一个男人，而他用那女性细腻的思维来理清她混乱的内心。他似乎像个女人，从不敢真的说出他的心底话，而她像一个追求女人的男人，要让他看到她的心思。他经常说她没有逻辑，似乎一个人在面对着一个认为重要的人的时候，都会没了逻辑。她的体内有一个男人，他的体内有一个女人，是不会随便地爆发的。只有在面对完全信任的人，才能够毫无保留地暴露自己的弱点，承认自己的胆小，自卑，懦弱。这是她，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