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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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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玉露盏不好喝,待为母后调理好,吾带您去喝深渊底下紫玉灵檀的花蜜,那个味道不错。”
颜七抠了抠手指,硬着头皮:“我有一个朋友.......”
那六界为之丧胆的红瞳凝视着她。很是认真。好像她要提什么过分的要求都会被毫不犹豫的满足似的。颜七压下怪异的自信感,口齿伶俐起来:“之前我遇上点麻烦,欠了不少人家人情,我想去.......”
“好。”
颜七楞了下,补充道:“我说的是要单独见他,人家也不知道我在你们魔族别苑......”
“白煜会安排好的,若隐匿在暗处的魔兵被发现,他也不必来见我了。”红发青年将一盘淡红的,散发着香甜气的藕片朝她推了推。
他同意可以让她出来?
颜七倒是没怀疑过这一点,最多白煜会禀告临渊罢了。但绝对不会是她想要的那般境况。
临渊的目光落在颜七脖颈间的红石,慢慢道:“母后大约是忘了,血石会保护您。世间污浊,仙人狡诈,吾担心的是母后被人蛊惑,再次自己取下它。吾便感应不到您了。”
“我一定不摘下来!”
颜七信誓旦旦。
满室无声。只有颜七余音在响。心一松懈,困意上来,颜七撑着眼皮,隐含期待。都这点儿了,这尊魔主也该走了。但临渊稳稳的坐在椅子上,不置一词。不说走,也不说不走。
颜七隐蔽的打了个哈欠:“魔神殿应该挺忙的,要不你——”
“无事。”
呃......颜七绞尽脑汁:“那里应该挺大的吧?我听说里面好多上古时候的宝贝,你不在,外一有贼惦记......”
临渊转过头,侧身对她:“魔殿空旷,吾不喜。”
她也没问他喜不喜欢啊。
“吾亦不喜欢这世间。”
“可你是魔族的王啊?”颜七脱口而出。她看着临渊的表情,并不觉得临渊在开玩笑。相反,他是认真的。不知怎样,颜七感受的到,他的不喜,亦包括魔界。
临渊平静道:“王需守国固土,但吾是神。”
有什么不一样么?颜七不明白。
临渊起身,向她伸出手:“您该就寝了。巫医说过不能迟。”
“不是,我......”
颜七不顾推辞被拉进了内室,那张鹅黄绣柳大床床帷帐勾起,像极了大大的“囧”字,颜七就差抱头蹲下了:“我不喜欢跟人一起睡的!”
红瞳青年不知什么时候放开她,理直气壮的坐在床榻边。一板一眼道:“可您该就寝了。”
“我.......”
颜七和那暗色琉璃一般的红瞳对上。好汉不吃眼前亏。蹬掉鞋子,飞奔上床,盖好盖被。
“我真睡了?”
“喂!”
颜七不满的提醒这位大人,他真该走了。
红发青年置若罔闻:“这几日都没有再头痛了?”
“没有。我好的很呢,都说那是偶然,说不定是被吓的.......以前天天是吓醒,老安的草药也不咋顶用——”颜七轻轻打了下嘴巴,她这个口无遮拦的毛病真该改一改了。
颜七这话答的心虚,她其实是保留了那么一小指头大的一点儿的。睡不好是老毛病了,不然也不会眼下淡青。生意忙一点,入睡倒是快些,夜半惊醒是常有的事。但是说来奇怪,天一亮,无论绞尽脑汁怎样想,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做了什么梦。
就这样架不住镇上风水养人,她这样的体质,还不是活的好好的。
颜七翻了个身,趴在枕上,百无聊赖的勾着帷帐上的穗穗玩儿。
“那个碧青说,母后喜欢那个地方。”临渊眼中透着冷意。竟敢私自带走母后,藏匿于禁绝仙魔的洛溪。魔界多年寻不到后主,就是那人之过。
“什么?”颜七干脆坐起来:“你说镇上?那当然好了。那可比这里有意思多了,”说这个她就不困了。“其实铺子生意就那样,重活都是碧青干的,就是琐碎。其实也挺有意思,累不着人。你不知道,进宝堂后面就是一条清溪,夏天,或春日里太阳最热的时候,那水正适宜,踩下去也没事,里面都是这么长的小虾,”颜七比划着:“都是透明的,滑溜的很,融在水里根本看不见。我以前从没那么玩儿过。这个就有天分!用细纱眼儿的网,绷的竹竿要轻,先别急着捞,定眼看着,看准了,一捞一小网!”
