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藤过

15、第 15 章

　　景一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利落地削着皮，动作娴熟，果皮如同一条细长的丝带，缓缓落下。一旁的陈绰眼巴巴地看着，不自觉地张开了嘴，满心以为景一会将削好的苹果递到自己嘴边

　　可没想到，景一削完后，直接将一大块苹果送进了自己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心里想着：这苹果清甜多汁，给陈绰吃，简直就是浪费了。

　　陈绰见状，脸上的期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尴尬与恼怒。他冷哼了一声，重重地扭过头去，心里却还存着一丝期盼，想着景一看到自己这样，总该来哄哄他。

　　然而，景一却像没看见陈绰的反应似的，无动于衷，继续自顾自地吃着苹果，一口接着一口，吃得十分投入。不一会儿，苹果就被他消灭得干干净净。吃完后，景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陈绰，平淡地问道：“你饿吗？”

　　陈绰正满心委屈和恼火呢，听到景一这么问，语气冷冷地回道：“饿又怎么样？你还不是只会给我做预制菜，哼！”那声音里满是埋怨与不满。

　　景一并没有因为陈绰的嘲讽而生气，神色依旧淡淡的，不紧不慢地说道：“吃了一年也没见有事，再吃一顿又怎么了？”那口吻就像是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这话可彻底点燃了陈绰的怒火，他一下子从床上弹坐起来，双眼怒目圆睁，狠狠地瞪着景一，大声吼道：“景一！你是不是巴不得老子去死！学习怎么做饭会死吗？你说啊！”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显然是气得不轻。

　　景一看着情绪激动的陈绰，不慌不忙地开口劝道：“别老生气，生气就会心堵，心堵则血液不通，血液不通身体就不好，心情保持愉悦才能寿命百岁，你把自己气死了，如意的是谁？”他的声音平和沉稳，试图用这番道理让陈绰冷静下来。

　　可陈绰听了之后，不但没消气，反而更加生气了，脸涨得通红，大声嚷道：“少给老子讲这些，老子不想听。”

　　景一见状，也觉得有些无奈，懒得再继续这个话题。回想起遇见陈绰之前，自己也是被家人宠着的，哪曾想如今会面对这样的场面。陈绰看着景一这副模样，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使不出。听着景一刚刚说的话，心里的气竟莫名地消了些，也不想再和他赌气了。

　　景一静静地望着陈绰的脸，阳光洒在陈绰的脸上，勾勒出他脸部的轮廓。景一抬手，动作轻柔地轻轻拂上他的脸庞。陈绰左边的眉毛快到末端时有一颗小痣，景一有时最喜欢用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挲。以往，每当景一这么做的时候，对方总会含情脉脉地回望着他。还记得在宿舍的四人寝时，他们两个躺在一张床上，因为条件有限不能做别的，就常常这样，享受着彼此陪伴的静谧时光。

　　此刻，陈绰惬意地享受着这一刻的温馨与宁静。可突然，景一像是想起了什么，轻轻地叹了口气，缓缓收回了手，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怎会比得上他。”声音小得如同蚊蝇一般。

　　陈绰没太听清景一的话，疑惑地问道：“你说什么？”

　　景一听到陈绰的询问，摇了摇头，神色恢复如常，说道：“没事。”

　　陈绰敏锐地察觉到景一心情不好，为了打破这略显沉闷的气氛，他思索片刻，找了个话题：“你的童年是怎么过的？”

　　景一听了，眼珠在眼眶里快速地转了一圈，随后又低垂下去，语气带着一丝回忆的味道，缓缓说道：“孤儿院的日常也就那样，每天按部就班地生活。”

　　陈绰听了景一的话，联想到自己的童年，不禁苦笑着说：“我比你惨得多。我爹不疼娘不爱，小时候，有一次我妈生气，竟然拿鸡毛掸子一直打我，打得我浑身伤痕累累。我爸看见了，也只是随便训斥我妈两句。可我呢？”陈绰说到这儿，冷笑了一声，脸上满是自嘲的神情，“我那时才五岁啊，伤口因为没处理好，都开始腐烂、发烧了，却根本没有人在乎。从小到大，他们从来就没真正在乎过我。”

