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中等你》植物杀手

5、雪中

　　两个人其实已经算不上陌生，但在那把伞偏向她的时候，苏西多希望彼此还是不相识的陌生人。苏西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看见的自己，心里乱麻麻的。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呢。

　　后来又想，本来每次的见面都算不上好看，也不差这一次了。

　　他的声音在雨夜里也显低沉，笑一声：“跟男朋友吵架了这是？”

　　怎么都会觉得蔡嘉奕是她男朋友？苏西平下去的怒火又渐渐有燎原之势，“张北青，我眼光那么差吗？”

　　这话一出她就后悔了，她说这话时的语气太像暧昧期互相试探的男女，可他们之间明明就不是。这个问题再令人不爽，她也只需要回答一句不是，而不是问他，自己眼光那么差吗？

　　要等到他一个什么回复才满意呢？

　　还没等到回答，苏西先打了个喷嚏。这个话题自然而然揭过，坐在车上，苏西显得局促，她不敢大幅度动作，只把湿痕留在那一小片地方。张北青问她回学校还是去哪？

　　这个时候宿舍已经关门，她今天出来也没想着回去，周末又不查寝。她视线从窗外收回来一点，盯着副驾的椅背，“你随便找个酒店把我放下吧。”

　　张北青轻笑：“也不怕我给你卖了。”

　　说完，他吩咐司机开车。

　　苏西目光在窗外跟车内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张北青身上，他今天穿的商务衬衫，衣袖卷了两圈在小臂，左手腕戴一块表，光线昏昧，瞧不清是什么表。她的视线再往上，落在他的脸上。

　　他那张脸比苏西看过的很多人都要好看，有时候苏西都觉得老天真不公平，什么好的都给了他。

　　苏西笑一笑：“不怕，你还算是个好人。”

　　这话给张北青听乐了，还算是个好人，褒义还是贬义？这姑娘讲话有时候挺逗趣的，她还不自知的那种，就跟身上那股劲儿一样。

　　一身应酬局里淌出来的疲惫感在这个风雨夜晚消散不少。车过隧道，仿佛没有尽头一般，张北青扭头望着她，“你跟那个人有过节？”

　　苏西短暂皱了一下眉，然后用简单的言语讲述一遍。其实她更多的是难过失望，在她懵懂的青春年华，她是真的把他当作良师益友。

　　那时候他也是真的很好，忆及过往总能牵扯很多事，又不完全是快乐的，她心底暗自叹息。

　　张北青笑她傻，男女之间谈什么纯洁友谊。

　　“一点存在的可能都没有吗？”

　　姜迪儿也跟她说过，男女之间太纯粹的友谊真的少之又少，而大多数说的纯友谊，中间有着一个世纪谎言。

　　“没有。”他这样回答。

　　说完以后看了她几秒，又补充道:“至少对你没有。”

　　她太漂亮，没几个男人面对这么一个美人没有一丝的旖旎想法，或多或少都有那么点儿。

　　苏西心中不知为何隐隐一动，仿佛这句话有着双关含义。

　　车转进一条胡同后缓缓停下，那时候雨已经停了。苏西推门下车，环看四周，夜里幽深安静，昏黄的路灯立于头顶，入夏有了蝉鸣叫。

　　寸土寸金的地界，是她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能踏进来。

　　心中打了退堂鼓，她有想过，像他们这样的人，不会随随便便帮忙，代价是什么呢？不敢深想，她往后退了一步，他站在四合院的台阶处垂眼看来。

　　那一眼，苏西感觉自己被洞穿。

　　“害怕了？”他问。

　　苏西摇摇头。

　　张北青没忍住笑，“前面不还说我是个好人？现在就不是了？”

　　小姑娘脸有点红，眉头皱着，那双漂亮的琥珀瞳带着一点怯跟他对视着，都不像之前见过的她了。

　　“好了，里头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吃不了你。这就一普通民宿。”他下巴微扬一下，说:“身上湿着不难受？嗯？”

　　身上是难受的，衣服布料黏着肌肤，妆造已经毁了一半。那时候模样应当很难看，大脑迟钝了一会儿，等苏西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下台阶过来拉住她的手腕。

　　领着她往前走。

　　三进式四合院，张北青拉着她慢慢穿过影壁，庭院中间挖了鱼池，里头不多不少十九条锦鲤，苏西感觉自己就像那锦鲤，翻腾一跃，进了龙门。

　　听他讲这栋四合院时，也是心不在焉，当中故事没记住，只记住了，四合院主人叫祝照，一败家子。

　　这还真是个民宿，推门进一间厢房，里面是现代科技感的家具，摸索打开墙壁开关，视线恍然清明起来，强光刺眼，苏西眯起眼睛，感觉光又变柔和了，她睁开眼，这时候已经切换成了暖光。

　　现在还没对外开放预约，所以里面除了他们两个，再没别人。

　　连个工作人员都没有，看样子像是业都还没开。

　　张北青让她随意点，就当自己家一样。

　　手腕还有属于他的体温余热，眼前的一切都像在做梦一样，好不真实。苏西擂鼓般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她点点头，说一声谢谢。

