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霓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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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焰军虽是行台军与驻防军互不同属，但林帅毕竟经略北境多年，在军中影响甚深，他安排其子去北境的驻防军下效力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林殊毕竟不是普通兵士，他一出生就是皇亲国戚，身上又军功累累。梁帝不可能对他的北境之行熟视无睹。
梁帝亲自在寝宫内召见了林殊，选在这里就是以示亲近之意，并没用君臣奏对那一套，言谈之间倒仿若闲叙家常一般。
“小殊，你这是又在折腾些什么？你太奶奶一听你要常驻北境，已经好几天吃不好睡不香，你看看你，竟知道惹祸！”梁帝用手点点林殊的头，话虽在嗔怪，语气倒谈不上有多生气。
“惹太奶奶忧心至此，是小殊不孝。然而小殊以为，男儿就当建功立业，保家卫国，为君父分忧。忠孝若不能两全，小殊也只能选择为国尽忠，想来太奶奶深明大义，也必定不会真心怪罪。”
梁帝瞥了他一眼，似乎对他慷慨激昂的说辞不是很相信，他轻笑一声取笑道。
“你呀你，说的倒是好听！在你父麾下难道就不能为国尽忠？反倒偏要去驻防军吃那苦头？”
驻防军的待遇远不如行台军，更遑论国之精锐赤焰军。若无战事，驻防军就在当地屯田演练，若有战事，也只是先行抵挡，等待后续大军增援，驻防军所募病员多为社会闲散，戴罪之徒和一些留守的老弱病残。因此军纪散乱，战斗力差，指望他们来和敌军精锐一决高下是大不可能的。因此可以说北境的驻防军是个出力不讨好的差事。非但功劳拿不了多少，若真有危局，倒可能成了炮灰。
林殊去驻防军服役显然不如在赤焰军中易得军功，因此梁帝是不信林燮会真心舍得把儿子扔到驻防军那自生自灭。
梁帝的眼神闪了闪，老谋深算的脸上露出狐狸一样的神情，他佯装生气，随即板起脸来训斥林殊。
“还不快说实话，是不是又做了什么错事惹你父亲发怒，把你扔过去出气？”
他凑近林殊，放轻了语气，神色忽然似笑非笑，好像在与他共享一个秘密。
“你若老实交代，或许还可免此一难。”那语气就像再说，有什么事舅舅给你顶着。
若不是林殊早有戒备，还真以为梁帝是真心护他着。
林殊最是个精明伶俐之人，一见到梁帝心中便已有了一些猜测，因此他假装听不懂梁帝的试探之语，从地上一跃而起，跑到梁帝身旁撒娇卖乖。
“舅舅！”林殊垂了头，似是有些气馁。“小殊有了心上人，父亲母亲都不同意，因此，因此小殊才想独立出去，将来自己挣得功名来，也好封妻荫子。”
“哦？这话说的倒是奇怪了，是哪家的闺秀？说来听听，或许舅舅可以为你做这大媒。”梁帝眸中精光更盛，神色极是玩味。
林殊听了这话反倒扭捏起来，他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名姓来。
“小殊……”梁帝不耐烦地出声催促。
“她不是名门闺秀，只是小殊身边的侍女！”林殊像是破罐破摔，心一横大声说道，“父亲母亲都觉她出身低微，不堪为林家主母。”
梁帝心里一时大惊，他只听说太皇太后有意给小殊霓凰做媒，这段轶事倒是从未听闻，他转头眼风一扫，高湛瞬间意会，附耳过来，与梁帝密语几句。
林殊在旁边看的真切，心里只是冷笑，果然这世间就鲜少有天家不知的事情，他这舅舅怕是监视林府日久。
梁帝听的越来越惊，最后居然是有些哭笑不得。这哪里是出身卑微，简直是出身低贱，居然是出自青楼楚馆的商女。难怪林燮气的都要把独子扔到北境，若是他只怕早就一杯毒酒下去，赐死那惑人的婢女。
“胡闹！简直胡闹！”梁帝装模作样地训斥林殊，心却一下轻松了不少。现在他开始琢磨着怎么处置这件事……林家父子生隙，或许是个机会……
“你乃是长公主之子，血脉贵重，如何能与出身花籍的女子通婚？你若喜欢她，收到房里便是，谁还能管你去宠幸一个女子？”
