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升》陈年去旧

64、第 64 章

　　比邻星指挥中心。
　　艾程远看着输运轨迹推测还要三天，这些战略物资才能到达比邻星，而他们在这三天内要时刻注意银尘要塞的动向，不能给帝国有任何可趁之机。
　　“安排人员全天候巡逻比邻星周遭，任何异样都不能放过。”
　　“是。”
　　温德坐在椅子上，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他开口便是一记重锤砸在艾程远的心上，
　　“祁年安是造神计划唯一的成功品是吗？”
　　艾程远没有说话，此刻无声就是最好的答案。
　　温德知道了，沉默叹气，“当时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觉得这孩子很像小七，没想到真的是。”
　　“小七的死也是因为这个是吗？“
　　温德看着他，说：“不要因为我年纪大了就不跟我说实话。”
　　艾程远点头，嗓音沙哑，像是又回到了当初的那一天，“小七在三百光年外的一颗星球采风带回了一颗银色的石头，从里面提取了一种特殊物质，一种从未出现在人类文明史上的物质，她将其称作【星核】，之后她突发奇想，想将【星核】编辑到人类基因组中，她和自己的团队秘密研究，直到三年后她跟我说，她造出一把武器可以最大程度击垮帝国。”
　　艾程远顿了顿，接下来的话他还没想好怎么说，温德静静的等待着他的下文，许久之后他才听见艾程远暗哑的嗓音艰难的吐出下面的话：“但是我没想到，那是一个胚胎，还没有巴掌大，被放在培养箱里，被人观察着一举一动。”
　　“那时候他没有名字，只知道他以后会分化为S+Alpha，和当年的南宫一样，自从南宫家族陨落之后，赫利厄尔高层都是人心惶惶，我当时也是鬼迷心窍了，没有举报，也没有探究。”
　　“而后过了八个月，小七突然对我说，太空中有东西正在窥伺，她说可能是那块石头招来的祸患，她把婴儿交给我，独自一人带着那块破石头离开。”
　　“小七是赫利厄尔工程院最年轻也是最有能力之一的院士，她的失踪让高层十分重视，当即派兵去找，两个月之后在一颗废弃星球找到了她所乘坐的飞船残骸，和她本人的DNA。”
　　一位出色的科学家就这么死在了偏僻破落的星球上，连一具全尸都没有。
　　没人知道为什么这位科学家要去这里，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无法追查，只能不了了之，只可惜这位女科学家还有七岁的孩子和丈夫。
　　艾程远当时没什么想法，或者说不能有什么想法，“偷偷抚养了那个孩子两个月，直到桑特找上门，将孩子带走，也把孩子的身份弄好了，作为他的第二个孩子，但没人见过这个孩子，甚至没人知道这个孩子叫什么。”
　　“直到他十三岁，我再次见到了他，也知道了那夫妻俩，或者说小七，祁新玉到底想干什么。”
　　艾程远轻轻呼出一口气，吐出四个字来——“苦难成神”！
　　温德一惊，就算不知道祁年安真正遭遇了什么，就光听这四个字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艾程远回忆着那时候祁年安的身体报告，即便是被祁绢她们养了三年，身体还是差得不行，就像是用纸糊成的一个雄伟的城堡，沾水一触就碎。
　　“他被桑特折磨了十年，又瞎了眼，被祁绢带走，又遭受了生离死别，身体与心灵的双重打击之下，我不得不给他的大脑里载入一枚芯片，抑制住他的痛苦情感，让他不至于没有生的欲望。”
　　温德：“难怪他要吃那些药，原来不是治眼睛的，是治心的。”
　　空气突然静下来，谁也没有再说话。
　　“祁绢是谁？”温德问。
　　其实是不用问的，两个人都姓祁，能有什么关系不是昭然若揭吗？
　　果然，艾程远说：“小七的母亲。”
　　温德颤抖着手，险些握不住杯壁，他心里沉甸甸的，一口气闷在胸腔难受的很，半晌，他道：“造孽啊……”
　　可不就是造孽啊。
　　子不当子，兄不是兄，父不作父，祁年安又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哥哥。
　　“祁绢知道吗？”
　　知道什么？
　　温德没有继续说，但是艾程远是明白他在说祁绢知不知道祁年安的身世。
　　艾程远点头。
　　温德闭眼叹气。
　　良久只说：“桑特家族也是满门忠烈。”
　　心绪震动晃神下，谁也没注意外面，也没注意到桌子底下小小的黑色窃听器。
　　梦幻岛要塞监牢。
　　祁年安身上是数不清的伤口，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被两次三番撕裂早已经红肿化脓。
　　身上惨不忍睹，脸倒还是干净漂亮的，像是一张殷红的布将首与身分割成两个极端。
