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鲸鱼沉默》三更月亮

21、第 21 章

　　三个人吃完饭从火锅店出来，乌泱泱的都是跨年后准备离开的人。简一然手机还剩18格电，他点开打车软件想送沈耀和沈亮回家，谁知手机上排队打车的有三百多人。

　　广场的空地上聚集了大量的人，出租车进不来，打不到，简一然给沈耀看自己的手机屏幕：“咱往路口走走。”

　　沈耀点头，人实在太多，简一然怕沈亮丢了抱着他走，沈亮特别喜欢简一然的怀抱，他的肩很宽，脸压在上边很舒服。

　　沈耀也不说什么了，不哭不闹就行。

　　“你明天放假是不是？做什么？”简一然问。

　　“复习。”

　　“哦。”简一然了然：“你们要期末考试了。”

　　刚说完，沈亮就在简一然的怀里乱动，他精神充沛，熬了半晚也没睡意：“哥哥，我明天想去游乐园玩。”

　　“你是不是挺忙的？”简一然观察沈耀，他很少有表情，但是眼睛会说话，感觉很累。

　　“还行。”

　　“还行什么呀？青北的课比高三有过之而无不及，老师期末考还不画重点。”简一然问：“诶？华姨呢？”

　　“她回老家了。”

　　沈亮见简一然和沈耀都不和他说话，也不理他的问题，腿踹的更快，不停地说：“哥哥，我要去游乐园，明天你陪我去游乐园。”

　　简一然见沈耀的目光落在沈亮的身上，欲言又止的感觉，顿时对沈亮说：“你哥哥明天特别忙，不去游乐园，行吗？”

　　“不行！”沈亮大声喊：“我好久没去游乐园了，我要去游乐园，我要骑木马。”

　　简一然胳膊肘碰了一下沈耀，轻问：“是不是太惯着他了？”

　　提起这事，沈耀想起了简一然最开始话，眼底划过一抹冷意：“不是你说要遵循爱的原则，这样也不行？”

　　“哦。”简一然低笑两声：“还记着我的话呢，那是在医院，工作要求。”

　　沈耀想去抱沈亮，在大街上嚎来嚎去不成样子，简一然侧身不给他抱，对沈亮说：“你哥要期末考试，明天在家复习，不去游乐园。”

　　“我就去！”沈亮张着胳膊找沈耀抱，沈耀一点儿都不想抱闹人的沈亮，转头对简一然说：“为什么惹他哭。”

　　“哭吧哭吧，哭累了就不哭了，他不哭就要咱们哭。”

　　“你是医生吗？你不知道小孩子不能一直哭吗？”沈耀问。

　　“我是医生，我在这，他没事。”简一然抬头看烟火，不知道谁放的，突然轰隆隆的响，简一然凑到沈耀的耳边说：“放烟花呢，没人能听见他哭。”

　　然后把羽绒服帽子又往沈亮的脸上拽了拽给他挡风：“哪有一要不着东西就哭的。”

　　简一然听沈亮没哭闹的动静才把帽子给他拿下来，沈亮是光打雷不下雨，估计也是刚才火锅没少吃肚子鼓鼓的哭起来也费劲，但是看见简一然把帽子拽下来的瞬间，挤着眼睛又要哭。

　　简一然立马说：“亮亮，我和你说，游乐场不收哭哭的小朋友。”

　　“为什么。”

　　“因为小朋友一哭，恐龙就来了。”简一然给沈亮比划着：“你知道恐龙吧，霸王龙，最喜欢吃肉了。”

　　沈耀张了张嘴，还没说话，简一然胳膊肘碰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

　　简一然继续忽悠沈亮：“可是没有肉吃呀，找不到肉吃，你看你这哭声多洪亮，一下子就把霸王龙引过来了。”

　　“霸王龙灭绝了。”

　　“谁说霸王龙灭绝了，霸王龙还拍电影呢，下次我拿给你看，只是太危险被关起来了，所以——霸王龙饿的皮包骨。”

　　沈亮有点害怕，两只手抱紧简一然的脖子，简一然继续说：“所以，不能哭，在哪都不能哭。”

　　“那我不哭了，能去游乐园吗？”沈亮奶声奶气的问。

　　“能去呀，但是去游乐场是不是要买门票？”简一然语速悠悠：“买门票需要钱，你们家谁赚钱？是不是你哥哥赚钱。”

　　“哥哥特别有钱。”

　　“他现在没了。”简一然肯定道：“你看今晚回家都没钱打车，要走路回去，刚才吃饭都是我结的账。”

　　沈亮迟疑一阵：“骗人。”

　　“你问你哥喽。”简一然下巴朝沈耀抬一下：“是不是没钱了。”

　　沈耀觉得荒唐，偏偏沈亮还听他忽悠，只能点头。

　　沈亮觉得没钱比不能去游乐园还令他感到绝望，这回是彻底想哭了，简一然一下捂住他的嘴：“但是我有钱，我陪你去，让你哥哥在家赚钱好不好？”

