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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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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宁买了当晚的机票回土耳其。
这天要拍摄的是热气球上的戏份。站在气球上,一低头,就能看见广袤无垠的草原,女主角金色的长发随风飘散,美艳不可方物,自由而富有生命力。
湛宁饰演的角色在地上仰望她,又转场到雨幕中。
人工降雨断断续续进行了一个小时,三十秒的戏份,导演仍旧不满意,直到一个大腹便便的人来到片场,湛宁才得以裹上浴巾休息。
“这位就是……宁?”男人说着蹩脚的英文,“不愧是克里夫家族的人,目光真是不错。”
他言语间明里暗里点着湛宁和莱纳德的关系。
“克里夫的小儿子已经是弃子了,不如考虑……”
湛宁露出营业微笑:“谢谢您的好意,不必了。”
“不必?”男人有些诧异,打算放到湛宁后腰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又重新举起来,“我听说过你,曾经是风跃的艺人——相信我,我会比纪对你更好。”
提到纪舟元,湛宁的笑容僵了一瞬,变成冷笑:“是么?”
男人以为他感兴趣,继续喋喋不休:“纪并不像外界传得那么好,据我所知,他同时与许多人都维持着性伴侣关系,他对你也未必同对其他人那样上心……你们就是因为这样才分手的吧?我和他太不一样了,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把所有你想要的都给你……更不必说克里夫家那个没有实权的毛头小子……”
湛宁做出一副苦大仇深被渣男辜负的表情:“可是金先生,我已经受过两次伤,”
男人皱眉道:“你还是忘不了纪?像他那样的人,身边的床伴换了千千万万个,玩腻了就扔掉,雪藏都算是最轻的惩罚。这方面,他远不如我,你大可以向周围人打听一下,我出手一直都很大方……”
湛宁作出考虑的表情:“真的吗?可我这个人花费向来都大手大脚,一个月没有上百万恐怕会过得很难受。”
“百万?”男人似乎算了一下汇率,整个人僵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湛宁惋惜地叹了口气,继续道:“看来还是纪总更加大方,要是照您说的有一大群床伴,我也只能说佩服纪总的能耐呢。”
男人没听出湛宁话语里的阴阳怪气,不服气道:“他凭着纪氏的背景才爬到这个位置,怎么能算能耐?你们这种小年轻,总是容易看错人,喜欢把表面光鲜实际肮脏的东西当做宝……”
就在这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抱歉打扰了,您……是在说我吗?”
男人不耐烦地转过身,恰好对上一张似笑非笑的脸,竟是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满脸堆笑道:“纪先生……您为什么……”
纪舟元微笑:“来探望朋友,顺便确认之前托人送的东西都送到位了——我刚才似乎听到什么‘肮脏’‘光鲜’一类的词……”
男人连忙解释:“不、不是这样的,您听错了,我的中文不太好,只是刚刚学习,多有错误的地方。”
湛宁心道:“这不是挺流利的?”
纪舟元并没有为难他,只是点点头:“这样么?那您二位继续。我在旁边等一等。”
有人问:“您……是来找湛宁的?”
话一出口,他就被旁边的人扯了一下,“废话”两个字呼之欲出。
其余人互相使眼色,不敢出声。
最初找湛宁搭话的男人咽了咽口水,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您轻便,我和宁已经聊完了。”
纪舟元眯眼:“宁?”
男人连忙改口:“我是说……湛先生。”
纪舟元轻笑,转身就走。湛宁扫视一圈噤若寒蝉的众人,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纪舟元来这一趟,别的不说,至少他在剧组的日子将会好过很多。
纪舟元猛地顿住脚步,湛宁险些撞上那宽阔的后背。
“监狱那边已经打点好了,你今晚过去就可以再见到他,完成手续的最后环节,不出意外,明天就能接他出来。”
湛宁一怔:“接他?明天?你不是说……”他一来惊讶纪舟元还是插手这事,二来惊讶效率如此之高,张了张嘴,思绪复杂,愣愣地问:“那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纪舟元道:“我?我和他并不熟。”
也是。
湛宁垂眸道:“……谢谢。”
纪舟元:“……”
湛宁知道纪舟元想说“不用和我说谢谢”之类的话,但他做不到,他们的关系,似乎没到其中一方为另一方做任何事都理所应当的地步。
纪舟元一直在片场待到这天的拍摄结束,带着湛宁去了餐厅,短暂的晚餐之后,司机开车送湛宁到机场。
“这样你会开心一些么?”纪舟元喃喃,好像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无人可倾诉。
*
次日傍晚,湛宁已经坐上前往监狱的大巴车。之后再回想起这段时间,他许多细节都记不清楚了,但那种飞机汽车连轴转的感觉,总会让胃部一阵不适。
狱中的男人寄信给他,用极其丑陋的字体写“想要喝酒”。
据司机说,纪舟元花了一大笔钱才替他买来一个带一百毫升液体上大巴的机会。
车上炎热逼仄,汗水化作看不见的刺扎进人的鼻腔,再转为粘稠令人作呕的东西吸附在每个角落。人人愁眉苦脸。
快到地方时,湛宁接到警方的电话,让他前去认领尸体。
“……尸体?”