　　他动了动刺痛的手腕，想着那人真是个变态，不逼供什么，就只是让人来动刑，打完之后又把他扔进治疗仓里泡一会儿，就又拎上来继续打，保持在不让你好又不让你舒坦的状态里，跟有病一样。
　　蜻蜓听见他的想法，十分赞同【变态。】
　　身上的伤虽然严重，但是祁年安的痛觉神经不太敏感，只觉得和当初眼睛磕到桌角上的感觉差不多，不是很疼。
　　听着门开的声音，祁年安不耐烦的皱眉。
　　杰利夫站在他的面前，强迫着他抬头，只一眼，祁年安就愣住了。
　　倒不是因为杰利夫今天破天荒的穿了一身白，整个人就像是刚出完葬礼回来的，而且他还是主角的那种。
　　而是他身后站着的女人，那人他在南部星球通缉名单上见过，前任南部球长的女儿，林夕娴。
　　只不过她现在跟名单上的模样有点出入，硬要说哪里有出入，就是身高高了些，轮廓凌厉了些，不像omega了，现在倒是很像Alpha。
　　祁年安一顿，又从她身后看见了变得娇小的张静夜。
　　腺体手术是从帝国传来的，大变第二性别也不是什么难事。
　　张静夜看着满身伤痕的祁年安呼吸有一瞬间停滞，她知道祁年安不好过，没想到在她要求那名所谓的舅舅后，还是那么不好过。
　　祁年安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透过染血的薄衫，还能看见单薄的脊背上硌出来的骨头，好像要穿破肌肤刺出来一样。
　　坚韧又脆弱。
　　张静夜很好的在林夕娴看过来时收敛了情绪。
　　“樱子。”杰利夫轻轻开口。
　　张静夜不耐烦的上前，没好气道：“干什么？”
　　她现在不叫张静夜了，改回了三月樱子，据说还是她那素未谋面的母亲取的。
　　杰利夫没在乎三月樱子语气中的不耐烦，相反，他折磨了她一个月，没有点小脾气才是真的有问题。
　　张静夜看着他脸上的笑就觉得后颈那块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原本平坦的地方现在鼓起一个红肿的小包。
　　是她新生的腺体。
　　“把他的脸皮剥下来。”
　　张静夜一愣，“什么？”
　　杰利夫轻轻瞥了她一眼，语气不明，“你不是看不惯他吗？觉得他当上这个上将名不副实，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出口恶气，不好吗？”
　　祁年安眨了眨眼睛，张静夜瞬间平静下来，接过杰利夫手上的手术刀，又狠狠撞了他一下。
　　当手术刀锋利的刀尖已经陷入脸上的肌肤时，门外忽然响起一声恭敬的大皇子妃殿下，让屋子里的两个人一惊，下意识转身迎接。
　　趁这个机会，张静夜快速把一个银白色药丸大小的东西塞进祁年安的嘴里，随即立刻转身和其他人一起对着这位大皇子妃行礼。
　　卡丽丝淡淡瞥了她们一眼，说：“大皇子亲临。”
　　然后转身离开，飘逸的裙摆在地上沾了些许灰尘。
　　杰利夫看着她的背影，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这点小事要皇子妃前来通知。
　　林夕娴转身，黑洞洞的眼睛一直盯着祁年安，似乎要把他盯出个洞来，然后笑了一声离开。
　　杰利夫倒是很遗憾，对着祁年安说：“今天算你走运，多留着你的漂亮脸蛋一会儿吧。”
　　祁年安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等他们都出去后，将舌尖上的白色小球咬了一口，然后小球长出细密的绒毛从他的嘴里钻出来。
　　小球是赫利厄尔最新研发的集运动，摄像，传输，隐身于一体的微型探测器，就是有一条不好，只能在启动的周遭一公里之内探测。
　　看着它慢慢爬出去，祁年安松了一口。
　　张静夜那边应该也放了不少这样的小球，只要等小球把梦幻岛要塞差不多摸清楚，他就能从内部击垮这座要塞。
　　银尘要塞已经差不多报废，不足为惧。
　　祁年安这么想着，慢慢陷入昏迷。
　　失血过多加上长时间的忍饥挨饿，已经让他保持不了太长时间的清醒，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像幽魂一样。
　　张静夜倒是没有跟着他们去面见那位大皇子，因为三月重师说她长得太像她的母亲了，而且她母亲和那位大皇子有些说不清的关系。
　　这也方便了张静夜动作，她借着帝国服饰的奢华繁重遮挡，随意在整座要塞投放探测小球。
　　慢慢回到房间后，她直接换上睡衣准备睡觉。
　　三月重师给了她新的名字，但这也意味着她得在三月家的监视下，不仅门外有守卫，房间里还有好几处隐蔽摄像头，张静夜估计了一下，大约有三十枚微型摄像头。
　　她刚准备躺下，门被人打开，她抬头，看见了卡丽丝。
　　卡丽丝拥有着一张漂亮柔美的脸蛋，明明是温柔似水又多情的长相，但是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沉静的像一滩死水，翻不起半点水花。