　　“哥哥还能有钱吗？”沈亮问。

　　“能啊，钱是可以赚的，你让你哥哥好好学习，很快就有钱了。”简一然把沈亮羽绒服的领口往上拉：“至于去游乐园，我陪你去。”

　　“什么时候去？”

　　“那要看亮亮的表现了，亮亮表现好明天就带你去。”简一然思虑几瞬后又说：“后天表现好就后天带你去。”

　　“我明天就能表现好。”沈亮举手说。

　　“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表现好？”简一然慢一拍的啊了一声：“这样吧，让你哥监督你，如果你乖乖的在家不吵闹，自己看书穿衣服吃饭，你哥就奖励你小太阳，20个小太阳我就带你去。”

　　“真的吗？”

　　“真的。”简一然对他勾小拇指：“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米不许变。”

　　简一然给沈耀投去一个‘搞定’的眼神，人很多也走不了多快，现场还有警车维持秩序，沈亮自从和简一然约定好以后抱着简一然的脖子迷糊的睡着了。

　　沈耀看沈亮睡着才问：“你打的是空头支票吧。”

　　“你甭管什么支票，能哄住人的就是好支票。”简一然眼睛一亮：“我休的那天告诉你，我带他去。”

　　“不用。”沈耀回绝，声音很温和：“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也没有在讽刺，是真的再说和简一然没关系，简一然不慌不忙回：“你哪有时间陪他去？你不是挺忙的吗？如果真能休，你自己在家好好休一天呀，你很久没休息过了吧。”

　　沈耀动了动唇，口中有点发苦，简一然又说：“我们是朋友呀，是朋友一定会偏心你的，你不觉得你家亮亮挺听我哄吗？”

　　“你像人贩子。”沈耀不冷不热的声调说。

　　“拐也得拐个能干活的呀，他这么小，拐他干嘛。”简一然想起什么又说：“胳膊要拆线了，到时候一起去？”

　　“你在你们医院拆不是很方便？”沈耀问。

　　“诶！”简一然突然不走了，身后的人绕过他上前，沈耀发现跟在一边的人不见了，回头看他：“怎么了？”

　　“你关心我诶。”简一然一步又和沈耀并肩：“你人真好。”

　　“你…”沈耀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怎么说，他对简一然好不好他自己最清楚不过：“你是没朋友吗？”

　　“嗯。”简一然脸上泛起一丝笑：“谢谢你和我做朋友。”

　　沈耀露出一个清淡的笑来：“骗人的吧。”

　　“真的。”简一然眼珠黑亮，倒映着灯光：“你真好。”

　　“你觉得我有病？”沈耀浅淡的讽笑：“想治疗我？”

　　“不是，我就是觉得做你的朋友会被你偏心来着，我想被人偏心。”简一然诚恳问：“我才是有病的那个吧？你知道吗，我和我妹，其实别人看我们家会觉得爸妈特别好，特别公平，但我不想那样。”

　　“我也会偏心你的。”简一然敛颚的笑了：“我没觉得你有病，你只是太累了。”

　　沈耀突然感觉到有朋友是件挺温暖的事。他想到高三那年李燃帮禹洋出头，明明禹洋和李燃没关系，禹洋也没有给李燃任何的好处，李燃还是帮他出头了，那就是没理由的偏心吧。

　　即便沈亮作为沈浩的plan b出生，可蒋梦瑶还是只接他上下学，只陪他画画，沈耀过生日放的也是沈亮的视频，那也是偏心吧。

　　沈耀从没被人偏心过，他想要公平的对待都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有时付出的努力还不会被人所认同。

　　“把你弟弟放心交给我，我会帮你好好带去游乐园的。”简一然和沈耀终于走到人流较少的路口：“那天你休息吧，至少在沈亮的事情上。我也喜欢偏心人。”

　　“医生不是要一视同仁吗？”沈耀问。

　　“我不是说过了吗？面对你的时候，我不是医生。”简一然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他帮沈耀拉开后车门，然后抱着沈亮慢慢坐上副驾驶。

　　沈亮睡得熟，简一然没叫他，下车也是一直抱着他没敢挪给沈耀怕孩子醒了。到了沈耀家，简一然把沈亮放在床上，脱了他的羽绒服，沈耀给他盖了层被子两个人带上门出去。

　　“喝水吗？”沈耀问。

　　“我不喝了，太晚了，你早点休息吧，我先走了。”

　　简一然走到玄关穿鞋，衣服前的血迹还是在，沈耀突然觉得刺眼，去衣柜拿了条围巾递给简一然：“你盖一下吧，待会儿别吓到人了。”

　　“谢谢。”简一然把围巾挂在脖子上，长围巾刚好盖住血迹：“围巾洗干净还你。”

　　“给你了。”

　　“啊好吧，谢谢你送我礼物。”简一然开门：“走了，再见。”

　　“再见。”