颜七兴致勃勃的传授经验。其实那虾是透明的不假,但是身上有些纹路还是看的清的,只是太阳耀眼,溪水又清澈,不大发现罢了,胡乱打捞一气也有收获,只是没这个来的痛快。
屋顶,白煜坐在檐上,一手支在膝上,一手拿着细颈长瓶,俨然是桌上未能喝完的玉露饮。魔主并未设下结界,室内的话一览无余。他静静的听着。魔界诸人忌惮于他,魔主器重于他,而是因为复生之前的自己曾经侍奉过麒后的缘故。白煜没有意外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复生之后的他并没有什么执念,魔力甚至更胜从前。麒后在魔界曾经住过的宫殿,现在还是由他管辖——那里成了他的处所。但他想不起前尘分毫。只能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脉络来。
他曾奉这个女人为主,忠心不二,为她筹谋一切,只待时机觉醒她的血脉之力,获得无上魔力一统六界——照现在情形看,也算是成功了。
里面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再后来,变成了均匀的呼吸声。一只黑色的隐翅蜂悄无声息的出现,化为一团云烟似的浓雾。
“将酒肆清理干净,做的隐蔽些。有血石在,麒后安危可保。可也不能掉以轻心。一举一动,都不可遗漏,以免仙界贼子蒙蔽麒后。”
一只黑色卷轴凭空出现在他手上,燃起青色的火焰。
那是关于少卿的全部情报。
白煜轻轻挥了挥袖,这动作在从前仿佛做了无数次。只是涌上心头的滋味那般的陌生又熟悉。好像他不是第一次做这种她不喜欢,但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
以后大约还是会做更多。
“那条蛇呢?”
“却如之前所言,去往妖族地界了。出发之前,用麒后赐下的其中一枚灵果去云梦的万宝楼换了许多言灵果和化形草。”
那是可帮妖族幼崽开智化形的东西,在妖族并不易得。魔界自魔主现世,灵源充足再无贫瘠之地,这些东西更是随处可见。
“随他去。只是把人盯紧。”白煜平静的吩咐:“若是那个老安出现,直接扣下送去魔域,我亲自审。”
“是!”
昏黄的烛火微微的摇曳着。墙壁上的玉珠果儿发出微微的莹润的白光,嫩绿的须子轻轻舒展。
榻上的人已经沉沉睡去,大半张脸掩在软被之下,像是避冬的小兽一般,不安的动了动。在床榻一角坐在的红瞳青年并没有动。斜梁上,碧青的玉珠果儿叶新生嫩枝颤颤巍巍的想要往他所在的方向生长。青年拂袖挥开那想要亲近他的枝藤,站起身。他并未离开,而是走下床榻的浅阶,高大身影所形成的阴影笼罩在颜七头上。他撩起衣摆坐在台阶之上。旁边,颜七一只手露在外面,抓着软枕一角睡的正香。他微微朝颜七的方向歪着头。
衣料在地面划过细微的摩擦声。年轻的魔主慢慢伏趴在榻前,一惯冷漠,睥睨世人的红瞳映在黑色的睫羽下,专注又适意。如果他身后有一条尾巴的话,应该是愉快的甩来甩去,同时像是警惕着有人靠近宝物的大猫一样,一不留神就会被利爪所伤。
颜七无意识的蹭了蹭枕头,卷起被子像虫子一样往边上一阵蛄蛹——临渊小心翼翼的往后挪了挪臂。红色琉璃暗珠一样的眸子一片纯然,下巴仍旧枕在臂弯里,白皙的手映衬在黑色的细密织金坠宝的衣服上,愈发白的触目惊心。现在,那手指无意的一下下拨弄着上面的小珠,眼里也随之带着笑意来。
白煜悄无声息的立在帷帐外。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那实在不应该是魔主的体面——被魔族奉为唯一神明的魔主像是幼兽一般趴在主人床头,那般依赖眷恋。白玉柱上淋淋洒洒的跳跃着水波浮动的金光,像是树影下盈盈错错的跳跃的光线似的,那是他身后铺开的华丽衣摆被烛火所映衬着的光线罢了。
“魔主,您该离开了。”
“吾并没有许你进来。”
临渊沉声道,白煜知道他的脾气,没有直接动手惩罚,已经是给他这个麒后旧人最大的体面。
“吾要陪母后。你下去。”
“但麒后会受到您魔气的侵蚀。”白煜不为所动,“魔主,时辰已经到了。”
白煜面不改色的擦掉唇边血迹:“魔主若是想早些陪在麒后身边,要么尽快修复水镜,麒后恢复记忆,便不会对您有戒备之心。要么您收敛魔息,可现在哪样都无法做到。属下只是为麒后身体着想。”
临渊慢慢起身,一步步向白煜走去,后者只是平静的站着。
“吾听说水镜若修好,也能恢复前世记忆,至少在吾眼里,你倒是和以前大不一样。”临渊轻轻抬眸,下一刻,他和白煜皆置身于天幕之上。拉着王座的异兽鼻息喷出漫天火焰。
“回魔殿。”
通往苍渊的官道上,朱轮华盖马车缓缓而行,后面随从如织。旌旗在风中烈烈作响。前面当头,一辆不怎么显眼的马车不紧不慢的走着。
清风从外头提了水来,掀开帘子进去,便见他家主子手里一本棋谱,指尖夹着一子,那专注凝重的样子像是决断什么国家大事似的——
“主子,茶泡好了。”
“唔,这个好!”