　　陈绰说完，看向景一，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些同情或者感同身受的神情。景一除了表情有些惊讶之外，并没有其他太大的反应，只是静静地听着。

　　陈绰满脸不耐烦，双眼紧紧盯着景一，大声质问道：“说句话给个反应啊。”在他看来，自己刚刚袒露了那般痛苦的童年经历，景一总该有更多的回应。

　　景一只是淡淡地吐出一个字：“哦。”声音轻描淡写，仿佛这一切对他来说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事。

　　“就一个‘哦’？我都跟你说了我那些悲惨遭遇，你就不能多说点什么！”陈绰的音量再度提高，情绪愈发激动，双手在空中挥舞着，像是要抓住什么来发泄内心的不满。

　　景一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严肃起来，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呢？你所受的这些苦难又不是我造成的。你觉得自己深陷在原生家庭的深渊里，可你不能拉着我和你一起沉沦。我早就努力试图让你从原生家庭的阴影中走出来。原生家庭的创伤或许真的要用一辈子来疗愈，可别人都在努力摆脱，你呢？”景一顿了顿，目光直直地盯着陈绰，加重了语气，“你一直沉浸在痛苦里，自己不肯出来。我选择放弃，是因为你根本不愿意迈出那一步。”

　　这番话彻底激怒了陈绰，他猛地伸手扫向桌面，桌上的东西稀里哗啦地被扫落在地，他也不管砸出去的究竟是什么，只是借此宣泄着内心的愤怒。“你让我走出来？我告诉你，我走不出来！如果换做是你，你能走出来吗！”他的脸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大声咆哮着。

　　“我能！”景一咬着牙，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坚定。“谁没有不幸的童年？我是父母欢愉之后的意外产物，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我妈因为被父亲抛弃，开始吸毒，她把所有的不幸都归咎到我身上。打骂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她经常骂出各种难听的话。为了吸毒、为了赚钱，她甚至挂出招牌去卖身。我为了活下去，只能去捡废品卖钱。冬天，我依旧穿着单薄的衣服，是邻居看我可怜，给了我几件他家孩子的旧衣服。我没有户口，没有名字，我妈只会不停地骂我，直到她吸毒过量死去。我出去找人帮忙，后来才被送进了孤儿院。曾经，我也一直以为自己走不出来，可我做到了。”

　　景一的这番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陈绰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说不出话来。他虽然知道景一是孤儿，却从未想过景一曾经历过如此黑暗、悲惨的过往。一直以来，他虽不被父母待见，但起码衣食无忧，与景一的经历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我能走出来，是因为我懂得珍惜。别人对我一点点的好，我都铭记在心。而你呢，把别人对你的好当成理所当然。说到底，你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景一的声音有些颤抖，显然这番回忆也让他的情绪有些难以平复。

　　陈绰正要发作，想要反驳景一的话，景一却又接着说道：“我也是，我也自私，所以我得了报应。”

　　陈绰听到这话，满心疑惑，完全不理解景一说的“报应”究竟是什么。他在心里不断地问自己，景一到底做了什么才会得到报应？又得到了怎样的报应呢？

　　此时的景一，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身体软绵绵地靠在椅背上，双眼疲惫地闭上，不再说话。陈绰看着景一这副模样，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也没再继续追问。

　　时间缓缓流逝，到了中午，助理准时送来了午饭。餐盒里装的都是营养丰富的菜肴，有清蒸鱼、清炒时蔬、滋补的炖汤，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然而，景一却实在没有胃口，只是机械地拿起筷子，吃了几口，便放下了。他先是给程向天打了个电话，得知事务所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书鸣也顺利出来了，他在电话里报了平安，让他们不用担心。

　　挂了电话后，景一靠在沙发上，缓缓闭上双眼，打算闭目养神。可他却无法真正静下心来，时不时地睁开眼睛，望向窗外。窗外的天空湛蓝如宝石，偶尔飘过几朵白云，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来来往往，一片热闹景象。陈绰默默地留意着景一的一举一动，心中有些愧疚，想起刚刚的争吵，他不敢再轻易挑起话题，生怕又像刚才那样引发一场激烈的争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