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初，性本性》三点勇哥

17、进货3

　　粤州清水湾镇服装鞋帽批发市场，是南方最大的批发市场，也应该是当年全国最大的批发市场。
　　在这个市场采购，是一件非常繁忙、艰辛的事情，不仅消耗体力和精力，更消耗体力。与其说是做生意，还不如说是体力活，或者干脆就是运动。
　　原因很简单，就是大，一天走一遍的可能性都没有，更别说是买一遍了，在这里需要的不仅是钱，还需要体力。
　　这里是全国最大的批发市场，不仅是规模大，更主要是紧邻香港，而且是对外开放城市，有着先天的对外开放优势。这里是最好、最先进、最时尚的商品的最大集散地。当然，这里囊括了大量地外销售产品的集散地，更是时装等这些东西的最大集散地。
　　全国人名都喜欢这里。
　　清水湾镇批发市场是由绵延不断的钢架大棚组成，中间夹杂些原有的砖混结构的房子，大棚看上去比纺织厂的厂房还要高大，但是里面的结构却非常简单。
　　王向东第一印象就是这些简单但是高大的钢结构屋顶，杨欢肯定也看见了，但是她却没有在意这些细节。而是纺织厂的子弟王向东，却发现这些细节。看着如此简单的结构，支撑如此大的屋顶，好担心大棚随时随地都要倒塌。
　　再简单的房屋结构，只要结实耐用，就不妨碍下面做各种生意。下面的人都把精力集中在自己的事情上，卖东西的专心招揽顾客买东西，买东西的专心挑选商品买东西，根本顾不得头顶的屋顶是什么结构和建筑。
　　大棚下面都是隔成一间一间几乎一样大的铺面，几乎所有铺面都是一样的，前端是摆满货物和样品，后面都是仓库，有封闭的，也有没有封闭的。商铺中的结构相同、相似，就连商品也是相同和相似的，大的概念上就是服装，而且最多的就是女人服装。
　　这里的人流量太大了，王向东第一次见过这么大的人，比他小时候见过国庆节在街上游行的人还要多。这么多人集中在一起，集中天南地北的人，说什么话的人都有，相互之间讨价还价，询问情况，甚至相互咒骂，声音嘈杂的比纺织厂车间还要吵闹。
　　杨欢这次主要是采购服装鞋帽商品，她带着王向东来的地方主要就是卖衣服的。好多商铺中间都放着造型像人形的，没头没胳膊没脚的塑料模特，看上去一目了然，但是更多都是成排成排的挂在商铺里面，需要的都是一件一件地挑选。
　　他们就是在这样的人流中穿梭，在这样的嘈杂声音中和老板讨价还价。基本上都是杨欢在前面挑选商品，然后和老板降价，买了东西以后装入大编织袋，王向东在身后拎着。
　　王向东负责背货物，背了一个大包，再背另一个大包，直到第三个大包的时候，他实在背不动了，杨欢才被第三个大包，然后是第四个。
　　刚开始，王向东只是跟在杨欢身后，听着杨欢和老板讨价还价，并不插话。听得多了，有时候，他也会冷不丁在身后讲一句，姐，贵了，某某某某号铺面也有相同的东西，或者是某某某某号商铺比这个便宜。王向东讲的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在这个南腔北调的地方，谁都听得清清楚楚。
　　杨欢听了也没有在意，以为王向东只是虚张声势，帮助自己讨价还价而已。但是她看到老板显然是被王向东报的位置和价位怔住了，说话的语气都有些迟疑，她这才觉得王向东说的可能有点道理，就不在说话，抱着挂在胸前的小包，静静看着老板，直到老板也开始降价为止。
　　从铺面出来，杨欢习惯性撸着王向东的头说，没想到你还真管用，你是怎么知道这些店铺的名字的？
　　王向东没有直接说话，而是用眼睛示意杨欢看上面，杨欢顺着他的目光看上去，这才发现，商铺门楣的上方，有一个统一的标识牌，方面有手写体写得清晰的编号，一看就知道这里是什么区域和位置了。
　　杨欢来过这里有几次了，只知道有的店铺有名称，有的干脆连名字都没有，就是没有注意到店铺上方统一的编号。王向东第一次来这里，并没有先入为主的问题，而是四周看各种东西，注意观察，很快就总结出市场类的各种特点。他只负责托运货物，跟在杨欢身后，很容易听见身边其他人和商家的各种讨价还价，也就能够在关键时刻帮助杨欢和商家讨价还价。
