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非鱼》肖烟肆起

74、认亲

　　这是唱的哪一出？俞楚川收了内力，走了过来，眼神有些凶狠，却又有些怀念，“这身法是谁教你的？”嗯？身法？季子瑜仔细想了想，是说自己刚刚躲避剑阵使用的身法？刚刚自己一时情急，根本没想什么身法，“乃家父所授。”说实话，季无天对他这个儿子一直都没有什么情感，季子瑜的武功基本都是火澜教几位前辈督促学习的，可以说毫无章法，火澜教的孩子，学的是百家功法，却又名不正言不顺，这也是被江湖称为魔教的原因之一，在季子瑜的印象里，季无天唯一教过他的，也只有这套身法了，季子瑜从小被训练，时不时就抽查，到后来，这身法已经成为了他身体里的一部分，甚至可以称之为习惯，就算后面穿过来的季子瑜，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根本不用思考，刻在骨子里的身体记忆已经习惯性地使出了这套身法，因此季子瑜完全记不得自己学过这套身法，这时俞楚川提及，他才想起来季无天曾经提过，自己的身法还不够快，因此这身法想必便是季无天教的。“想不到晓儿居然连这套身法都教了他。”俞楚川一脸恨不得把季无天从棺材挖出来再打死一遍再封回去的表情。
　　沈慕城在旁边跪了下来，“师尊，兄长虽身在火澜教，却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您不是说，与人深交，无论出身，不分贵贱……”，俞楚川一甩手，“可他是季无天的儿子，他可是火澜教教主。”季子瑜把沈慕城拉起来，“老顽固。”俞楚川花白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了，季子瑜却继续说，“前辈您这是偏见，江湖有善有恶，火澜教就如同一个小江湖，您未曾身在其中，如何就断定教内众人皆是恶人？”季子瑜毫不畏惧地看着俞楚川，盯久了却发现对方表情有些松动，甚至有些怔愣，有戏，果然，许久之后，才听到对方有些不稳的声音，“你母亲叫什么？”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明岚上前一步走了过来，“师尊您是怀疑……？”俞楚川叹了口气，“不确定，但是，太像了。”季子瑜皱眉，这两人打什么哑巴迷呢，但还是老实回答，“从未见过家母，听教里长辈说，家母是难产去世的，家父也不曾提及。”
　　对面几人商量着什么，季子瑜看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万一惹急了丢了小命，就得不偿失了，“阿城，若是你师父他们不欢迎我，我还是下山等你吧。”季子瑜可不想继续呆在这，自己好不容易熬过了所有副本才来到终章，后面应该是逍遥江湖，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不是现在时时刻刻提防着有人一掌拍死自己，苍穹山高手众多，自己没信心能打赢啊，沈慕城表情有些后悔，也有些伤心，“哥哥，我……我和你一起下山，反正碎片已经交给师父了，任务已经完成。”
　　正当两人准备趁大家不注意溜走的时候，却被明岚挡住了去路，“师叔，你就让我们离开吧，否则，休怪弟子不念及师门之情。”沈慕城挡在季子瑜面前，明岚却表示自己并无恶意，“师尊只是有些事情想求证，季公子，不妨多留一会儿。”季子瑜与沈慕城对视一眼，跟着众人进了清心殿，看这阵势，莫不是要废武功，逐出师门之类的，季子瑜看了眼沈慕城，真是对不住啊，都是自己连累了沈慕城，季子瑜心一横，“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与沈慕城毫无关系，还希望各位不要迁怒于他。”沈慕城脸色一变，“哥哥！”季子瑜悄悄凑过去，“按我说的做，若是你被废了武功就真废了，如果是我被废了武功，你是不是还会照顾我一辈子？”沈慕城握着他的手，“这是自然。”季子瑜挑眉，“那不就解决了？”沈慕城眼眶泛红，“可是……”，季子瑜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安心。沈慕城握着季子瑜的手愈发地紧，几人看着他们相握的手，皆是叹了口气，无望大师走了出来，“师尊，季公子虽是火澜教之人，但他天性纯良，在山下遇见之时，他便是毫无杀戮之气，在江湖里，这样心性的人实属不多，师尊真要为了当年的仇恨而牵连无辜的孩子吗？”季子瑜大受感动，无望大师不亏是看破红尘之人，这眼界就是开阔，这心境更不是这群凡夫俗子可比的，哼，气氛有些僵持，许久之后，俞楚川才问了句话，“季无天可有其他妻妾？”什么？！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季子瑜虽然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老实回答，“反正在我记忆里，并未见过其他人。”
　　俞楚川脸色终于有所松动，“想不到他倒是个痴情人。”季子瑜此时听得更是一头雾水，俞楚川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季子瑜，“你刚刚使的身法叫初晓流云法，形似水中之鱼，行云流水，动静皆宜，依水而动，依风而行，此身法是晓儿始创的心法，当时她还来不及把心法写下来便下了山，就算是这苍穹山上，也只有我一人见过。”什么意思？季子瑜感觉有点思绪，却又来不及抓住，明岚在旁边解释，“师尊说的晓儿是师尊的爱女，我们的小师妹，俞初晓。”室内知道内情的几人，开始讲述了一段季子瑜从来没有看过的剧情。
