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荷灯》椰唐

5、第 5 章

　　大门合上后，刚刚静谧一片的琳琅阁“窸窸窣窣”地热闹了起来，尽管她们压低了声音说话，但是我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身侧不时瞥过来的眼神。
　　“……她以为自己靠上了靠山，还不是灰溜溜跑回来了……”
　　“……我道她有多大能耐呢，还是不跟我们一样……”
　　“嘻嘻嘻……”
　　一堆女孩哄笑着从我身边经过，眼神意味不善。
　　女孩们心思敏锐，只消几句话便猜透了来龙去脉，过了不一会儿，已经有人敢光明正大地直视我的眼睛，挑衅地看着我。
　　从前都是一起长大的那点情谊早已被嫉恨磨得干干净净，每个人明里暗里都没有好脸色看，三三两两站在一起，把我当空气看待。
　　房间里点着过去姑姑最喜欢的香，清清淡淡的，嗅入鼻孔，仍然是熟悉的味道，一如多年前因为某些缘由在姑姑的厢房里被罚站时闻到的味道。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人，熟悉的过去，我还是回到了这里。
　　飞快下达的召令、紧急的任务、生嫌隙的队友，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有人想动我，且对我的过去有一定了解，欲一招借刀杀人不留有把柄。
　　杀我，又何须如此大动干戈呢？
　　我不过一个无名之徒，乱世之中，死不足惜。
　　正因如此，便是我困惑之处。
　　我叹了口气，正想找一个位子坐下，想想往后的路应该怎么走，一个身影闪到我面前，亲切地拉住了我的胳膊。
　　“月如，好久不见。”
　　月倩拉着我的胳膊到阁楼里比较静谧之处，环顾左右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抬头一看，她圆圆的脸庞比记忆里的样子肥润了不少，眉毛微微蹙着，诉说着担忧。心中顿时一阵泛酸，是好久没有联络的故人，只消一句关怀的问话，已经勾起我许多的情绪在心里翻涌。我一时竟然无语凝噎。
　　月倩确似乎没有察觉到我的细微变化，晶晶亮的大眼睛闪着好奇又心急的光，她看我嗫嚅了许久都不知如何开口，遂放弃道：”好吧，一时半会，你估计也说不上来，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明天的任务你怎么办？“
　　我低头思考了一会儿，本想道，这些年为了在乱世处身，一直不敢在武艺上有所松懈，你不必太过担心。确实，离开的这些日子，每日除了学习医理、研磨药草外，每日我都要耍一下剑、练习一下武艺，虽说不上有多少长进，但总不至于握不起剑了。
　　但月倩看着我似乎越发沉默，更加忧心忡忡了：”别怕，你也听见了姑姑的话，只是三级的任务，明日一伙去刺杀，一伙收拾残局，一伙截杀，看似要出动许多影卫，实则难度不大。到时，你只需跟在我身后，我护着你便是，别怕！。“
　　她笑脸嫣嫣地，这么多年倒没怎么变。过去，我若是做了什么事情又惹姑姑生气了，她总要跟我说——别怕，有祸我们一起担着。
　　明明她比我还小，却总是那般好心护着我，只因我曾帮她顶了一次惩罚，给与过她一碗从厨房里偷来的剩汤。
　　当时，她可怜唧唧地拖着伤腿，把米汤喝的一干二净的时候，也是这样用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看着我，傻憨憨地用稚气未脱的奶音承诺：“以后我一定报答你！”
　　我一看到她惨兮兮的样子，笑得弯不下腰，捂着嘴里的笑意把她搂在怀里。
　　我一直没告诉她，只是看着她年纪最小，因为学得太慢总是被姑姑鞭子伺候，感觉有些可怜罢了。
　　学不好的话，以半年为期限，就要被淘汰掉了，这是师傅告诉我的。消失的孩子到底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师傅严肃地告诫我——要想活命，就不能被淘汰。
　　小小年纪的我还没参透什么是死亡，但我知道消失是一个很难以接受的词语，那时，我还称他为“爹爹”的师傅把我抛给门里就消失不见了，每日的练武、惩罚、辱骂，都让我加倍思念“爹爹”，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忍心抛弃我，我只知道爹爹消失不见了。
　　所以，我总是格外同情这个次次考核都倒数第一的孩子，我想着，她只是年龄还小，学的不快而已，不应该给她如此沉重的惩罚。可是姑姑可不会这样想，学的不会，自有鞭子伺候。
　　所以，她身上总是伤痕累累的，常常痛的睡不着觉，还被罚着不许吃饭。
　　有一天夜晚，我看她频繁起来倒水喝来抵消饥饿，终是不忍心地给她偷来了一碗米汤。
　　因为天气炎热，米汤已经有些馊掉了，但是她吃得特别香，特别满足，甜甜地说：“姐姐”‘。
　　我便知道，我终是不忍心的罢。
　　白天里的训练，只要姑姑说可以歇息一会了，我便拉着月倩手把手一点一点地教，不厌其烦地帮她纠正动作。即便脑子转得慢些，这样式的练法，终于让她有所进步，起码半年后不再是那最后一批被淘汰的人了。
　　作为小师傅的我心甚慰。
　　眼前月倩面容依然忧心忡忡，我只好回以一笑，给了她一个拥抱。
　　“傻丫头，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月倩也抱紧我，依恋道：“你不知道，我是既想你回来，又怕你回来。”
　　月倩眼里微微含着湿意，看向我，“姐姐廋了好多，不知姐姐在外面过得好否，这些年毫无音信，我总是放不下心……但是总比在门里好罢……”
　　说罢，又埋头在我怀里，想过去那样小孩般蹭掉了眼泪，“可是我真的好想姐姐啊。”
　　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当下温馨的时刻，也有不小目光似有若无地投过来，看似窥探，实则在掂量。
　　月倩这些年混在其中也是步履维艰呐。
　　我得想办法，让我们俩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