　　王向东一直跟在杨欢身后，因为他不关心商家商品的好坏、时尚等问题，所以他总是能够在她身后悠闲地四处张望，除了注意到店铺、商品特色之外，他也注意到，批发市场，其实小偷很多。
　　市场中的小偷基本上都是对外来采购人员下手，想想都知道原因，对本地商家下手，一则难度大，二则是容易引起商家的告发，这样就得不偿失。
　　他们对买东西的外来人下手，相对比较容易，因为这些人的主要精力都集中在选购上面，对自己的保护和防护比较疏忽，容易产生漏洞。
　　即便商家看见了，也不会出声干预，善良一点的商家，最多会暗示你，如果你足够机灵，还是能够反应过来的，但是大部分都懵懵懂懂，不知所措的时候，身上的财物就被偷得一干二净。
　　进了市场，他们就意识到这种风险，他们俩是经过这些大风大浪的，基本上能够预见到这样的危险。已经提前做了安排，王向东主要负责杨欢的身后。只是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刚进场，王向东就注意到了这些人。
　　这些人还是比较好识别的，因为集散商场中只有两类人，一种是卖货的，在店中驻足不动的，这种人很容易分别。除了这些人以外，都是买货的，这就是场中最大多数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商品之上，除了看商品以外，眼睛那也不看。
　　而那些混杂其中的，眼睛除了观望所有买货人以外，什么都不关心的，基本上都是偷东西的。他们的目标就是来买东西的，不仅带着大量现金，且注意力不在其中，很容易下手。所以，商场中，经常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喊声，基本上就是随身带着的钱都被偷光了。很多人都是带着东拼西凑，或者是砸锅卖铁的钱过来的，一旦被偷了，就意味着需要家破人亡的境地。
　　整个商场之中，像王向东这样，注意力即不在商品上，又不在买家身上，而是集中在哪些关切买东西人钱包的人并不多。他不仅很容易发现这些人，而且还能够马上发现他们的同伙。看见了，他都装作没看见，更是没看出任何猫腻。他们没法与这些人硬抗，毕竟他们是外来者，还需要继续进货，否则欢姐在老家的生意就没法做了，所以不能正面对抗这些偷到之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对手无法下手，只能而退。
　　刚开始，他手上没有提着装东西的时候，他就采取近身保护的办法，只要有人想要靠近欢姐，他就主动靠上去，挡在欢姐和那人之间，让后者无法下手。
　　买了一些东西以后，他手上多了两个装着衣服的大包，就很容易把欢姐和那些人隔离开来，效果更好。这样不动声色，小偷们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够悻悻而退。
　　尽管这样，他们还是差点着了道。他们太小看这些小偷了，小偷成功的秘诀就是快，和意想不到，他们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样子，在人头攒动的市场中，还是很另类的，而是，这些一眼被识别出来的都是他们的掩护，真正下手之人，其实已经融入其中了。

　　抓小偷！抓小偷！
　　杨欢突然大叫起来，转身四处寻找小偷的身影。
　　就在几分钟前，有一个年轻男人过来搭讪，他主动询问杨欢身边袋子中的女式裙子在哪里买的，他也想进点这样的裙子。这个男人与现场其他大部分人一样，浑身上下风尘仆仆，肩上挎着一个大包，也是鼓鼓囊囊的。茂密的头发黏在前额，看不出实际年龄，估计也就和杨欢年龄差不多。正因为这样，王向东才放松警惕，把注意力放在别的地方，没有注意杨欢和这个男青年之间的对话。
　　虽然已过盛夏，批发市场仍然温度高，空气污浊，不管是卖东西的，还是买东西的，要不了多久，就都变成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加上人人都是大包小包，肩扛背驮，比走了几里路的跋涉者还要狼狈。