　　俞初晓，是苍穹山掌门俞楚川唯一的女儿，当年的俞楚川还只是掌门，俞初晓身为苍穹山年纪最小的小师妹，一直备受宠爱，不管是宋青云、明岚还是一众师兄弟，皆是把她捧为掌上明珠，宋青云更是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未婚妻无下限的宠溺，在这样的环境下，俞初晓却没有成为楚楚可怜的大家闺秀，也没有成为持宠而娇的大小姐，反倒是有一种嫉恶如仇的侠女之气。本来一直和和睦睦的苍穹山，却在俞初晓第一次下山回来后，发生了变化。俞初晓在下山历练时，结识了当时刚成立火澜教的季无天，当年的季无天，丰神俊朗，意气风发，还带着一股高人一等冷漠，俞初晓也是年轻气盛，直接向季无天发出了挑战，却挑战失败被季无天带回了火澜教。本以为自己会命丧于此，却没想到季无天把她带回教中，以礼相待，虚心请教，这一住便住了几个月，在这里，她发现季无天并没有传说中的冷漠无情，嗯，也不能说全错，俞初晓更愿意称他为，不谙世事，专心致志，因为季无天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武痴，他不懂并且不在乎什么亲情感情，也不喜江湖上的奉承风气，他一心专研武学，哪里有他未曾学过的功法，他便想探究一二，不管对方是正是邪，而且他天纵奇才，对武学融会贯通，简直就是天生学武的材料。上天是公平的，给了他一个才能，就会夺走一项技能，季无天在完全没有任何交际能力的情况下，得罪了不少武林人士，但在俞初晓这里，反倒是有些喜欢这种直率，因为对着他，不需要考虑说出的每句话是否合适，不需要想着任何的委婉，不需要担心对方有任何的隐瞒。
　　火澜教虽有恶徒，却也有不少避世的人们，俞初晓在这里也接受了不少好意，与山上的大家的宠溺不同，火澜教的众人还会给她讲一些江湖规矩，保命小技巧，这些都让俞初晓感到无比的新鲜。一晃眼几个月过去了，俞初晓把一些简单的苍穹功法都教的差不多了，季无天便放她走了。俞初晓回到苍穹山后，便一直回想着季无天的种种，想到火澜教后山的鱼儿，她突发奇想地想到了一套身法，随后便首创了自己独有的身法，初晓流云法。这套身法她只向俞楚川请教过，她想达到最理想的状态，而这其中，她也存在私心，若是这套身法能得到苍穹山掌门的认可，那某人也一定很感兴趣，而这是她独创的身法，她自己便能决定，可以教给谁。
　　可惜她还没有研究透彻，江湖上就传来了围剿火澜教的消息，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记载下来，便匆匆下山，俞楚川也不曾想过，这一去，便是永别。一年多的时间里，俞楚川与俞初晓一直有书信来往，讲的也不过是山下的江湖琐事，苍穹山本就遗世独立，不理江湖世事，只要不是为非作歹，弟子历练皆是自身造化，可谁也不曾想到，一年后的一天，收到的最后一封信便是俞初晓的死讯。俞初晓当年下山解救季无天，这是俞楚川所知道的，后来她说继续游历江湖却是隐瞒了一半，她未曾提及有人与她一同游历，那一段时日，是俞初晓最愉快的日子，也是季无天最喜欢的日子，很快他们就简单拜堂成亲，没有宾客，没有亲属，甚至都没有通知苍穹山。可惜他们的逍遥日子并没有多久，季无天的仇人找上门，俞初晓当时已是身怀六甲，待产在即，以一敌百，最后竟是负伤难产。俞楚川赶到现场的时候，只看到躺在棺木里的宝贝女儿，以及一旁已经失了神志的季无天，他把季无天痛揍了一顿，最后还是被火澜教的人救走了，俞楚川伤心欲绝，带着俞初晓的尸身回到了苍穹山，从此以后，苍穹山与季无天便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俞楚川并不知道二人已经成亲，并且还有孩子，他只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女儿对季无天有爱慕之心，却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已经晚了，这些年，与其说是痛恨季无天，不如说是在惩罚他自己，因此就算是已经到师尊这个位置，季无天依然是他的逆鳞。若此事是真的，季子瑜倒是明白为什么季无天对他爱答不理的态度是为何了，季无天这人放到现在就是那种情感冷漠症，或者说疏离型人格，就算是对亲人，都是不愿意依靠，不愿与他人产生交集，刻意避免不必要的情感支出，而这样一个人，却被俞初晓改变了，可俞初晓的去世，让他变本加厉，导致他更加冷漠，更加无情，季子瑜一时间，不知道该是惋惜还是心疼。
　　“瑜儿，俞儿，果然晓儿还是念着我这个爹的。”俞楚川满含热泪，走近季子瑜，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压得季子瑜手臂上的伤口有些疼，“前辈，不能单凭我会初晓流云法就断定我的身份，这是不是太草率了？”明岚从旁边走了出来，拉过季子瑜的手，在季子瑜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用针扎破了他的食指，季子瑜一阵刺痛，俞楚川眼疾手快地咬破手指滴在了碗里，沈慕城抓着季子瑜的手指含在嘴里止血，季子瑜懒得理他，看着碗里的两滴血蔓延开来，“其实滴血认亲这做法不太科学，我劝你们谨慎……”，然后就目睹了两滴血融合在了一起，看着对面的人喜极而泣，季子瑜把想说的话吞回了肚子里，其实他自己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季无天曾说过他与他娘亲很像，想必那时候的季无天，是想着俞初晓的，季子瑜还记得那时候他的表情，有一点点沐浴在冬日暖阳的感觉，而且这对于季无天、俞初晓、俞楚川，甚至是沈慕城，都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