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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chapter 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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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一片白茫茫,冰雪之原。
天是透澈的蓝,干净,像是伸手鞠一捧下来就能喝进嘴里去。
许愿于是真的伸了手。
大概身后的梦境主人看出她想要什么,不多久,她手里传来一阵清凉的触感,一捧透蓝色的水渐现在掌心。
南极的天空是清甜的味道。
她转头冲他笑。“改成冰淇淋好不好?”
“好。”
她又朝着湛蓝天空伸出手去,指间冰寒,挖了个蓝蓝的冰淇淋小圆球下来,放进嘴里,甜凉,是蓝莓味的。
许愿玩得正高兴,忽然头顶上的冰淇淋天空变成了一团奶油,一下子砸在她脑袋上,油乎乎的抹了她一脸。
“……程楚歌!”
他好像笑了。
她胡乱在脸上头上使劲擦,他走过来,伸了根手指在她眉间的奶油上一抹,放进嘴里尝。
甜的。
他又笑了一下,毫无歉意的样子。
许愿把自己满是奶油的手朝他脸上摸了过去,他倒是也没躲,脸上渐渐花了,侧过脸咬了一下她的手腕。
甜的。还是甜的。
“不是说要看企鹅吗,”他朝着不远处指了指,“在那边。”
她看过去。
白雪覆盖的大地之上,一大群小黑点子在海岸边走来走去,胖着个大肚子,姿态有点摇摇晃晃的,憨态可掬。
她朝着企鹅群跑过去,半路里毫无预兆地在地上抓了团雪,转身朝着程楚歌砸了过来,正中前胸,还有三两抹星点溅在他脸上。
始作俑者笑得欢,继续跑了。
他没伸手去拂掉胸前残雪,只是慢慢也朝着企鹅群走去。
大概也只有梦里才会有这样的场景吧。大洋环括的冰雪之地,没有人迹,没有硝烟,胖傻的企鹅在海岸边成天叽叽咕咕,挤来挤去,姑娘在里面玩,一会儿摸摸这个的脑袋,一会儿伸手戳戳那个的肚子。
一群企鹅跳进了海里,捕食。起伏的海面上蹦出一连串的水花。
大海是无尽的。
许愿转身朝程楚歌招手。
他走过去。“怎么了。”
她往海里指,“我们去海底,好不好?”
“好。”
两个人牵着手,从海边礁石跳进了水里。
梦不讲物理定律和生物规律,因为它从来不参加理科考试。天空可以用来吃,人在水里也可以睁眼、呼吸、说话。
漫步深海,从冰雪之洋一路走到热带,看遍了形式各异的鱼群和珊瑚鲸落,偶遇过古代沉船,也途径了神话中的遗失大陆亚特兰蒂斯。
好一场美梦。
梦境退散前,两个人坐在夕阳之下的无名海岛,天边层云尽染,寂静的海滩上到处是含着珍珠的贝壳。
许愿一身是水,像疯玩了一天一样又疲又兴奋,靠在程楚歌肩上,说,“下次,下次去爬珠穆朗玛峰!”
“好。”
太阳很快落下去,梦散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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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薄的晨光落在地上,一团不甚明显的光影,渐渐拉长,渐渐变大,落在床上那人脸上。
他阖着眼睛,但其实已清醒了。
——清冷的墓园。
——只是用了一碗炸土豆,亡去之人便从墓碑后面探出了脑袋,一下子回到阳世。回到他身边。
——美好得像梦。
原来果然是梦。
那梦境刚开始的时候是冷冷清清的墓园,小径曲折,树影寂静,重要的人早已经化成了一捧灰,埋在土里,不言不语。
那时候算是噩梦吗?
不算吧。
反正,醒来以后的世界并没比它好上一些。
他终于起身了。
但下了床以后,没像往常一样直接到浴室去,而是打开了笔记本电脑,键盘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阵,进了本市户籍系统。
刑侦局的顾问并没有这个权限,因此……走的是后门。
黑进去的。
数据库里存着本市所有居民的姓名和地址,也记录了他们的亲属关系,查起来很方便。但系统已经很老了,运行速度极慢,而且总是掉线。
他在搜索栏里输了一个身份证号码。
这户籍系统服务器反应迟钝。一个转个不停的圆环在屏幕中央晃了老久,终于出现了搜索结果。
【居民档案:许愿】
文字是灰色的,意味着档案记录的人已经死了,再过几年就会删掉。
他点开,找到亲属关系这一栏,看到“许高越”,她爸爸的名字。他顺势点开“许高越”的档案。
加载圆环又转了许久。他等得很耐心。
【居民档案:许高越】
点开。下拉。下拉。
——【亲属关系】
大概是许高越父亲去世已久,档案清空了,这里只剩个灰字的母亲。
【母:高琴】
年轻人凝视着电脑屏幕,放在键盘上的手许久没动。
眼前的名字与梦境里的姑娘说的不一样,她说她奶奶叫“高平安”。那么,果然她只是他想象出来的吧,不是真人。
也对。
逝者已逝,又怎么会出现在梦里。
屋子里很静,昨晚睡前关紧了窗户,一切喧嚣与热闹都关在外面了,春晴进不来,谁也进不来。
他关了电脑。
半个小时以后,洗漱完又换了衣服的年轻人拿着童话书坐在阳台上,良久没翻页,熟稔于心的文字看不进去。
关了书。
临出门前不知怎么的,他第二次开了电脑,第二次进了户籍系统,第二次顺着亡人的身份证号找到她父亲的档案,在“亲属关系”一栏找到她奶奶的名字。
——高琴。
没有变。
这普普通通的一个名字像是把什么东西钉死了,有点压抑。梦是假的。
一个人住的屋子里,阳光明媚,年轻人指节渐渐泛了白。
不知怎么的,他缓缓点开了“高琴”的档案。
屏幕中心出现加载圆环。
很慢。户籍系统服务器太老了。那个圆环一下一下地转,有转到地老天荒也不会变的架势。
许久。
圆环消失了。但那不是因为加载完毕,而是户籍系统那个老服务器实在不好用,竟是断线了,屏幕上一片白。一时间再也连不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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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楚歌开门走出来的时候,住在隔壁的青年也正好开了门。
两个人不熟,一句话都没说过。
一个冷淡,另一个却是温和的性子,觉得邻里间一直一言不交,很尴尬。
姓刘的青年笑了笑,破冰似的搭讪道,“程先生这么早一个人出门吗?”
