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的赞歌2》夢遊患者

7、chapter 7

　　亲爱的吾儿柳田男：
　　不知道对于我们父子的这层关系，这段回忆，你还记得多少？你5岁前，我曾立志保护你，让你可以永远天真烂漫地生活下去，能尽情地走遍世界的各个角落、自由地体会世界万物的颜色；而面对如今这样的你，我只乞求你能像个真正的人一样活着。
　　你要知道，你并不是机器人。
　　在你刚出生不久后，我抱着那个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像糯米团子一样的你。你对着我微笑，手舞足蹈地想要挣脱你的小棉袄。那时，我觉得你是那么的鲜活，有生命力，比我见过的所有的人都有人的样子。
　　如你所知，我出生在官宦家庭。我的父亲开拓了他所谓的事业——当今世界。他有着我追赶莫及的事业心和企图心，他的周围也充斥着这样的人。每天，他们聚一起说着冠冕堂皇的话，聊着宏图伟志，喜怒哀乐都带着一样表情。那段岁月现在回想起来，让我觉得很寂寞。那时我没有朋友，当然我有很多同伴，但我无法向他们敞开心扉，他们是无法理解我的落寞的。他们只会捧腹大笑，说着：别傻了，只有未开化的穷人才会看重所谓纯粹的友情！你应该高兴，你的父亲可以帮你安排最好的人脉。他们都很羡慕我。
　　我见过的人一般都是如此。他们想尽办法去巴结比他们地位更高的人，使出浑身解数，那嘴脸真让人觉得恶心。我更愿意和穷人交朋友，我喜欢看他们努力生活，咬紧牙关，挥洒汗水。那才是真正的努力，朴实的努力，不会以折辱尊严为代价的努力。可是如若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们努力地生活倒也不错，要是和他们聊上会儿天，便会打破他们在我心中编织出的美好形象。他们什么也不懂，却又喜欢盲目地执著于自己错误的信念。即使谁好心地把事实摆在他们的面前，他们的脑筋还是转不过弯来，还会找出各种理由来推倒事实。
　　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很聪明，你看得出事物的本质，也不会掩藏自己的观点。人类就该这样啊！与生俱来被赋予了思考的能力，久而不用，便就荒废了。没有思考能力的人失去了做人的意义，只能靠着本能活着，变得和猪鸭鱼羊没什么两样。而那些有思考能力的，却一味察言观色的人，只会人云亦云，不管是非对错。这是件很可怕的事，历史上所有的战争都起因于此。当一个人提出了一项不合理的提议时，一个、两个、三个人保持沉默，所有人也就默认了，最终这项不合理的提议就会在所有人的眼前进行、实施，最后殃及所有人。只可惜这样的人很多，导致如今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非对错可言，犯罪的定义也变得模糊了，连事实真理也能随意被人扭曲。
　　我希望你可以一直保持最初的颜色，像真正的人一样鲜活地生活下去。
　　在你5岁那年，你被Nikonov带走了。他在你身上进行了一系列的实验，包括洗脑、灌输别人的思想，甚至切断了你的感情神经。从那时起，你没有了自己的想法，没有了自己的感受。他彻底毁了你的价值，你身为人的价值。我好恨，我恨Nikonov这样残忍，将你毁去；也恨我自己，身为一届总统，连自己的儿子也保护不了。
　　随着你的离开，我的心也碎了。
　　你走后，我没有去找你。我不得不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因为那样才是众人眼中小Brightman该有的样子——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什么也不放在心上的官二代。要知道，即使父亲死时，我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没有消沉过一刻。小Brightman总统，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绝对不会把一个捡来的孩子放在心上的。
　　之后，我陆陆续续从Nikonov口中了解到你的情况。啊！我的阿男已经学会中文和拉丁语了；阿男最近在读John Rawls的书籍；真想看看阿男练习跆拳道的样子……我知道，Nikonov是在试探我的反应，表面上，我依旧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我想，我也开始失去了人类该有的样子了吧。
　　再次与你相见已是10年之后了。你已经成为了Nikonov的一项成功的实验作品。与其说作品，不如说工具来得恰当。你像一个容器一样被Nikonov灌入了所有政治哲学家的思想，为Nikonov的集权野心所用。
　　那天晚上我被叫到实验室，Nikonov将你郑重地介绍给我，说是他潜心研究多年的秘密武器，将辅佐我开辟政治道路并保护我的人生安全。我猜，是我伪装得太好了，他都以为我不认得你了。我从头到脚打量着你，你穿着一身白色的棉衣棉裤，在你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那个圆鼓鼓的小肉球的影子了。你非常精瘦，但却站得笔挺，脸上像是被刀削过般的棱角分明。你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木讷地看着前方，连眼睛里都找不到丝毫光泽。我悲从中来。
　　我对Nikonov挤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调侃道：“就他？这么瘦，能保护我的人生安全？”这个纯白的实验室，让我觉得无比的寒冷，金属的机械、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瓷砖刺得我眼睛酸涩。我看到在Nikonov背后的三名实验人员，我努力记住了他们的长相。我总有一天要毁了这里，这里的所有人，参与着这项非人道实验的所有人！我在心中暗暗发誓。
　　明天我将要救你出来了。
　　明天是你3年更换一次芯片的日子，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在你芯片被取出后，我将立刻杀死那个切断你感知神经的刽子手。之后，你将渐渐重获感知的能力，你会重获新生！而所有给你制造这场噩梦的人，我将会亲手送他们下地狱。
　　最后，我们可能还是无法像一对真正的父子那样聊天，谈未来。但若是能顺利救你出来我就满足了。不管未来变成什么样，我希望你可以真正地活过一回，竭尽全力地去感受，去体会身为人该有的样子。
　　永别了。

　　爱你的，
　　父亲

　　这是小Brightman实行爆炸前一天晚上写给柳田男的信，可惜在之后百感交集的匆匆一别，信没来得急给他。“也好，”在爆炸的那一刻，小Brightman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坠入了熊熊燃烧的火焰。
　　“你不需要记住过去，重新开始吧，我的孩子。”
　　机缘巧合下，小Brightman没有死。实验室的安全设施终于启动了，碰洒出了像瀑布一样的水浇灭了火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