　　她走进去，对着侍从说：“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是。”
　　门被轻轻关上。
　　房间里，张静夜与卡丽丝对视着，她实在是搞不明白这位大皇子妃干什么要帮她。
　　卡丽丝没有理会张静夜的打量，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说：“你有那位叫尹菲的女孩的照片吗？”
　　张静夜瞬间戒备的看着她，但面上至少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你想干什么？”
　　“她姐姐叫尹冬时，是我的爱人。”
　　短短几个字让张静夜瞬间呆滞。
　　她知道尹冬时，也知道她是尹菲的姐姐，但是她更知道尹冬时是个普通的beta，怎么会跟身为优质omega的贵族卡丽丝有交集？
　　这样的天方夜谭，让张静夜不得不怀疑她所说话的真实性，和她的意图。
　　“我待在139小队只是为了生存，与他们只是虚与委蛇，当然也不会有照片。”
　　卡丽丝没说话，只是将一块黑色金属砖放在茶几上。
　　“这里没有再被监控，所以你尽可以说你想说的，我知道你们的目的，我也可以帮你们，条件就是给我一张尹菲的照片。”
　　张静夜看着那枚黑砖，也知道这是信号阻隔器，但她也没有掉以轻心。
　　卡丽丝知道她会怀疑，不会轻易相信她，于是在静默中开口：
　　“冬时是我的爱人，我们相爱了七年，就在我准备彻底变成一名beta和她永远在一起的时候，我的父亲发现了她，杀了她。或许他早就发现了，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对一个beta给予眼神，他总是这么骄傲自大，以至于忘记了他的女儿并不是温顺的绵羊。”
　　“三月家和菲利莱托家族的omega是命定的皇子妃，我从出生时就知道了将来的宿命，但是我不愿意，自从母亲死后，我一直在努力逃出去，我可以舍弃一切，包括后颈上的腺体和生命，可每一次我都失败了，在第三十二次，我十九岁生日会上，我第一次逃出了庄园去到了外面，遇上了冬时……”
　　张静夜看着她，她眼眸中的哀伤让她觉得这人已经死了很久，现在就只剩一具皮囊在行尸走肉般活着，“你既然和她是伴侣，为什么没有照片？”
　　卡丽丝笑着，轻声道：“因为亲密，所以不能有把柄。”
　　张静夜沉默的看着她，摇头道：“没有。”
　　卡丽丝失望的垂下眼眸，她知道不是没有，而是她没有信任她。
　　确实，她现在是梅里纳的大皇子妃，谁能相信一个敌对国家的人？
　　卡丽丝没有强求，即便脑海里的身影声音在模糊，但时机已经到了。
　　她绝对不会遗忘尹冬时！
　　“梦幻岛要塞的自爆密钥在地下室293号门，那位上将的机甲在三层研究室，但很可惜的是我没能知道开启大门的密码。”
　　卡丽丝说完后才发觉自己似乎是说了废话，他们既然选择被俘叛变，肯定是有能力找到她所说的地方，那差的就是隐蔽的密码。
　　卡丽丝抱歉的看向她，“很抱歉，我没能帮上你们。”
　　张静夜忽然说：“你能把白头发的那个变态弄走吗？”
　　卡丽丝点头，“当然。”
　　第二天一早，杰利夫就接到了大皇子殿下的任务，让他带兵前往银尘要塞。
　　他接到任务时真的是很不理解，为什么要去那座即将报废的要塞？
　　大皇子说：“那里有重要纸质文件没有抢救出来，你去帮忙。”
　　“……”杰利夫抚肩行礼，“是。”
　　转身的表情变得阴狠。
　　又得等一段时间才能得到那张美人面和美人骨了。
　　等杰利夫离开后，拉扎勒斯表情淡淡，懒散着道：“我亲爱的夫人现在可以给我一个解释了吗？”
　　卡丽丝从隔间走出来，对着他欠身行礼，语气波澜不惊，“这是最合适的安排。”
　　拉扎勒斯定定瞧着她，似乎想从那张脸上看到不一样的表情，看见一丝可以泄露的表情，哪怕是厌恶也好，但是他失败了，他的妻子从没有对他表露过任何情绪。
　　即便他把国家所有的宝物都呈现在她的面前，答应她任何事情，她也不会对着他真心实意的笑一下。
　　“卡丽丝，有时候我真想知道，你的心是不是最坚硬的石头做的，不论我做什么，怎么样讨好你，你都不肯对我笑一下吗？”
　　闻言，卡丽丝对着拉扎勒斯扯起笑脸，把脆弱纤细的脖颈暴露在他的面前，柔声道：“您是卡丽丝的天，可别说这话来。”
　　可别说这话来恶心她。
　　听见耳旁逐渐粗重的呼吸，卡丽丝有些烦躁的想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拉扎勒斯急不可耐的把卡丽丝拉进怀抱，重重咬上她的腺体。
　　卡丽丝感受着身体里属于Alpha的信息素，痴迷的厌恶着自己。
　　就快了，她想着，就快见到冬时了。
　　她卑微的恳求尹冬时不要嫌弃她，可以来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