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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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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沙镇,临近武州的一座小镇,乃是通往繁华之称——虞州的必经之路。
风沙镇地处南朝以北,靠近荒漠一带,是以长年风沙弥漫,更因此而得名。凡居于此镇者,无一不头戴纱帽、并以纱巾掩住口鼻,将整个面部,乃至全身都掩得严严实实,便连衣衫都是殊布料所制,不粘尘土。
这一夜,正是七月半,本是祭祖之日,街头巷尾却处处是门窗紧闭,连半点星火都瞧不见。整个小镇竟似一座空镇,委实诡异至极。
却在此时,有一人一骑由东往西而来,急促的马蹄声敲打着寂静的夜,似要将整个镇唤醒。
不少警觉之人倏然惊醒,却无人敢探头去探探究竟,不少受惊的男儿则直直拜倒在自家供奉的菩萨或是亲人的牌位前,几乎无声的呢喃,但求平安。
那披着夜色而来的人似是对周遭的一切毫无所觉,只是拉了拉缰绳,令□□的马匹放缓疾驰的脚步,不紧不慢地往前行。
来人头上戴着黑色的纱帽,一身黑衣几乎融入夜色中,叫人辨不清模样。
那人终于在镇上唯一一家客栈的门口停了下来。这客栈却是这个镇上唯一一处还透着光亮的地方,即便那烛火摇曳,几近黯淡。
那人利落地下了马,抬眼打量了客栈一番。而身侧的那匹棕色马儿轻轻晃了晃脑袋,呼哧呼哧的哼着气,随后在来人的轻抚下安静下来。
那人将手中的缰绳拴在一边的柱子上,大步朝客栈大门迈了过去。
“笃笃笃。”
声音沉稳且舒缓,带着几分坚定。
客栈里面果然是有人的。不知是不是受到了惊吓,只听,屋内传来“砰”的一声,似是物品落地声,随后又很快沉寂下来。
死寂,仿若无人,徒留客栈外面的人清浅的呼吸,一声又一声。
“笃笃笃。”
来人继续不紧不慢地敲着门,没有一丝不耐。
屋内似乎远不止一两个人,一阵明显混乱的嘀咕后,里面终于传来了明显带着犹豫的悉悉索索声,以及略带颤音的喊话。
“谁……谁啊?”
来人抬着的手在半空中略略顿了顿,待听得里头的人逐渐靠近门口时,才应道:“投宿的。”
门吱呀一声被人拉开了一条小小的缝,有人透过门缝小心翼翼地打量了来人一番,才犹豫着开了门:“住店的?”
“正是。”
“能、能否请这位客官先行将纱帽取下?”店家这话问的断断续续,显是胆战心惊的很。
那人透过黑色的纱巾,淡淡地扫了里头的人一眼,也没多作无谓的解释,依言将纱帽和纱巾取了下来,露出一张白皙的瓜子脸。
店家瞧着那张脸,目中倏地滑过一丝惊疑,面上的神色变了变,不待对方那双细细的眼眸扫过来,她慌忙拉开了大门:“……客官请!”她舌头抵着唇齿来回滚动了几回,最终将后面几个字吞了回去,目光却闪烁出惊喜、难以置信,以及诧异等几种情绪。
门被打开了一瞬,在大风及尘土灌进来之前又很快被人关上,屋内的烛火瞬间而猛烈地摇动了一下,又逐渐平稳。
来人一进门便将身上厚重的、挡尘土用大衣脱下,连带着手中的纱帽和布巾一并放在了桌边。
屋内果然有数人,除了适才开门的小二,以及店家模样的中年女子,还有数十名面色惊慌的女子、儿郎以及小儿。
那似店家的中年女子诚惶诚恐地侍候在一边,试探着道:“可是罗捕头?”
来人一双细长的眸子静静地看了她一眼,缓缓点头。
自是罗帛。
那日他赶回公义堂,安义公只交给他一卷案宗,言明务必要将之查清楚。
摊开案宗,言辞简略,却字字诛心。
全镇总共百来人,却有数十位镇民,一夜失踪。
鉴于此案诡异莫名,又似乎牵连江湖人士,官府便将此案移交至公义堂。
当晚他便快马加鞭直抵此次案件发生的地方——风沙镇。
如今看来,此事似是比案宗上所言还要严重。他眼睛扫了一眼大堂,以及店家面上夹杂着惶恐以及惊喜的复杂神色,在心中暗道。
他就着椅子坐下,自腰间掏出一块刻有“公义”二字的小方牌,沉声寻道:“店家,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冷冷的味道,却莫名的让人想去信赖。
那店家的目光直直的在那块小方牌上看了又看,随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热泪盈眶地诉道:“捕头大人,您可终于来了!罗捕头,求求您,务必救救我们这风沙镇!”