　　这时候，几乎没有再分辨出随时谁是帅哥，谁是美女了，但从外表看，几乎人人都是一样的。能够来到这里做生意，无论是卖还是买，起点都差不多，至少现在看上去都是一样的，只有经历多少年以后，这些人才逐步分成差别，变成不同的人。
　　王向东已经注意到，杨欢对男青年的莫名其妙的搭讪并不反感，显得有点主动热情，他也就不想把自己不想看到的东西，看在自己眼中。
　　杨欢也是被男青年热情的眼神迷惑了，在这些为了利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很难见到如此清澈的眼神，她也就短暂放松戒备之心，忘了现在的环境中，除了身后的王大锤，其他人皆不可信的基本原则。
　　她转身为男青年展示刚买的几件冬裙的时候，前面挎着的背包不由自主的移到身体另一边，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人撞击她身体的另一边，差点就把她撞倒。她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就听见身边有人说了一声对不起，她连撞击她的人影都没有看见，那个人就消失了。
　　在这样摩肩接踵的环境中，发生碰撞也不是什么大事，杨欢一时没有在意，继续转脸，想要与身边的那个男青年继续讲述。这才发现，刚才的男青年已经离开，她甚至都看见他匆匆离开的背影，消失在前面三五步的人群之中。
　　杨欢呆立片刻，刹那间明白过来，一转脸，就发现原本挂在前面的小包不见了，自己脖胫上海残留一截背包的带子。里面还装着将近一半的货款，到目前为止，她差不多花了一半的钱。
　　抓小偷！抓小偷！
　　杨欢大声尖叫，声音响彻整个大棚，就像一声尖锐的警报声一样，身边的人顿时就像开了锅似的炸开了。
　　杨欢根本没有看见小偷是谁，也不知道小偷躲到哪里去了，她就是凭本能从小偷可能逃匿的方向大喊了两声。声音之大，把她自己都震慑住了，自然也就震慑住身边所有人。
　　人人都扭头看向她，迫切找寻声音的来源，探究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毕竟小偷关乎人人的财产安危，对于这些买卖者都是大危险。
　　就在身边所有人被杨欢的喊叫震慑住，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频频回头张望的时候。王向东已经从杨欢身后蹿出，手上还拎着两个巨大的编织袋，朝一个方向急奔几步。
　　杨欢看见王向东脸上少有的愤怒的样子，刚想开口询问，就看见他手中的一只大编织袋已经出手，向远方飞去。
　　王向东在杨欢身体晃动的刹那，就感觉到事情不对，连忙收回自己的目光，想要搞清出发生了什么事情。接着就听见杨欢高声喊叫，并且马上就锁定了目标，一个正缩着肩头，正在往人群中躲闪的背影，好像根本没有听见杨欢的喊叫声…
　　王向东上前两步，用尽力气，像投掷铅球一样，把右手的大编织袋，投向那个背影，他已经使出了全身吃奶的力气，大喊一声别走，自己也随着飞驰的编织袋，朝那个人奔了过去。
　　幸亏大家都回头张望，及时发现空中飞翔的一个巨大的东西，并且慌乱的躲闪。只有那个没有回头之人，也没有躲闪，反而被四下躲闪的人群挤压得无处可逃，编织袋就重重地砸在他的后背之上。
　　编织袋并不沉重，只是体积大，猛地撞击后背，那人没有任何防备，一个狗啃屎动作，就扑倒在地上，手上紧紧攥着的杨欢的小包，也跌在地上。
　　周围的人及时散开，真真切切地看见这个人，和地上被他偷窃的小包，确信小偷无疑了。他们还在叽叽喳喳确定的时候，王向东已经抱着另一只编织袋冲了过来，连人和袋子压在那个人的背上，让刚刚被砸懵没有砸伤的小偷，刚想起身，就被结结实实又压到地面上了。
　　杨欢也冲了过来，毫不客气的用脚踩住那人的脸，死死滴贴在地面之上。这是一个男青年，与刚才与自己搭讪的那个男人非常像，估计不是亲戚，也还是一个地方来的。
