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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风波(修) ...

  •   错杂而驳乱的人影掩住了天光,一并将刺客置入暗色里。刀刃刺入腹时,疼痛感一霎被放大,江扶风连着想要痛呼出声的音都在喉间戛然而止。

      黏稠的血贴着冰凉的刃,就着温热不断涌出。江扶风已是无力站稳,刹那间,浑身的感官聚于那一处的疼痛,听觉与视线渐渐变得迟钝模糊。

      她依稀听见莫亦喊着她,小孩尖声的哭叫于周遭喧嚣里格外清晰。

      而纵然她想开口回答他什么,她却觉下颌如有千斤沉,如何也难张半分,更不用说发声了。就连呼吸之时,她也觉着鼻腔间尽是血腥之气,还带着甜锈的味道,极其难受。

      失血过多的眩晕感很快袭来,意识趋于混沌,江扶风倒下的那一刻却是在想,还好这次柳臣因病没来,不然又要为她挡刀了。

      凌乱的泥尘拂过乱哄哄的门前,柳臣闻言赶至扶摇书斋时,闹事的一群书生见出了人命早已纷纷逃散。

      而他见着门前还未干涸的血迹,与着躺在地上,衣裳染满血色的江扶风时,脸色顿然煞白。柳臣只觉一时胸口极闷,不由得喘不上气,把住门栏猛咳了好一会儿。

      幸而莫亦久居书斋,知晓这附近的郎中居处,急急找来了郎中救了江扶风的命。

      更漏点点,直尽天明。
      江扶风从疼痛间转醒时,夜色仍深,虚弱的感觉游走于整具身体,让她觉得异常疲惫,口中尽是药味的苦涩。

      看来她还真是命大,被这样刺了一刀还活着。

      江扶风打量起眼前所在之处,便发现这是柳臣在扶摇书斋时所用的书房,好在屋内油灯未熄,纵然视野昏昏,她还能看清一些。譬如此番趴在她床沿处,阖眼睡去的柳臣。

      灯火模糊了他的面容,又将那紧皱的眉头描摹得真切,她蓦地想要抬手揉开那眉宇,却是方动了一下,便被牵动到的伤口疼得吸了口冷气。

      许是她发出的声音本就不小,又许是那趴在床沿处的人本就睡得浅,江扶风见柳臣醒来,正正对上他还有些朦胧的睡眼。那眼中纵布着血丝,与着眼下略沉的乌青,江扶风知道,他定是没能歇息好。

      柳臣几度欲言却只剩无声,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触及她的脸,又生生顿在半空。

      江扶风从未见过柳臣这般模样,像是一个捧着破碎之物,无措地杵在原地的孩提,不再是素日里那个遇着万事都处变不惊、听闻各方言说都淡然哂之的柳臣。

      只是他仍有顾忌,仍有许多道不明的东西藏匿在他眸底克制着。

      或许是她如今在他心里有了一席之地,值得他去关心她这个名义上的“夫人”。又或许,他惯于用这般情切的模样对她,一如平日在众人眼前表伉俪情深。
      她不敢确认,亦不敢去解。

      “夫人……一定很疼吧。你都昏睡好些天了,程如宁他们来看望了你好些次,还说着后悔那日有事不在书斋。”
      柳臣好一会儿才哑声道出此话,那末尾之句不知究竟是在说程如宁,还是在说他自己。

      “嗯。”江扶风低声答了他,原本下意识想要言之“不疼”的话硬生生止于唇畔。这等伤势,好像说不疼才不正常。

      柳臣深深望了她一眼,又再起身倒来温水,亲自喂予江扶风,“那些闹事的学子当日便被官府羁押了。我以平展先生的名义出面,让官府放了他们。”

      “你也知晓,此事的幕后操纵者是那个人……”
      江扶风自是明白柳臣的用意,那些闹事的学子不过是被人有意煽动而聚集一齐。若是让官府追查下去,不仅什么也查不着,还会让扶摇书斋丢失民心。

      此番柳臣以德报怨的做法,纵使这些书生日后不会为扶摇书斋所用,也不至于再同他们作对。

      “下月的乡试,录取者也意味着将来有入朝堂的机会。眼下扶摇书斋重振,参加乡试甚至是之后的春闱、殿试是早晚的事。”柳臣说道。

      “只要涉入朝堂,就意味着会影响到如今党争的利益,这也是晋王妃大力支持扶摇书斋的缘由之一。只是我没想到,睿王会这么快动手……”柳臣细述着这其中因果联结,叹息声掠过沉沉夜色。

      江扶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逐步适应着方醒来的不适,“那刺杀我的人当时同我说了那么一句,‘这世上绝不允许出现第二个杨时琢’,我便已猜到此次的变故与党争脱不开干系。

      “哪怕如今我仍不知母亲的死因,但我一直都隐隐约约觉得,母亲的死,绝不是外界相传是为自缢那么简单。一开始我以为是黎小娘母子算计,后来我屡屡听到别人提及母亲,便越发这么觉得,母亲的死,或许与党争有关。”她定然道。