林殊脖子一梗，似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小殊今生只愿娶她为妻，不然宁可一人终老。”
“朕看真是把你给宠坏了！竟然如此冥顽不灵！”梁帝摇摇头，对他似是失望至极。
“小殊已经立下誓言，自然不能反悔，不然失信于天下，将来又如何立足于世？”
梁帝一时无言，挥挥手让他退下。
既不成亲，自无嗣子。赤焰帅府煊赫天下，却也要后继无人。梁帝忽然觉得这样也好，少年意气的林殊要比老成持重的林燮更好掌控，子嗣凋零的赤焰帅府也比山高皇帝远的云南穆府威胁更小。梁帝嘴上斥责，却并不反对林殊前去北境，心里更是开始把盘算打到了穆王爷身上。
赤焰在北，穆府在南，互为掣肘。若一方已现颓势，一方占了上风不免就要失去制衡。这云南穆府偏安已久，也是该动一动了……
梁帝沉思良久，看了看手边盛了普洱的茶盏，神色幽幽。
“高湛，换一杯新的上来。”
高湛躬身应诺，下去又端上了一杯新茶。
梁帝拿到手中一看，是廊州红茶，他忍不住回首瞥了一样高湛，高公公低眉敛目，恭敬地站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
梁帝在心里一哼，这个老狐狸。
……
林殊前往北境的事经过梁帝首肯，已是板上钉钉。但是太皇太后毕竟心中不舍，一定要强留林殊过了寿盛再走。
趁着这段时间，林殊也着手安排好府中事宜。并向恩师黎崇和朋友们一一拜别。
林殊虽然一向崇敬祁王殿下，但是两人年岁毕竟相差不小。祈王也只当他是个小孩子，平日里虽关怀甚多，但并不把他当做大人相待。军国大事，祁王更倚重老成持重的舅父林帅，所以二人其实并无深交。
因此听说他将要前去北境，祁王还是第一次正视这个英气少年，很是称赞了一番林殊的忠勇，除此之外便多是些勉励之词。
倒是皇七子殿下萧景琰一向和林殊交好，两人兄弟情深，相交一向都是真情真意。
他们约在城外一处常去的地方见面。
林殊携了罗绮一起，没想到萧景琰竟也带着霓凰郡主同行。
这还是罗绮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女中豪杰穆霓凰。
此时的穆霓凰年纪尚小，又未曾经历过变故，因此脸上还是一派烂漫神色。她就像是帝国最尊贵的一颗明珠，灿烂夺目。罗绮很喜欢她，或者说，这样的女子，没人不喜欢。
霓凰也从别处听说林殊哥哥有个武功高强的侍女，师从悬镜司的掌镜使夏冬。霓凰在家也是个好武之人，来到京中不免收束了几分自己的性子，此时见到同龄人又是同好者，也是一时技痒，就要和罗绮比试一番。
“小殊，此去北境，势必艰险，你要多加小心。”萧景琰心中有些不舍，又有些忧虑，但是男子汉大丈夫怎可做小女儿情状，他敛了神色，千言万语，深情厚谊都化在了这一句嘱托里，最后凝成淡淡的两个字，“珍重！”
林殊用手锤了他肩头一下，笑的满不在乎，“行啦，景琰，知道的以为你在送行，不知道的以为你在送葬呢！”
“小殊！”萧景琰听这话，气的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公子我这是去建功立业，要是顺利，没准还能给佛牙带个媳妇回来。”林殊故意说的轻松诙谐，然而萧景琰也是带兵之人，如何不知此事艰难，他是故意宽慰。
“值得吗？”
此时霓凰和罗绮正在河边树下打的不分上下，你来我往，剑光凛凛，二人风姿玉仪，飒爽飘逸，堪称绝代双葩，世间奇景。
萧景琰默默观战，却又转头看了看同在身旁的好友林殊。
“若能一偿平生所愿，林殊死而无憾。”
他轻勾嘴角，唇边微显两点梨涡，神色静好，眸中若有神光闪烁。
罗绮所习之剑，重在实战，不重套路。她又不能拔剑伤人，因此两人上百个回合过后，还是不分高低。
罗绮抽了个空档，翻身跳到一丈之外落下，躬身认输。
霓凰却不高兴地撅撅嘴。
“哪里是你输了，百回合过去，我却依然未能逼你拔剑，应该是我技不如人才是。”
罗绮笑笑却也并不争辩。
霓凰忽又展颜一笑，之前郁闷一扫而光，“听说你师从夏冬大人，她真是教的极好，看来改天我也要过去找她请教请教。”
“郡主年纪轻轻，功夫就已如此扎实，假以时日，成就定然不可限量。”
“可惜，你要和林殊哥哥一起走了，不然我就可以经常找你比剑。”
“林殊哥哥，把阿夏姐姐留给我好不好？”霓凰年幼懵懂，并不知二人有情。
林殊闻言笑着从河滨走了过来，先是看了阿绮一眼，才回答霓凰的话。
