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江水》两人份的饭

24、24

　　今天年级组织了秋游，去市郊爬山。

　　从学校大门口出发，坐着大巴车颠颠簸簸抵达景区门口，关呈明全程都在玩游戏。
　　不像云树，他对自然界又不感兴趣，玩游戏玩得非常忘我专注。

　　看他这么专注的样子，云树就会想要逗逗他。

　　景区入口处种了几棵树，树上都挂着牌子，简单介绍了树种和习性。

　　云树目光在其中一棵树上停留了一下，对关呈明说：“我之前看网上说朴树来这边了。就是前两天的事儿，现在应该还在呢。”

　　“朴树？”关呈明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但是空口无凭他也不会轻信，“怎么可能。”

　　“他早年考上大学，结果又辍学了。辍学之后到处写歌，卖歌。有段时间就在这边，所以对这边很有情怀。”云树说得好像自己亲眼见过。

　　关呈明本来不信，但是一来他对朴树其人不了解，只知道有这么个人；二来云树说的确实有鼻子有眼，前因后果交代得很清楚，他听着听着还真觉得有这么回事儿了。

　　他把游戏暂停，思索着问云树：“朴树还挺知名的吧。如果传闻属实，能弄到签名吗？”
　　语气很认真。

　　“不知道，”云树也很认真地回答他，“我帮你问问它？”

　　他指着刚才看的那棵树，树上牌子写着：朴树，朴属乔木。

　　关呈明把游戏关了，扭脸看着他，一字一顿地：“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
　　进了景区大门有一小片湖，湖边是一片竹林，叶子随风簌簌轻响。

　　带队老师要学生们在竹林附近休整一下，自己去跟导游研究研究接下来的行程。

　　云树和关呈明随便找了一条长椅坐下来，关呈明靠着椅背，百无聊赖地看着湖景。

　　“不玩了吗？”云树问他。
　　关呈明语气很丧：“还是在爬雪山，爬一次死一次爬一次死一次……不想死了歇一会儿。”

　　云树觉得他赌气的样子挺有意思的：“为什么不看看攻略？”

　　“我玩游戏从来不在网上搜攻略，”关呈明说，“那样不是太没成就感了吗？”

　　“不过虽然会有成就感，卡关的时间也会超级长，挺耗时间和精力的。”他又承认道。

　　“不玩的话，”云树伸手从旁边摘下一片竹叶：“要不要看我折小船。”

　　“小船？用竹叶？”关呈明看着云树的手，夹着竹叶衬得那只手肤色更白。

　　他低头凑近去看，云树把竹叶两头折起来一个角，每个折角都撕成“小大小”三部分，然后把两个“小”的部分从“大”的部分穿过去，交缠在一起，竹叶两边就像小船一样，形成了内里凹进去，有些弧度的两头。

　　关呈明挑了下眉。
　　还挺像模像样的。

　　云树把做好的竹叶船递给关呈明，然后又折了一片竹叶，开始做第二个。

　　关呈明用手指轻轻捏了捏竹叶船的一端，感受到竹叶有些茸毛的触感。
　　“你从哪里学的这个？”他问云树。

　　云树低头专心折着，过了一会儿才说：“我爸教我的。”

　　关呈明看着他。这还是他第一次听云树提起家里人。

　　“幼儿园的时候，学校附近有一个儿童公园，门口就像这样有一片湖，湖周围有一片竹林。”

　　“我爸有一天带我去那里玩，我们一起坐在湖边，他摘了一片竹叶，然后教我折竹叶船。”

　　“我们做了很多个竹叶船，全部放在水里，看着它们晃晃悠悠漂到很远的地方，到最后一个也看不见了。”

　　“就像这样。”云树说着，手里的那只竹叶船已经做好了，他弯腰把小船放进水里。

　　小船在湖水的裹挟下摇摇晃晃，越来越远，最后不知道是漂出了视线范围，还是被湖水带到了水面以下的地方，再也看不见了。

　　*
　　休整了一段时间，老师喊大家集合。
　　“要爬山了，排好队咱们从这边上去！”老师说。

　　学生们依次走到老师说的地方。
　　那是一个台阶入口。石阶上覆着青苔，但被人走多了，很多地方变得光秃秃的。

　　有人起哄说：“上台阶没意思，就是要那种像攀岩一样的才好玩，那才叫做爬———山嘛！”

　　关呈明忽然哼了一声，站在云树身边，声音没有刻意放大，但也没有很小：“说的好听，不就是我游戏里那种。光是在游戏里操作就已经很辛苦了，现实生活中自己爬一爬试试看啊。”

