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江水》两人份的饭

61、61

　　月考成绩出来了，学校要开表彰大会。
　　不过没有云树和关呈明的事儿，两个人连个进步奖都别想，就是过去看别人颁奖，当观众凑数的。

　　两个人到观众席后排落座。
　　关呈明对这个表彰大会完全没有兴趣，坐下就开始打游戏。
　　云树也没打算认真看，准备低头做拼贴画，忽然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女生，好像一直望着他们的方向。

　　云树盯着她观察了一会儿，女孩围着一条茶色围巾，围巾上绣有一片枫叶。
　　跟莫名其妙出现在关呈明抽屉里的那条围巾很相似。

　　女生没注意到他的目光，一直专注地盯着关呈明，没一会儿，她从前排走过来。
　　她一直走到关呈明面前，目光落在关呈明空荡荡的脖子上，眼里流露出一丝失望。

　　然后她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那个……可以坐你们旁边吗？”
　　虽然说的是“你们”，她一个眼神也没给云树，一直盯着关呈明。

　　关呈明抬头看了她一眼：“可以。”
　　接着又低头继续打游戏。
　　云树看戏一样观察他的神情。他太专注打游戏，没注意看女生的围巾。
　　甚至说，可能之前收到的时候也没太注意，当然认不出来。

　　但女生眼里的失望显然消减了很多，对关呈明笑了笑，准备在关呈明旁边坐下。

　　刚挨着椅子，就听见有人喊道：“同学，这儿有人了。”
　　是坐在空位另一边的男生，有点抱歉双手合十：“不好意思啊，我们先来的，给朋友占了位置。”

　　女生安了弹簧一样立刻站起来，有点不知所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可是现在怎么办？

　　女生站在走道里面，犹豫地四下张望，最后把目光落在云树旁边的座位。
　　她往云树那边挪了两步，小声说：“同学……你旁边有人吗？”

　　云树摇摇头，女孩如获大赦，连忙在他旁边坐下来。
　　余光里，云树看见她坐下之后，僵硬地盯着自己带的笔记本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往自己这个方向偷瞄过来。

　　她在看关呈明。
　　但是直男一般的关呈明看着自己游戏屏幕，好像对周遭一切都无知无觉。

　　云树很短促地笑了一下，拿起刀，继续做自己的拼贴画。

　　女孩在旁边偷瞄了半天，但是一是中间还隔着一个人，很不方便，二是关呈明一直也没什么反应，难免有点泄气。

　　这时她被云树手里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她从偷瞄关呈明变成偷看云树的拼贴画，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好奇：“同学，你这是做的什么啊，很精致耶。”

　　“拼贴画。”云树把叶子沿着纹路划开，回答她。

　　“诶……”女孩目光转向他的刀，“你刀把上还有一个保护的小袋子，上面还有只小黑猫呢，好可爱啊！”

　　“我也觉得。”云树赞同她这个观点。

　　“真做得挺好的……”女孩又盯着他手里的拼贴画，挪不开眼睛了，“感觉都可以拿来卖了。”

　　“其实我有在网上开店。”

　　“诶是吗？是可以定制吗？我……也可以买吗？”

　　“可以啊。”云树随便找了张小纸片，写下自己店铺账号，递给女孩。

　　他真的很有商业头脑。
　　不仅可以把自己的追求者变成顾客。
　　关呈明的也可以。

　　*
　　关呈明在女生坐到云树旁边的时候就分神了。
　　他打着游戏，还竖着耳朵听旁边两个人聊天。
　　聊到云树的拼贴画，云树的店铺。
　　自己送的刀套，自己送的猫咪头绳。

　　女生加完店铺，一改刚才怯怯的样子，高兴地走开了。
　　关呈明还在回想刚才听到的聊天内容，一分神，低头看见自己操纵的角色被偷袭，死得特别凄惨。
　　他啧了一声，回档重开。

　　……

　　表彰大会结束之后，关呈明和云树原路返回教室。
　　回到教室的路上会经过校长办公室，门口就是校长信箱。

　　校长信箱就安置在校长办公室门口，这还不是最搞笑的一点。更好笑的是，就在信箱的正上方，不偏不倚安了一个特大的监控摄像头，每次路过都能看见它亮着极具穿透力的红光。

　　学生们因为那个硕大的监控摄像头，都对那片地方敬而远之。
　　但是关呈明不会，越是这样他越往那个地方凑，能膈应关海波一点是一点。

　　关呈明围着校长信箱看了看。
　　没人敢往里面投信，校长当然也不会查看里面的情况，上面积了厚厚一层灰。
　　关呈明冷眼看着那个沾满灰尘与锈迹的铁质信箱，忽然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笑。

　　他掏出手机，翻了一会儿，翻出来一张照片，展示给云树看：“给你看个好东西。”

　　云树看着手机屏幕里的照片，是一张数学卷子，纸边泛黄，看着很陈旧了，名字一栏写着三个歪歪扭扭的铅字“关海波”，成绩一栏写着……43分。

　　“我妈给我看的，”关呈明把手机收回来，眼底都是讥讽，“关海波的黑历史。”