“那可不行，林殊哥哥可一天都离不开她。”
霓凰本就是开玩笑，并不是真心要夺人所好，但听林殊此言，却又觉得有几分奇怪。
她说不出那是什么，只是觉得两个人那看向彼此的眼神，就像是她吃过的糖饴，黏着千丝万缕的甜，让她看着也莫名的有些脸红心跳起来。
……
林殊忙着处理离京之事，罗绮自然也没能闲着。她又去了趟明月楼，见了小环和五哥，做了一些离开后的安排。
没想到小环倒是带给她两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当初她让小环多多留意琉璃平日里见了哪些人，尤其是同乡同族，只是因为她知道琉璃是滑族人。不过她并未指望着小环能为她带来什么重要的秘闻，毕竟璇玑公主心计颇深，不会疏漏到让来历不明之人走漏了消息。
她让小环留意，只不过是给自己将来可能发生的剧透找个合理依据。
谁能想，就在她即将离开金陵之际，这个机会竟突然降临。
她回去找到了林殊。对他说了一番半真半假的说辞，这番话她在心中思忖已久应该不会有太大疏漏。
她并没有直接透露夏江和璇玑公主的诡计，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二人的密谋酝酿于何时。
她也没有提到夏江与璇玑公主的关系，因为以她在这个世界上的行动轨迹，这是她绝对不可能知道的秘密。
她只是说，一直通过曾经的婢女小环打听当年照顾过她的一位滑族故人，没想到意外得到了些别的消息。之所以没有直接找到琉璃正是因为她们曾因一事有所分歧。
这件事倒是真的。璇玑公主通过旧国皇族的身份一直在笼络滑族遗民。滑国已灭，此事自然只能偷偷进行，不可在白日之下宣张。罗绮自然没有见过璇玑公主，因为她在第一关就被淘汰了，琉璃曾委婉地试探过当时还是璎珞的罗绮，对于故国的一些看法，罗绮对滑国当然不可能有什么深厚感情，遑论复国，于是自然两人关系冷淡，只是点头之交。
小环说，琉璃经常见些滑族女子，她们在一起时有一次被小环听到了一个叫璇玑的名字。小环不知璇玑是谁，便记下来问罗绮这有没有可能是她所寻之人。
她告诉林殊，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从前滑国的公主号为璇玑，有没有可能，这位公主还活着？
在林殊地追问下，她又吐露，滑族人因为曾受到梁人排挤，一向很是团结。大家聚在一起，怀念故国，有些复国念头也很寻常。无此想法之人自然也早就融进大梁人之中，并不与他们一道。
她故作忧虑，担心这些滑族遗民再生乱事。天下毕竟承平已久，还是不要再起纷争为好。
这几句话足以透露出足够的信息，林殊虽不觉得滑族遗民真有这个本事能够复国成功，但是此事还是稍稍引起了他的一丝警惕，这个璇玑公主到底存在与否？倒底又是何人在纠集滑族遗民？所图为何？他更担心的是滑国遗民从中探得一些大梁机密走露给其他国家。林殊心思缜密，心知细节往往能够奠定成败。
大梁与周边国家战事未歇，他丝毫不敢放松小看这些潜在的敌人阴诡之道。
林殊还在兀自沉思如何布局。
罗绮又在他耳边扔下来第二个消息。
“小环说，陛下似在考虑霓凰郡主的亲事，钦天监的刘大人酒后透露出来的，陛下让他们给几对生辰八字合婚，当然，女方只有霓凰郡主一人。”
听出罗绮话里的不平静，林殊从思绪中暂时抽出神来，打算听一听这似乎并不寻常的八卦，“都是哪家公子？”
罗绮却对他摇了摇头，反而对他比了几个手势。
林殊倏而一惊，不敢相信地看了看罗绮，见到她默认地点了点头，随即无奈叹息。
祁王殿下的日子看来是越来越难过了，林殊从榻上站起，举头望月，只觉夜深风寒。
只是可惜了霓凰。
……
没过多久，朝中果然传下旨意，陛下亲自为霓凰郡主赐婚，将其赐予皇四子萧景宣为妻。
似是为了让这桩婚事看起来更加体面相配，梁帝还贴心地将萧景宣封为献王。
穆霓凰这个来自云南的无邪郡主，一夜之间成为了皇家眷属，未来的献王妃，一双无形地手悄悄地伸到她的背后，把她拖入了这场天家间的残酷游戏。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霓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