　　“自己爬一爬试试看啊。”云树在旁边帮腔。不过语气远没有关呈明生动，带着惯常的阴暗感觉，听起来有点像在阴阳怪气。

　　关呈明指了指他，跟着大部队顺着台阶往上走去。

　　虽然只是台阶，但是山毕竟是山，从山脚走到山顶还是有不短距离，哪怕都是十来岁精力充沛的学生，走的时间长了也会觉得有些吃力。

　　关呈明身边的一些学生为了跟上队伍，爬得呼哧带喘，还有一些自我放弃的，就在紧后面的地方慢吞吞溜达起来。

　　关呈明走久了也觉得有点气喘，他扶着石阶边上的栏杆，一借力又上了几层。

　　还没站稳，感觉有什么东西蹭着他手臂。

　　是云树。他站在关呈明旁边。
　　他看起来倒挺自在，也不觉得吃力，气儿不带喘一下的，跟关呈明对视一眼，向着前面的方向偏了偏头，示意他继续往前走。

　　“你……”关呈明盯着他，“真是章鱼。”
　　长了八只脚的吗？走路一点儿不费劲的。

　　两个人继续往上走去。

　　一开始爬的时候还能看看山景，青山绿水的很是新奇惬意，但是爬到后来，再新奇的景也看腻了。
　　而且自己呼哧带喘的，还听着别人也呼哧带喘，实在是不太美妙的一段经历。

　　关呈明最后不看景了，他想转移一下注意力。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无意间瞥到自己没来得及关闭的游戏界面。

　　对了。
　　游戏里的也是爬山，现实中的也是爬山，虽然不是雪山，但应该也有相通之处吧。

　　或许……
　　关呈明看了看四周。
　　他能从这段爬山经历中获取到什么线索之类的，解除一下他在游戏里遇到的困境。

　　云树现在比他快一两步，他看着云树的后脑勺。
　　云树现在没有长发了，头发短短的，没有扎起来。

　　关呈明视线下移，看见他手腕上那根猫咪头绳。
　　他一直戴在手上，好像一个郑重其事的装饰品一样。
　　虽然不是这个头绳该有的用途，关呈明觉得这样看着也很顺眼。

　　他想着想着，脚步忽然顿了一下。

　　长发……和爬山。
　　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古老的童话故事跳进他的脑海。

　　童话的名字好像叫……《莴苣姑娘》。

　　童话故事里，王子想爬上高塔，因为他想找的莴苣姑娘就在塔顶。
　　而在游戏里，关呈明想爬上山顶，因为他要找的雪山神兽就在山顶。

　　虽然一个是爬山，一个是爬上高塔，但是都是很高的地方，也没差了。

　　如果童话里，王子可以利用莴苣姑娘的长发爬上高塔，那么他在游戏利用雪山神兽……可行吗？

　　怎么利用雪山神兽呢？

　　关呈明一边继续往上走着，一边在脑海里逐字逐句，回想了很多遍莴苣姑娘的故事。

　　童话故事里，女巫把莴苣姑娘关在高塔里面。
　　她是唯一知道掌握上塔方法的人，后来王子能够跟莴苣姑娘相遇，也是因为偷听到了她的上塔方式。

　　关呈明忽然想到，有没有可能，游戏里也有这么一个“女巫”？
　　也有这么一个，把雪山神兽带到山上，并且掌握上山方法的人？

　　但是游戏里是没有这么一个角色的。
　　他早在很久以前就看了游戏里的所有剧情，都没有看到这样的角色。

　　关呈明想了很久，得出一个结论。
　　说不定，这个角色就是游戏设计者本身来扮演的。说不定……游戏设计者会给他线索。

　　这是一个破次元壁的想法。大胆，但是关呈明觉得未尝不可行。
　　他掏出手机搜索游戏百科，然后进一步搜索游戏设计者的相关信息。

　　这个游戏是几十年前的游戏，游戏设计者现在应该也有五六十岁了。
　　页面转了几圈，缓冲了一会儿，关呈明终于看见了网页上的完整信息。

　　他目光掠过密密麻麻的简介，停留在最末尾的一段话上。
　　……x年x月x日，在x市家中自缢身亡，终年64岁……

　　游戏设计者在很多年前就上吊自杀了。

　　上吊。
　　上吊自杀。
　　关呈明脑子里嗡地一下，思绪不受控制回到那个上着体育课的，热闹又安静的午后。

　　他想到那时云树的表情和眼神，脑子里出现一个古怪的想法。
　　上吊……会不会就是线索？

　　他忽然觉得有点恐怖。
　　同时他感到兴奋。

　　很古怪。
　　但他控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