　　她一边四处张望，想要从人群中搜寻到那人的人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也就没有再纠结，一边拾起自己被隔断带子的包包，一边高声让周边的人打110报警。
　　杨欢威猛的气势，震慑住周围的气势。已经围了很多人，看这两个姐弟捉住的小偷。
　　还没有等人报警，几个佩戴着红箍的联防队员和市场管理人员，就从围观的人群中挤了进来，彻底控制住场面。

　　杨欢、王向东先是被带到市场办公室坐着，清点有没有财产损失，或者是人伤害，一切都没有，再喝茶等待警察过来处理。
　　小偷被带到隔壁的保卫室问话，尽管市场内人生鼎沸，他们还是听见隔壁传来的小偷的各种惨叫之声。
　　一边爱抚地抚摸王向东的头，一边端着一个一次性茶杯，杯中都是当地的工夫茶。
　　虽然捉住了小偷，确保自己的财产没有任何损失，但是两个人还是高兴不起来了。捉小偷是一会儿，惩戒小偷又是另一回事，现在的结果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
　　杨欢此时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她从刚才的惊慌中镇定了，现在听见隔壁的各种惨叫，心中难免有点不忍。但是转念一想，要是这些人再多一点，或者是联防队员来得迟一点，不知道她们还要面临多大的风险。
　　小偷肯定都是团伙作案，一旦寻找到机会，势必要反抗，制造事端攻击他们俩，搭救他们的同伙，如果那样，他们就很危险了。
　　即便只有两个团伙，另一个消失的无影无踪，但是被压在地上的那个男青年，只是被他们俩暂时制住，一旦反抗，他们也很难对付。这两个小偷男青年还是人高马大的身材，要挣脱逃跑也不是难事，搞不好也会伤及他们。
　　想到这，她心中又硬如磐石。

　　过了很久，派出所的警察才赶到现场，把他们和小偷都带回派出所做笔录。
　　杨欢和王向东手上还有四个装得满当当的编织袋，行动非常不方便。他们的采购活动快要到尾声了，只有其中一只编织袋还未装满，一旦装满，杨欢就决定结束采购，带着王向东去市里面逛逛，小朋友还是第一次到祖国大城市，必须让他好好逛逛，只是没想到遇到了小偷，而且还是组团的小偷，差点就损失惨重。
　　他们俩现在完全没有采购后的喜悦之情，加上在市场办公室待了一个多小时，情绪低落到几点，显得非常疲惫，精神萎靡不振，拖着四个大包就像四个巨大的铅球。
　　好在派出所开来了一辆面包警车，塞下几个人以后，还能塞下四只编织袋。事后，警察还用这辆车，送他们俩和四只大包去火车站赶火车，只可惜，最后也没有赶上。
　　汽车上，一个警察和被戴着手铐的小偷坐在面包车后排，杨欢和王向东坐在第二排，他们身边堆着他们的大包。驾驶座上是一个警察在开车，副坐上坐着一个市场保卫人员。
　　他们只是在上车时候，看见那个小偷一眼，并没有十分看清楚，就是看了这一眼，就看出小偷被修理过了。那个年代，对于小偷，基本上都是这样的对付办法，特别是落到基层联防、保卫和热心正义群众那里，更是人人义愤填膺，人人伸张正义，人人参与泄愤。很多人都有被偷钱包、被偷自行车、甚至家中被盗被偷，很多人都能够找出各种堂而皇之的理由，下手之时也就不分轻重了。
　　杨欢和王向东默默地坐着，一言不发，他们即没有对小偷的切齿痛恨，也没有多少劫后余生的欢喜，他们只剩下疲惫不堪。
　　事后，他们猜想，这两个小偷应该是外地流窜过来的，不是本地小偷团伙，所以现场被王向东死死按在地上的那个就没能逃走。等警察去他们临时住所搜查的时候，另外一个已经远走高飞了，估计也不会再回来了。
　　因为不是本地小偷团伙，没有任何人说情，也得不到任何同情和怜悯，市场联防，就把他交给了派出所的警察处理。
　　因为杨欢的包中还有很多现金，警察就非常重视，各种笔录有持续一个多小时，等到他们出来时候，天都黑了，好像就要错过火车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