　　她说过太多次谢谢，他也懒得再配合客套。张北青倚着门边，身后一轮孤月映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苏西抿了一下唇，想起上回见面时说的话，请他吃饭。可他应该不会刻意记住的吧？她有意去忘记，姜迪儿聊天框的最后一条信息太醒目刺眼，无时不在提醒她。

　　和他们这样的人沾上关系，想要全身而退，太难。

　　诚如初次见面，他所说那样，最好无缘，可现实偏不如意。

　　他的每次出现都像命运既定的安排，好像他们天生就该纠缠在一起。

　　这时候的苏西纠结怯弱，她怕这一程路的代价太大，超出她的承受能力。人是没办法得到能力之外的东西的。

　　也许是看出她的纠结，张北青没有再在门口站着，让她先去洗个热水澡，待会会有人送衣服过来。苏西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他讲完就走了。

　　送衣服的是个戴眼镜的女人，很有精英的感觉。她把衣服放下就离开，没对她产生丝毫的好奇，就好像见怪不怪。

　　苏西裹着浴巾，拿起椅子上的衣服。

　　是一条uma wang的裙子。

　　这出乎她意料，一般男士送衣服，无非就是大热的那几个牌子，像这样小众的裙子，他们不会有多的了解。

　　只能说明，他的历任中有喜爱这个牌子的。

　　苏西心中不知所味把裙子放下，裹着浴巾就躺床了，这一夜她很困，沾床没一会儿就熟睡过去。天光大亮醒来，摸床边手机一看，睡到了中午。

　　也没人催她，等她换好衣服推门出去，一眼就瞧见在长廊上逗鹦鹉的张北青。

　　昨晚还没鹦鹉的。

　　苏西走过去，问他:“哪来的鹦鹉。”

　　张北青看她:“早上一个人太无聊，找人送了只鹦鹉过来聊会儿天。”

　　说她起太晚呢。

　　可这也不能怪她，睡太晚，实在起不来。苏西没接他这个话，转而看向鹦鹉，“它能聊天？”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苏西试着聊了聊，这鹦鹉只会固定的几句话，根本没法聊，这几句里还含着骂人的话。苏西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一只鹦鹉骂了。

　　她腮帮子微微鼓起佯装生气，皱着眉头瞪回去，那模样别提多搞笑了，张北青在一旁乐不可支。

　　苏西又扭头瞪他，那句骂人的话，八成就是他教的。

　　张北青真觉得她挺有趣的，在那浑水里还能保持鲜活，不容易。他揽过人姑娘的肩，还跟哄人似地说，好了好了，跟一鹦鹉置什么气，起来饿不饿？去吃点东西吧。

　　今日倒是个大晴天。

　　快出四合院时，张北青像是终于注意到她这身衣服，夸了一句好看。苏西有意回夸一句他眼光不错。

　　张北青愣了愣，忽然就笑起来，点点头嗯了一声。

　　大中午的也不知道这车往哪开，七拐八卦的。又进一个胡同，车停下来的时候，苏西往外瞧了一眼，两尊石狮子立门口，开在四合院里的京府菜。

　　艳阳高照着，苏西眯了眯眼，“择日不如撞日，这顿我请吧，不然以后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再有时间。”

　　张北青看她几秒，爽朗笑一声:“行。”

　　想过这顿饭不会便宜了，但当账单到手上的时候，苏西还是倒吸一口凉气，点菜时菜单没有价格，菜名都是些花里胡哨的，只能盲点。

　　菜一上来，再家常不过的，换个摆盘方式，分量锐减，身价翻几倍。

　　苏西吃的十分心疼。

　　饭桌上两个人聊的挺多，他偶尔讲讲自己的过去，没有什么吹嘘夸大，他讲的大多是六岁前在津南城的事，那会儿多小啊，能记住的也就是些顽皮事迹，听得苏西发笑。那会儿她就觉得，这人好像跟其他公子哥或许是有那么点不一样的。

　　他也会把话题引到她身上，问她为什么当模特，怎么没想过去当明星，她这外形绝对能够大火。苏西就笑笑回答，“那我可能道是上午出的，退圈声明是下午发的。”

　　“做了多少坏事？”张北青抬眼看她，语气带着顽劣，“说说，看我能不能护住你。”

　　苏西认真想了一下，大坏事没有，可要被有心放大，那真是罪孽深重，就比如此时，他们面对面坐着。

　　那连付稚子都要惊讶的车牌，百度搜索不到的个人信息，二人面对而坐，是阶级的鸿沟。

　　他人怎么看呢？

　　“那可多了啊。你不一定能护住。”

　　“话说这么笃定，万一呢，万一我就能呢。”

　　他说这话时，一半的阳光落拓在他的身上，而她正对上那双深情的眼，温柔的声音回旋在耳畔，简直不像人间。

　　苏西那瞬间忽然就明白，姜迪儿为何会贪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