罗帛一愣,正要开口,却听耳边又是“噗通噗通”几声,适才犹未回过神的女子、儿郎们此刻也纷纷跪了下来,面上难掩惊恐以及隐隐的希冀之色。
罗帛眉宇微蹙,起身将她们扶起,语调亦柔和了数分:“你们慢慢说,一个一个的说,莫急,我来这里本就是来帮你们的。”
最后那句话说出来时,罗帛分明感觉到被他扶住的店家浑身一颤,待她抬起头时,对方双目盈满泪意以及惧意,夹杂着啜泣之声,罗帛不觉屏息以待。
店家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惧意及悲愤,缓缓道来:“这一切,都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咱们风沙镇虽风沙弥漫,但镇上的人们一贯热情好客,那日镇上来了一群人,自称商客,拉着好几辆车进了镇,那些车子装饰的金碧辉煌,美轮美奂,让咱们这些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小民几乎晃瞎了眼……咱们这镇上,只有小人这一处客栈,那些人到了小人处,要了几间上房,一订就是好几天,出手很是大方,足足给了小人两锭银子。”
一、两锭银子对于富人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但对她们这些小民而言却是大大的一笔银子,可以过上几个月。
那些商客将车子则停在了客栈的后院,然后从车上搬下几口大箱子,那些木箱瞧着总有几分晦气,仿佛棺木一般狭长,上面却用美轮美奂的珠宝装饰着,透出几分诡异。
那些木箱很沉,店家支了好几个帮工才将一口木箱抬上去,总共抬了约莫六、七口木箱上去,摆在同一间厢房内。
店家当时瞧着虽觉晦气,却也没有多言。
那之后的几日,那群商客每日总有几人留守在客栈内,而后分批出门。
那些出去的商客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老板没有去打听,但开客栈的,又是这镇上唯一卖酒的地方,每日她总能听来往的客人说起些什么。
比如,镇西的天宝赌坊来了几个赌术一般,却出手大方的客人,最后赌到没钱了,便以身上以金器打造的物件作押,直到将身上的所有都赌完。
比方,镇北的花柳巷,来了几个一掷千金的风流小姐,随手打赏的都是同种样式的金器,青楼的爹爹各个欣喜异常。
比方,镇上最近许多人都在谈论一件奇异的金器。
老板拨弄着手中的算盘珠子,看着眼前那些商客毫无顾忌的在大堂里嬉闹,看着她们与镇上的人们相谈甚欢,出手大方,不觉心中有些莫名的隐忧。
镇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每隔几日,那些人便与镇上的人打成了一片,到了那些商客要走的那一日,几乎每户人家家中都有了那么一个奇异的金器。
那行人临行前,镇上不少与她们打过交道的人好酒好一路送行,并不时邀她们下回再来。
那些人更是言笑晏晏,赠以好礼回送之,并言明,他日定能重逢。
之后,一行人渐行渐远,消失在飞扬的尘土中。
突变,是自她们离去的七日后,开始的。
肖梁,风沙镇人氏,乃是出了名的爱夫、孝子,无论做什么都会向自家夫郎说一声方会出门,那一日却是上午出了门,至翌日亦未归。
她的夫郎顿时急坏了,跑到县衙报了案,方得知,昨夜一同失踪的竟有数十人。
失踪的人都是年轻的女人,约莫二三十左右。
县衙出动了所有捕快,却什么都没有线索查到。更恐怖的是,失踪的人还在不断增加,便连县令,也失踪了。
客栈老板将这些日子以来的事情一一诉说完毕,整个客栈便陷入了一片沉默,再无人开口说话,各个睁着一双期盼又绝望的眼怔怔地看着罗帛。
罗帛默默点头,手指下意识地轻叩桌面,发出规律的敲击声,他沉吟片刻,道:“店家,你既然觉得变故的缘由是出在那一行商客身上,可是发现了什么?”
店家迟疑片刻,犹豫道:“回捕头大人,小人确实有所怀疑,只是这证据却是没有,小人只是觉得,问题应当是出在那个金器上。”
金器?倒确实听她说过,那行商客来了之后,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了一件金器。
“捕头大人,便是那金器。”店家转身自一间房内小心翼翼地取来一物,将之平放在桌子上。
那物件用布包的严严实实,竟瞧不出是个什么东西,待到将之取出,方知那是件样式极为奇异的小小物品,似饰物,又似奇异的文字,圆圆扁扁,上面还烧附着奇怪的花纹,头上尖尖的,仿若只要一触碰便能见血般。
罗帛拾起那个小玩意来来回回地看着,轻轻掂量一二,他眉宇微蹙起来,这确实是黄金打造,只是,这物件无论是从花纹还是样式来看,都不似她们南朝的东西,为何却在此处出现?这般说来,这行商客倒真是可疑至极了。
他抬头看向店家:“这便是那行商客留下的金器?”
店家慌忙应道:“小人不敢欺瞒捕头大人,这个确实是那些人当日给小人的,小人心中惊疑,故而将之收了起来,一直不敢使用。小人后来得知,镇上的人失踪后,金器亦消失无踪,故而更不敢随意将之取出,始终锁在库房内,直至今时方取来。”
罗帛闻言目光闪了闪,直直地看了一会儿那店家,见她目光清澈,不似说谎,又见周遭之人纷纷点头为证,便微微点了点头,而后缓缓垂眸,复又沉吟。
“店家,你可知现下这风沙镇还剩多少人?”
店家很快答道:“小人此处约莫有二十来人,还在自家呆着的莫约还有一十二人。”
也就是说,百十来口人,如今只剩下三十来个人……若案犯当真是以此作案,又是如何不动声色地将人带走的呢?案犯又有何目的呢?
罗帛紧紧盯着眼前的那件金器,若有所思。
“店家,此物可否借我一用?”他转头看向店家,目光灼灼。
女子一愣,继而点头,却又难掩担忧道:“只是若真是那般……”
罗帛微微一笑,正待言语,门口却传来一道熟悉的、不正经的女声:“若真如此,在下便只好生死相随了。”
众人一愣,闻声抬头,却见门口一名女子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到来,手肘上挂着一件沾满尘土的外衫,正斜斜地倚在大门上,白色锦衣在夜里格外显眼。
来人见罗帛的目光正灼灼地看向她,不禁优雅一笑,摸出随身携带的桃木扇,徐徐扇动,一面嬉笑道:“哟,罗捕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