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俗归》山柰

125、回来了

　　火车缓缓驶入站台，铁轨震动清晰。
　　站台上，人群开始涌动，行李的拖动声、交谈声交织在一起。
　　少年推着大行李箱顺着人流下车，外边温度低，付一安调整一下斜挎包，迅速拉上拉链，羽绒服的大帽子又盖在鸭舌帽上。
　　寒风凛冽，呼吸让鼻尖发冷发红。
　　少年疲倦不已，眼皮重的往下耷拉，火车上的人来来往往，睡眠质量太差，他眯一会醒一会。
　　付一安没逗留，出站后拦下出租车就往黄花小区回。
　　老旧的小区静悄悄的，只有滚轮“骨辘辘”地在黑夜回响，未有一盏明灯。
　　少年缓慢地打开大铁门，单手拎起行李箱放轻步子上楼。
　　付一安站在201的门口，抬眸僵直，疲倦的大脑被刺醒。
　　门楣上和门槛两侧贴上了光泽的红纸，细腻的笔触浓淡相宜。
　　一帆风顺年年好，万事如意步步高。
　　横批：吉星高照
　　付一安从靴底摸出钥匙来拧开门锁，一股清新的味道涌入鼻腔，丝毫没有灰尘的气息。
　　少年摸着灯光按下，他的世界也随之亮起。
　　地砖锃亮，一尘不染。
　　付一安立在原地不动，震撼之感如潮水般涌来，黑眸被温暖的红染上热意，心底泛起涟漪。眼前的小客厅，让少年仿佛置身于梦中。
　　沙发上边的空墙贴着缩小的春联。
　　横批：恭贺新春
　　左右：新年快乐，猴年大吉。
　　中间方格“福”到，二三十张大红和棕黄、淡黄的贴纸组成喜庆洋洋的背景墙，横竖都有，纸张上印有4～8字不等的毛笔字吉祥语。
　　茶几盖上了红色桌布，瓷瓶里插着枝蔓的柿果，旁边一个圆形木质九宫格果盘，透明盖子，里边满满当当的糖粒和干果；一个瓷果盘里放着橙子和砂糖橘还有苹果。
　　付一安缓缓迈开沉重的步伐，不可置信地扫视一圈。
　　家里被新年填满，年味浓郁。
　　盈盈泪水打湿眼眶，少年在沙发坐下，果盘下压着纸条，字有点飘了。
　　——餐桌有面条记得吃。
　　少年大脑不会思考，讷讷地跟着指令去到餐桌。
　　木质餐桌上放着圆形的保温不锈钢饭盒，煮熟的面条用泡面碗装着盖着盖子。
　　少年揭开两个盖子，保温饭盒热气直冲，眼镜瞬间蒙上热雾，他将眼镜摘下，垂眸盯着这碗鲜汤发愣，鸡蛋依旧只有光滑细腻的蛋白，胡萝卜依旧刻的粗细不一，字却多了。
　　一安
　　新年快乐
　　付一安从筷筒抽出木筷，将放凉依旧干爽劲道的面条夹入热汤里烫热。
　　饥饿的肚子被浓郁的鲜汤温暖，被劲道的碱面填满，少年竟还觉着不太真实，像在做梦似的。
　　付一安坐了会困意席卷，他怔怔起身回房间拿换洗衣物洗澡休息。
　　少年推开门，客厅的光线漫入卧房。
　　只是一瞬，他都没看清，他就知道昏暗房间里有个笨蛋蜷缩在地上卷紧被子露着头沉重地呼吸。
　　付一安久梦乍回，他真的回家了。
　　少年嘴唇微抖，脚步轻轻把门掩上，仅靠着手机屏幕的微弱光亮照一照房间。
　　一米五宽的床上，换洗的衣衣物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床尾。床单被套焕然一新，蓝灰小鲨鱼涂鸦的牛奶绒被套代替纯灰色的薄绒被套。