　　葛奶奶住院，老家的亲戚送了很多土特产来。葛奶奶觉着沈耀在她住院的事情上帮了很大的忙，想让李燃把东西送给他，说都是土特产有钱也买不到，以前在沈家煲汤的时候会往里扔点进去，这就是为什么她熬的汤那么好喝的原因。

　　李燃给沈耀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他去沈耀家送，沈耀本不想要，他家什么都不缺，华姨煲的汤味道也不错。

　　“对啊，你应该也不缺这些，要不然我请你吃顿饭谢谢你吧，你这次帮忙办住院是不是花了挺多钱的，我给你。”

　　沈耀一直觉得李燃是自卑的，考上大学前途光明，自卑藏起来，但他在学校听程雨杉说过两句，李燃的专业是飞行器设计与工程专业，学习难度非常高，因为要分心照顾葛奶奶，今年奖学金没拿着，葛奶奶这个病也花不少钱，他压力不小，为了赚点钱到处忙着比赛。

　　程雨杉还说，李燃日后若是想成为工程师必须要求研究生起步，但是他同校的学长几乎都读博士学历才够用。本科毕业要么改行要么就进入普通企业做工艺员，收入并不理想。

　　程雨杉没再说下去，她光说着就用了很大的力气，对未来十分的渺茫。那时他们总以为高考后的世界是生机勃勃的，结果也是一地鸡毛。

　　沈耀听李燃这次和他说的话就知道李燃又自卑了，他不想再朝他扔块石头，也知道北京的交通堵的没边，打车也贵，坐地铁公交拿土特产并不方便。

　　“我去医院拿。”沈耀回。

　　在学校忙完到中心医院已经下午6点多了，刚进大厅就听见急诊那边闹哄哄的，好多路人都往急诊那边走。

　　沈耀知道简一然在急诊，不知不觉也往那边走，他拨开人群，一眼就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抬手打了简一然一巴掌。

　　巴掌并不轻，简一然的口罩都被打垮了，简一然自己好像也没预料到这一巴掌，拳头一下子握紧了。

　　中年男人大声嚷嚷道：“我是生病的癌症患者！”

　　简一然的拳头又松了。

　　保安急匆匆来了，中年男人反而更嚣张了，又上前追着简一然还想打他，两个保安拦着他，简一然匆匆离开人群，目光和沈耀碰上，他把口罩往上拉了拉，沈耀还是能清楚的看见他脸上的手指印。

　　简一然什么都没说默默离开。

　　沈耀盯着中年男人耍皮，一会儿手机就收到了简一然的短信，他冷着脸离开急诊去找简一然。

　　简一然在三楼楼梯间站着，看见沈耀来他眼睛弯弯的问：“你来找我呀？”

　　“刚才怎么了？”

　　“哦。”简一然眼神落寞了下：“他要我开精神类药物，这类药用药有原则，我不可能给他开，然后他从兜里拿出一把小刀，情绪特别激动。”

　　“你怎么不还手。”

　　“这种人每年都有，而且这是医院，医生不能动手打人。”简一然手放在楼梯间的窗台上，没规律的敲着，被车门夹的淤青已经散了。

　　楼梯间的门被大力的推开，沈耀没回头就听见有个男声火急火燎的说：“谁他娘的打你了，妈的还说你态度不好，没有医德，我——”

　　沈耀记起他的名字，在葛奶奶病房见过，叫李浩，他和简一然差不多的身高，长得很斯文但说话没素质。

　　李浩看见沈耀一愣，和他招了下手一把拉下简一然的口罩：“我去，那人找你开的着药吗？医院就和稀泥，还让你上去说明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真在沟通的时候偏激了，我就想到上次我们护士也被打了，没道歉没赔偿还他——还让人护士给病患道歉，窝囊死了。”

　　李浩把简一然的口罩揣进兜里：“你躲机器后边呀，一开机五万块，把你打坏了不知道能不能赔五万块，机器坏了得追他屁股后边要。”

　　“没事你先走吧。”简一然摆手。

　　“我刚才不和你说了吗？主任找你呢。”李浩扯着简一然的胳膊想往楼梯间外走，简一然甩开手：“好好好，你先走，我跟他说两句话。”

　　李浩又看了一眼沈耀，沈耀直视着他，被他看的很不舒服，李浩的眼神又一下子飘走了，离开楼梯间。

　　“你来医院做什么？找我的？要不你等我会儿一起吃饭？”简一然抿下唇又说：“你要是有事先走也行。”

　　“我来拿东西。”沈耀回：“他是你朋友？”

　　“谁？李浩——”简一然摸了摸鼻间：“他算哪门子朋友啊，他就是医院派来慰问我的。”

　　沈耀嘴角勾了一下，意味深长，继续听简一然说：“咱俩才是最铁的，那你拿完东西回家吧，后天要拆线别忘了。”

　　“嗯。”

　　“那我走了。”

　　沈耀点头，简一然推门离开楼梯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