程楚歌没理他,往前走了。
青年于是道,“那个……啊,程太太昨天新买的衣服很好看,很适合她。”
程楚歌倏地停下脚步。但没转身。
青年不知内情,又把昨天看见的小姑娘夸了一通,说她昨天扎的高马尾辫很清爽,看上去很活泼。
莫名其妙多了个老婆的人不动声色,转过身去,头一次对邻居开了口。“她昨天买了新衣服,但是不肯给我看。衣服是什么样子的?”
这一向冷淡的邻居终于愿意跟人说话,尴尬像是化开了,刘青年松了口气。
他说,“白衬衫,牛仔裤,很简单的款式。喔……她以前穿的那条碎花裙子也很好看的。”
程楚歌面色不惊,隐隐约约想起个人来。
刘青年笑了笑,继续道,“那时候的麻花辫也很可爱。”
——那么,是刑侦局奇怪的新人无疑了。
“是吗,”程楚歌眼色深沉,“她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
青年想了想,“五点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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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大楼的监控室位于一楼,两个保安正坐在椅子上打盹,这时候进了个人来。
这人一向神色冷淡,相貌又生得好,两个保安都记得他是住在27楼的住户。
“程先生,有什么事吗?”
“家里养的猫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可以查监控吗?”
“哦,可以,当然可以。”保安一面说着,一面脚下一蹬,带小滑轮的椅子把他滑到了一台监控电脑前,“猫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昨天下午,邻居说五点多的时候看见过它。”
“喔……”
保安打开监控电脑,熟练地在密密麻麻的监控录像文件里找到了昨天27楼走道的夹子。27楼有三个摄像头,他点开了离程楚歌家最近的一个,进度条拉到下午五点,倍速播放。
摄像头位于隔壁的刘姓邻居家旁边,虽没正对着程楚歌的大门,但能把他家门口照的很清楚。而且,角度是偏斜的,因此他的门若是开了,还能看见屋里面开门的人。
画面上很安静,没人。
五点过八分。
邻居家的门开了,那个温和的刘姓青年一面打着电话一面从里面走出来,不多时便消失在了镜头之外。
画面又安静了。
没有人。
一直没有人。
但是——五点二十三分。
无人的画面上,程楚歌家的门缓缓开了,像是有什么人走进去,几秒后,门关上了。
盯着画面的保安背上忽然一阵寒,勉强镇定着,把进度条往前拉了一点,重放。
回到五点二十三分。
走道上空空荡荡没有人。但是,门开了。看不见开门的人,看不见进门的人。
像鬼。
保安把这一段放了三遍。
监控室里三个人,没人说话。
许久后,程楚歌自己打破了寂静。“我家的猫有时候喜欢玩门,也许是它在胡闹。能不能把这个摄像头最近一周的监控录像拷给我?回去以后我自己慢慢找。”
即使是猫,也不可能在画面上连个影子也见不到的。
已经被吓着了的保安下意识问了一句,“……诶?最近一周?”
程楚歌自己很平静。“猫不见了,我想看看它是不是平日就喜欢自己到处乱跑。”
“哦,好,好。”
保安立马关了电脑屏幕上那颇有些灵异的录像,接了程楚歌的U盘,甩盘子似的迅速把录像拷给他,好像这样一来就能让这个年轻人自己把灵异不祥的东西全带走,不要牵连无辜。
程楚歌道了谢,在两个保安有些刻意疏离的目光下离开了。
到了停车场,他上了车,没走,而是开了电脑,把U盘插了进去。
七天的录像,很长。他找了个软件把视频处理了一下,不到一分钟,软件自动截取保存了画面上那些有明显动静的片段。
这便不多了。
周一早上六点五十五分。
他的门打开,里面走出了他自己。他身影消失之后,视频一闪,自动播放下一个画面。
时间是周一早上七点十六分。
他的门又一次开了。
很慢,像是很谨慎。
几秒种后,隔壁邻居的门也开了,青年从家里走出来,朝着他家门的方向露出个讶异的表情,像是看见了什么人。
青年朝着那个方向说话。
——但是,那里根本就没有人。
程楚歌一段一段地把视频看了下去。
每天早上他的门都会在他出门后不久自己打开,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里面走出来——又或许是走进去。不知来历的东西藏在他家里,至少已经一周了。
摄像头照不到。
就像五年前A大的洛文佳。
就像静山监狱的颜七山。
就像家里出事时候的宁陶。
他们——或者说“它们”——究竟是什么?
而且目前出现的这一个,不仅藏在他家里,还在大白天以刑侦局新助手的身份招摇过市,底细不清,目的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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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后,菇在家里睡觉的许愿被手机铃声惊醒,睡眼朦胧,打着呵欠起来一看,刹那间便清醒了。
齐秘书。
许愿用力抹了把脸,接通了电话。
电话里不减霸政气息的齐秘书冷冷道,“马上来上班。”
“……啊?”
“533室那个大顾问向人事处申请了一个临时助手。我安排你去。”
“……为什么安排我?”
“全局就你最闲,不安排你安排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