　　少年俯身摸着柔软的细绒，掌心一片温柔，鼻尖弥漫一股恰到好处的山茶花香。
　　陈鸣把床单被套都洗过一遍晒干了。
　　右边床头柜上的玻璃瓶里插着两枝盛放的向日葵，左边的床头柜几个猴娃娃倚着墙角排排坐。
　　大长方书桌摆上两个高低嵌和的H型木书架，交错放着，把他常用的资料和试卷分类放好。右边下沉几厘米的顶板上订书机、小彩夹、便利贴、计时器等小工具都给他摆的整整齐齐，随手可拿，不需要为了保持桌面整洁而放抽屉里了。
　　柜门上新添几张海报，少年俯着身子眯上眼睛借着微弱的亮光才得以看清，那是他最喜欢的乐队。
　　暖意融融化开，少年无尽感动。
　　付一安蹑手蹑脚地挪到门边蹲下，羽绒服难以控制地发出摩擦的沙沙声，他摁着屏幕照着那鲜红的发丝，指腹轻轻摩挲两下。
　　染头果然伤头发，发丝略显粗糙了。
　　付一安小心翼翼地屈腿跪下，缓缓俯身隔着红发温柔吻在熟睡少年的额间。
　　陈鸣似乎是有感觉，微微动了下，迷迷糊糊地张开嘴发出黏糊不清的细小声音：“一安回来了……”
　　“回来了。”付一安轻声回道。
　　听见日思夜想的声音，陈鸣大脑从迷幻的梦中抽离一缕思绪，眼皮倦得睁不开，含糊道：“我想等你的，喝了一点太累太困了……”
　　少年转身沿着边边坐下，掌心覆上温热嫩滑的脸颊大拇指温柔摩挲，柔声细语道：“怎么不睡上边？”
　　陈鸣嘴角不自觉勾起轻笑，享受着这熟悉又温暖的轻抚，倦懒地喃喃：“坐那么久火车腰酸背痛的…你好好睡一觉补补…我就不抢床了…睡地上挺好的……”
　　黑暗中，那双眸子泛着柔光。
　　“阿鸣真好～”
　　放松的身体，温暖的被窝将迷糊疲惫的少年拉回，陈鸣声音愈说愈淡：“一安…我困了……要睡觉……”
　　“好，你睡，我不吵你。”少年悄悄收回手，小心翼翼地起身，拿着换洗的衣物往洗手间去。
　　熟悉的床熟悉的被窝让人有安全感，付一安一觉睡到晌午自然醒。
　　少年揉开惺忪睡眼，打了个哈欠。
　　过道已经恢复如初，被子叠好放在床尾，垫在地下的纸张一张一张沓好放在桌边。
　　付一安醒会觉，扫视一圈被爱意填满的小房间，披上羽绒服趿拉着拖鞋拧开房门。
　　视线里，火焰熊熊燃烧，炽热耀眼、生机勃勃。
　　少年抿唇淡笑：“你头比照片上看着还红。”
　　陈鸣转头瞥了眼温柔的少年轻柔地回：“发质好，上色，太阳下更红。”
　　“你起好早。”付一安停下脚步扫着穿戴整齐的红毛猴道。
　　陈鸣伸手拿起一个苹果，拇指一滑推出刀刃，抵着皮轻轻往里削，“就早你半小时…刷牙洗脸去……”
　　少年微微颔首，往洗手间去。
　　付一安回来时，陈鸣的苹果已经削完，切成方块格放在瓷碗里，果肉上插着两根牙签。
　　陈鸣拍着旁边的空座示意，撇着嘴缓缓开口：“你回来就没点表示的？”
　　付一安嘴角勾起，挨着颇有不满的少年坐下，双臂一伸把人拥入怀中紧抱，手掌扣在头上顺着如火的发丝安抚。
　　陈鸣下巴磕在他的肩颈轻轻埋着头，大手抚着归家少年的背，轻飘飘的话语夹杂着委屈意味：“我很想你……”
　　少年感受着怀中温暖，轻轻阖着眼皮，温柔缱绻：“我也想阿鸣……”
　　“昨天回来像做梦一样，我都没想到你会在……”付一安轻扬嘴角，温柔地顺着鲜艳的发丝，喃喃自语：“客厅温馨、餐厅温馨、小房间更温馨，很温暖……”