　　“我妈还跟我讲过，关海波跟她谈恋爱的时候，为了讨她开心，把自己考试作弊被抓的事儿讲给她听，超级丢人……”

　　“我打算把这个打印下来，放进去，”他朝校长信箱扬了扬下巴，又看了看云树，“一起吗，去文印室？”

　　云树两步追上他，用行动作出了回应。

　　……
　　两个人很快拿到了新鲜出炉的「本校校长43分数学卷子」珍贵复印件，回到校长办公室。

　　关呈明从口袋里掏了一支笔，很有干劲在上面写写画画：“……举报本校校长凭借过人的作弊技巧，考出四十三分的骄人成绩。”

　　然后把纸对折，从信箱入口塞了进去，跟云树一起慢悠悠地晃回教室。
　　两个人。一个无意义的，恶作剧的下午。

　　*
　　关呈明喜欢的电影要重映了，云树和他约好周末一起去看电影。
　　云树以前并没有看过这部电影，简单看了一下介绍，似乎是个阖家欢温情喜剧。

　　讲的是在某个国家，有一个天才玩偶师，做出来的玩偶栩栩如生。主角是一个少年，非常崇拜他。
　　机缘巧合之下，少年见到了自己的偶像，并且一起经历了一段有趣的冒险。
　　可是在冒险的过程中，少年渐渐发现偶像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好，他不再那么崇拜自己的偶像了。
　　冒险结束后，不顾玩偶师百般挽留，他失望而坚决地离开了自己的偶像。
　　最后，玩偶师意识到自己身上的缺点，知道了少年离开自己的原因。他重新找到少年，两个人重归于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很套路的阖家欢电影，云树本来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真的坐在电影院里看完全片，他发现电影其实和自己想象中的有些偏差。

　　电影里也在下雪，配乐很轻柔，但是不知怎么又营造出一点神秘诡异的氛围。
　　旁白的声音很平静，但是越平静，好像就越带来一种诙谐效果。
　　两个演员的演技也很专业，少年的温情善良，玩偶师的病态和神经质，都体现的淋漓尽致。

　　看完居然有一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两个人一直坐到银幕完全黑掉才起身走人。
　　顺着人流往外走，关呈明活动着手臂跟云树闲聊：“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觉得有意思的情节？”

　　云树想了想：“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但是很好看。”
　　“觉得有意思的情节……有两个，一个是少年很崇拜玩偶师，收藏他的照片，还把自己的房间贴满他的海报。”
　　“还有一个就是玩偶师出场的时候，玩偶燃烧融化的那一段吧，”云树若有所思垂着眼，好像在回味，“感觉很美。”

　　“你呢？”他反问关呈明。

　　“我……”关呈明被他这么一问，也在回忆电影里的情节，回忆着忽然笑了笑，“也有两个吧。”
　　“一个是，玩偶师每次遇到喜欢自己的女生，都会展示自己做玩偶的高超技能，把人家从追求者变成自己的客户。”
　　“还有一个，少年和玩偶师重逢的时候，批判玩偶师的那段也很有意思。”

　　“批判？”
　　“对啊，玩偶师批判自己，他也顺着玩偶师的话一起批判他，两个人那时候的神情都很有趣……”

　　……

　　*
　　看完电影从商场出来，外面已经是黄昏时分。
　　这个商场建在山上，电影院位于顶楼后门，也就是天台，正对着后面的火车站。

　　“那个火车站在十年前就废弃了，不过这儿的人还是习惯叫它老火车站，”云树抬头看着火车站门口那只静止的时钟，罗马数字已经脱落，辨认不出昔日形状，“我很小的时候还在这里坐过车。”

　　说着，两个人慢慢走到天台边上，从这里可以俯瞰下面车水马龙的主城区。

　　“电影里经常这样，”云树扶着栏杆说，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但是关呈明还是听见了，“女主心情不好，男主神秘兮兮说带你去个地方，然后去天台或者山顶，看夕阳看烟花看星星。”

　　“就算你自己吐槽说很套路也不会改变这件事情很套路的事实吧……”关呈明有点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说完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儿，挨在一块儿从天台往下俯瞰。
　　关呈明觉得有种即视感，好像和云树一起来到游戏里面，站在那座巍峨的雪山顶上，看着下面寂寥的雪景和夕阳。

　　此情此景，好像应该说一点高深的话，显得比较升华的话。
　　但是关呈明的思想境界不能支撑他做到这一点。

　　他撑着下巴看远处的车流：“少年发现玩偶师没他想象的好，所以失望地离开了。”
　　“如果是我的话，我就不会这么做。”

　　“你会怎么做？”云树没看远处，看着他。

　　“我大概……会觉得很不爽，然后把他揍一顿吧。”关呈明若有所思地摸了一下鼻子。

　　云树没说话，往旁边挪远了一点。
　　关呈明发现了，语气很不友好：“干嘛。”

　　云树低着头笑：“揍完了，然后呢？”
　　“你会走掉吗？”

　　关呈明眨了眨眼：“然后……应该也不会走吧。”
　　“哪怕是我觉得不那么好的地方，我好像也挺喜欢的。”
　　“我也说不清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