      黎小娘是在杨时琢怀有江扶风的时候被江父接回的江家,连同私生子江黎一道。
      这足以证明黎小娘的盛宠。而以黎小娘的身份即便杨时琢故去,她也没法被扶正做正妻,是以杨时琢的存在对黎小娘而言可以说并无威胁,她亦没有加害杨时琢的理由。

      柳臣听罢沉吟许久,神情恍惚,面色带了些许怀念,“我也只有很小的时候,有幸见过杨伯母。那会儿京城人人皆知杨氏才女,一举破除百年无女子入书斋的陈规,就连皇上也曾设宴相请过,因钦佩其才而特设客卿于她。”

      “只是伯母走的确实蹊跷,我听闻的,是伯母嫁入江家后因不得宠而郁郁寡欢,不久后便选择了自缢了结此生。”柳臣喟然叹道。

      “但一位因婚事心灰意冷之人,如何会自缢前选择一把火焚尽毕生文章?若真如传言那般,伯母直接烧尽与江员外的关联更为恰当。”柳臣指出其中问题所在。

      江扶风忆及此前在书斋里,与陆恒一提及母亲,“陆恒一老先生以为,母亲是愧对一生的才气与先生的栽培,才选择焚尽书稿,断绝此生之憾恨。”

      柳臣摇摇头,“这个前提是设在了伯母是为自缢而亡的情况下进行的猜测。陆恒一老先生对伯母的感情,不仅是得意门生这么简单,老先生一生无子嗣,伯母更胜似他的亲生女儿。对于伯母故去的遗憾,老先生至今无法释怀,所思所想间带了些偏执的因素,倒也不奇怪。”

      “夫人想要查这些事情,我定会陪你。但眼下,你得好好养伤才是,莫要多添愁思。”
      柳臣宽慰着江扶风,转言道:“陈词已将闹事学子提及的那本书从藏书楼里找出并澄清于众,那位著书的只是恰好与先皇时期的罪臣同名姓。至于关乎文章内容,不过是强说矫意罢了。”

      江扶风却未因柳臣此言放下心,“下月便是乡试了,此次学子闹事,书斋走了不少人吧?睿王此招,当真是狠绝。性子懦弱怕事的学子自然会走,稍有眼劲知晓我是得罪了权贵的学子,也不会留。”

      柳臣将她额角的鬓发撩至耳后,眼中精芒稍显,“夫人是不是忘了多数学子是晋王妃的推举下而来的?他们本就站在睿王的对立面,从他们选择了晋王开始,就应当知晓将来会面临什么。”

      【宿主,此次学堂闹事事件,你丢失五分之一的学子。虽然大部分学子还在,但对于下月乡试来说,情况不容乐观。】系统适时补言道。

      诸多繁杂的思绪穿过,不多时,江扶风半昏半睡了去。

      瞧着她又入眠,柳臣始才从怀里拿出一纸笺似的物什,目光复杂地凝视着其上黑字默然许久。
      随后他望着江扶风的睡颜,抬手轻抚着其眉眼,自声喃喃着,“我也早应知道会面临这些的,但……我没想过你会涉身其中。而我该如何,才能护你周全?”

      一夜过去,其间唏嘘与呢喃耳语散于风里。

      江扶风清醒之时,柳臣已不在身侧,而她却听闻书斋中传来一阵哄乱,似乎是争执之声。

      她强忍着腹部伤口拉扯的疼痛,好一会儿才抓着床沿费力站起身,又再顺手抓着房中一断木作杖,杵着一步一拐地蹒跚着走出了屋。

      至书斋院内,江扶风便见黄叶落满的台阶处,站了好些官服披身之人,而陈词正面红耳赤地在与其领官者争论着什么,莫亦则怯生生地拽着陈词衣角,躲在其后。

      那领官者正是京城的府尹,江扶风对他有些印象,是个清风两袖,夹在党争中间艰难做父母官的人,只是为人处事有些固执。

      “府尹大人,我扶摇书斋犯了何事?竟劳动您至此。”江扶风遥遥问着府尹。

      府尹瞥了她一眼,答道:“有人检举,扶摇书斋行教学之实同时,却在暗自败坏学风,行违逆之事。江小姐,本官只是奉命行事,还望您配合。”

      陈词步至江扶风身侧,低声在她耳边道:“方才这府尹带人闯入书斋强行让我停了课,随后他们进藏书楼将每本书籍翻尽,试图找出‘罪证’。”

      江扶风大致明白了状况,定是她经那日行刺却身未死,没能如睿王所愿,怕另生出什么变故而设法让府尹来书斋寻罪。
      她蹙眉直问道:“那文章只是撞名罢了,不都已经澄清了么?不知府尹大人为何还抓着我书斋不放?”

      只听府尹朗声宣道:“上面有命令,扶摇书斋需得彻查,在此之前,书斋内学子不得参加乡试。”

      这无疑一语正中江扶风命脉。
      眼下已是到了最差的境地,今年的乡试若是完成不了任务,后面系统顺延的奖励说不定会一直扑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风波(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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