　　“我都说了我等你回家……”陈鸣微微噘嘴，傲娇道，“家当然温馨。”
　　“阿鸣辛苦了，又搞卫生又布置的累坏了还让你睡地上……”
　　“你家的被子质量都挺好，我睡得很好。”陈鸣埋在肩头享受着头上舒服的顺抚，无比安心，“平安回家真好，心踏实多了……”
　　少年顿了会轻轻道：“阿鸣，我其实春节出去玩了，从山东威城往下到浙江，在杭城、绍城、台城待了几天往瓷都和南城走，最后坐车回家……”
　　陈鸣撇嘴，我还没问，你倒是自己先说了，算你还识相。
　　“开心么？”
　　付一安一怔，淡淡回道：“很热闹，开心。”
　　“那就行。”
　　付一安都做好哄人的准备了，怀里的少年没点反应，换平时早该推搡他了。
　　少年微微蹙眉，不解地问：“阿鸣不生气？我回来才和你说。”
　　“不生气，你也没骗我，你只是说话避重就轻的。”陈鸣轻吐一口气，换他他也不想说，换他他也不想一个人过年。“你玩得开心就好，其他的不重要了。”
　　少年的心落地，轻轻拍着陈鸣的背缓缓松开：“我买了一些纪念品和小玩意，你一份，我一份。”
　　“好。”陈鸣点头。
　　少年起身把行李箱打开，半箱满满当当。
　　陈鸣打趣道：“小金库花光了？我现在小富翁了，你最好抱抱我大腿……”
　　付一安笑道：“没呢，我精打细算的，不会让自己没底的。”
　　陈鸣眼睛瞪大，耸肩道：“玩十几天吃住行，买这些还没见底？你小金库到底是有多少？”
　　“身体苦点，精神享受。”
　　付一安的宗旨，小吃多的是，吃饱就行，过夜能在火车上过就在火车上过，长途的买卧铺和硬座交替，短点就硬座，住就住青年旅舍。
　　买纪念品他挺舍得的，如果是摊贩还能讲讲价，杀一杀。博物馆的明码标价，能接受的范围内他看对眼也愿意掏钱。
　　“行，你收起来晚点和我说。”陈鸣插起苹果塞嘴里，摸出手机滑着看，“哥，十二点半你不饿吗？先把午饭解决一下行不，我前胸贴后背了。”
　　付一安微微颔首，小心翼翼地把行李箱合上，抬眸问道：“你想吃什么？出去吃，下午去玩。”
　　“你歇着吧，玩这么久你缓缓先，我就不信你不腰酸背痛的，旅游也没那么轻松。”陈鸣点着外卖APP一番搜索，“我也不想动了，待家里休息聊聊天挺好的，叫个外卖吃。”
　　付一安走到沙发坐下，叉一块苹果塞进嘴里，扫着茶几的九宫格圆盘道：“年都要过完了，没想到你还买这些了。”
　　“不买点，来客人了拿什么招待？”陈鸣没抬眸，点着手机。
　　付一安揭开玻璃罩，剥了粒酥糖塞进嘴里，寻思道：“我家也没客人来…你没买太多吧？”
　　“咋没客人？你回来等下不去对门拜个年么？任忆不来串一下门给你拜年么？你俩坐沙发上喝茶干聊天？”陈鸣撇嘴，况且明天那几个也来拜年过生日的，不买点招待也不合适。
　　少年剥粒开心果往陈鸣嘴边递，由衷称赞：“阿鸣办事真靠谱。”
　　“那当然了，谁让本帅哥头脑聪明呢。”
　　陈鸣勾起嘴角吻上大拇指关节后才将少年指腹捻着的开心果纳入唇中，他在手机上提交双人份微辣的肉蟹煲订单，眼底扬起得逞的笑意。
　　“吃点好的，新开的一家肉蟹煲，我初九晚上和林迢尝过了，你信不信这以后指定要火的。”