“经过确认,莱纳德·克里夫先生已在昨日二十一点整不幸身亡。”
昨日?
那纪舟元告诉他“可以把莱纳德接走”的时候,是否已经知道莱的死讯?
“为什么?”
“你知道的,这是监狱,里面关的都不是什么好人,打架斗殴事件常常发生。我们及时将他转移至附近的医院,但……”
“……”
后来,一位好心的女警告诉湛宁,他们联系不上其他人,包括莱纳德的父亲,林婉君,或者莱纳德通讯录上的其他朋友。
湛宁看到床单下青白的一只手,有两节手指都不见了,空气中有灰尘和酸臭混杂的气息。
他开始干呕。
警察不得不把他带出去。
过了许多年,湛宁依然会记得那个潮湿、粘稠的傍晚。
难以描述的复杂情绪死死掐住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吭声。
那是他距离死亡、距离自己的死亡都最近的一刻。
窗外传来汽笛声,湛宁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公寓,手一直在哆嗦,药片落了一地。程谦,或者说于子俊,默默地打扫满地狼藉。
两个小时后,躯体化症状缓解,湛宁拨通了纪舟元的电话,哑着嗓子问:“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的死与我无关……”
湛宁打断道:“我知道。”
“你哭了?”纪舟元自嘲地笑了,“你爱他爱到这种地步么?”
湛宁道:“你在吃一个死人的醋?”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回避道:“要是我直接告知你死讯,我怕你不信我。”
“所以就让我亲自见一见朋友的尸体?哈哈,真不愧是你能做出来的事。”湛宁鼻音依旧很重,但好像在瞬间把眼泪哭完了,反而和纪舟元呛声。
纪舟元问:“之后是什么打算?”回家么?
“你猜。”湛宁回看了一眼收拾好的行李箱,程谦已经把退租手续都办好了。
湛宁手指绕着耳鬓的一缕发丝,冷不丁道:“纪舟元,你老实回答我,莱纳德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
“我其实没有真的见到他的尸体——喂?你能听见吗?”
湛宁等了半天,没有回答,终是恹恹地挂断电话。
*
华盛顿的一家私人医院,金发男人从噩梦中惊醒。
救他的人就坐在旁边,看上去却并不高兴,甚至想把这个死里逃生的人重新推回深渊去。
“你差点死了。”纪舟元冷声道。
莱纳德疑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还有一身被烧伤的疤痕,愣了好一阵,释怀地笑了:“谢谢您。那句话怎么说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需要我帮您做什么吗?”
纪舟元抬了抬下颚,不咸不淡地道:“你现在的身份是个死人,以后消失在湛宁的世界里就好。”
“……宁?”莱纳德从纪舟元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又是愣了。他盯着那个以深不可测为名的男人,想起之前某天他们在纪舟元公寓里的对峙,以及那两人显而易见的关系,终于恍然大悟。
还以为云晟的出手和克里夫家族的商战有关,结果竟然只是个人恩怨,该说他高估了眼前这人还是低估了湛宁呢?
“我想,他应该说了一些荒谬的谎言——他骗你的。”莱纳德想笑,却只是咳嗽了两声,吃痛地捂住腹部,“我和他什么也没有发生,确切来讲,我想和他发生些什么,但被他拒绝了……”
纪舟元表情并无明显变化,只是扫视莱纳德,道:“注意身体。”颇有些意味深长。
莱纳德中文依然不算好,但却在此刻捕捉到纪舟元的讥讽,凭着二代叛逆浪荡的条件反射,反击道:“我可以是个死人,但你这样对宁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了?好歹,我和他也是朋友一场……”
“你说的朋友,是指专程把他安排给有怪癖的投资人?”
莱纳德道:“可他不也没拒绝吗?他很擅长处理那些场合然后全身而退,况且,那是我一开始对他有误解,谁都会做点错事……”
纪舟元起身,不打算再同他废话:“你没资格评论我对他如何,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你那些肮脏的圈子还想怎么玩都与我无关,但要是牵扯到湛宁……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