少卿目光未动,接过茶盏饮了一口。倒是回转了眼神,夸奖道:“不错,正是这个味道。”清风微微挺起胸。喜不自胜,却想到什么,突然垮了脸,小心翼翼道:“主子,这魔界的人送来的信,咱们尚且不知意图,您若真去了......”
“嗯。”少卿吹了吹茶,铺展开的粗粝的叶子卷开,碎末黏在盏上,这若是让城中那清贵子弟看了,必定是要摇头。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能叫茶?!
“春景台中的泉水果真不错,连带着我这茶都清冽不少。”少卿倒了一杯推给清风:“你家主子我亲自制的茶,清心败火,正适合你。”
清风倒是没辩驳,默默喝起来。这样深绿的茶叶,不对,这东西其实是取了春天的嫩柳芽儿晾干了,再掺了其他茶的碎末炒制。茶汤浑,色重,味道微苦,带着涩意。这便是人界乡野人间用来待客的茶了。
“跟了我这些年,这茶还是没喝惯。”少卿笑了笑,又给自己续了一杯。
“我母亲出嫁苍渊的时候,曾经在一个小镇落脚。她脱离了队伍,辗转到了一户农家,当时用来款待她的,便是这样的茶。在那之前,她肯定见都没见过这东西,更别说喝了。”
少卿笑了下,慢慢摩挲着手指:“可是在她的后半生里,却经常喝这样的茶,她说,这茶便像是人间的苦,旁人过的吃得,她也过得吃得。”
清风没敢说话,幸而少卿提起另一件事:“再有半日便到梦城,好好安顿大泽公主。此次联姻之举不能有失,或是离国人作乱刺杀公主,那就不妙了,务必把人看好。”
“是。”清风终究忍不住道:“主子,这明明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烂摊子,说不准就是大皇子那帮人联合老臣用来恶心人的......”声音在少卿注视下越来越小。
原本少卿以养伤之名在洛溪镇落脚,就是看中的其在三国之中枢纽地位。情报集散十分便利,可惜,如今大战竟有一触即发之势。苍渊六皇子身死,四皇子武力高强却刚愎自用,只顾逞勇,军功没少立,伤亡亦是惨重。反观离国因为有银郅坐镇,治军极严,虽与苍渊兵力实力悬殊,却并未让苍渊军讨得什么好便宜。双方僵持中,原本在苍渊眼中可有可无的大泽公主倒是显了出来。
国都中诸位皇子们对这失了半国河山的弱国公主没兴趣,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苍渊王并不会允许大泽公主和离国的联姻。事实上,正是因为有银郅的黑甲军在西线牵制,苍渊军才无法集中全部兵力拿下大泽国土。可想而知,大泽公主对银郅有意也在情理之中了。
只可惜,皇子公主又怎样,天难遂人意。
“属下只是想说,陛下命您为迎亲使本就惹人注目。国都那帮人定然是等着您出错,这在和魔界的人扯上关系——这怕不是谁的试探手笔吧?”
“无妨。”少卿弹了弹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淡然一笑:“我不去见颜七,他们就会少为难于我?况且颜七虽松散了些,却不是不着调的。他既开了口,必然是有事相商。倒也不妨见一见。毕竟她之前给咱们的那些丹方也帮了不少忙。”
不过至于他是怎么招惹上魔界的人,这倒是不得而知了。少卿摇了摇头,他还是更喜欢看热闹来的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