　　被温软的唇轻吻的指节发热，酥麻的电流蔓延开来，少年心头猛然一颤，砰砰乱跳。
　　付一安怔住片刻后，讷讷地收回手，随即轻笑一声，宠溺地瞥着那红毛小狐狸，这小子撩人真是有一套。
　　陈鸣收起手机，倾身环住少年脖子，明知故问软声道：“一安哥哥干嘛这样看着我？怎么了嘛？”
　　“没怎么。”付一安扬起嘴角，小狐狸又开始撒娇了，“看你好看。”
　　“嗯？”陈鸣鼻尖抵着少年鼻尖轻蹭，呼吸喷洒，眼眸流转闪烁，“有多好看？”
　　“秀色可餐。”少年心被勾得痒痒，睫毛扑闪，喉结轻滚，唇齿干涩不已。
　　那双黑眸旋转加深，深深吸引着人陷落。
　　陈鸣清澈见底的琥珀眸直勾勾地盯着少年，眼底皆是彼此倒影。
　　“一安哥哥都这样说了…那阿鸣…唔……”
　　小狐狸勾人的话还没说完，后脑勺被他痴迷羡慕的大手扣着，唇瓣被堵住，按压着摩挲，少年轻盈地撬开牙关，熟练地勾舔舌尖，缠绕着交换呼吸。
　　“久别重逢”的吻逐渐加深。
　　小狐狸的爪子刚下落到劲瘦腰肢，还没来得攀爬沟壑纵横的丘陵就被沉闷的敲门声打断。
　　“安哥——你醒了吗？吃饭没有？老任做好饭了！过来吃饭！”
　　少年依依不舍结束这个吻，把人轻轻推搡开。陈鸣胸膛起伏，睁开那沉醉的双眸还想继续深吻，“不理她行不行？”
　　付一安压下呼吸，叉块苹果塞进嘴里，“不理以为我还在睡觉或者身体不舒服，自己开门送饭来了。”
　　陈鸣倒在沙发上捂着脸叹息，有些绝望。
　　“等下，醒了——”付一安扫了眼陈鸣红肿的唇，轻拍着人，小声道，“你回房间去，我去吃两口就过来…刚回来不好拒绝…应该等我吃饭呢……”
　　“躲个毛啊，开门！”陈鸣没好气道，而后迅速起身开门，把付一安惊得一愣，少年直勾勾盯着任忆看，叹息道：“姑奶奶，你不能早来几分钟叫吃饭么？”
　　他正想干正事呢，况且他双人份外卖都点好了……
　　少女抬眸看着这堵在门缝的少年，惊讶道：“你怎么在？”
　　少年蹙眉反问：“我在这很奇怪么？”
　　任忆讷讷道：“不奇怪…但你嘴挺奇怪的……”
　　“他面子薄你别给他戳破了。”陈鸣压低声音小声询问道：“行不行？”
　　少女压下强压嘴角笑意，一本正经道：“我不是那种人。”
　　陈鸣咬着牙，无奈道：“你戳我倒是一点不留情。”
　　少女撇撇嘴，反驳道：“那你那时候自己不承认的……”
　　“他等下过来。”陈鸣不耐烦地往外扇着手指，小声催促：“回去吧回去吧！”
　　“哦，那你让他快点，饭菜都好了。”少女点点头，又问：“你吃饭没？一起？”
　　陈鸣咬牙切齿道：“你问这话？我点双人份外卖一个人吃！饿不着！”
　　少女撇嘴道：“哦，我就喊个吃饭，你说话这么凶干什么？”
　　少年在心底暗暗地想：我天，我对你够温柔了，换别人抡都给他抡傻。
　　陈鸣挤出一个假笑来，迎宾似的往对门伸手，和颜悦色道：“请您回家好吗？稍等一下，他马上就来…下午吃完饭过来打五十K玩啊……”
　　少女点头转身，陈鸣迅速把门关上，忍气吞声地攥紧拳头对着空气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靠！靠！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