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渠》成臣

46、坦白

　　就在汪泉以为周南昏昏欲睡的时候，她突然听见她开口。

　　“他的风评不好我们都很清楚，他为人处世没什么毛病我们也同样清楚，所以当他把那套体贴入微、耐心细致用在我身上的时候，我一度觉得，他谈起恋爱来就是这样的，或者，跟我在一起才是这样的。”

　　“总之，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都很美好，不论是我毒舌，发火，还是想一出是一出，他都愿意哄我陪我。所以我也愿意照顾他的家人，为他分担忧愁。我以为他结婚是想收心，以为哪怕凭着我们这么多年的关系，他也不会做出伤害我的事。”

　　“但是我天真了。”

　　“我们都知道他以前乱来，但我们在一起之后我真的从未发现过异常，不知道是他伪装得好还是真的收敛了一段时间。结婚那次，是我第一次知道，冲击当然很大，我难以置信，而他又一再表示他什么也没做，完全是陪那几个狐朋狗友而已，否则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就出来。”

　　“于是我就信了，或许我也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但我不信又能怎么样呢？我没办法当场离婚的，我没有勇气。我来自一个单亲家庭，没有缺爱但也不代表我的生活完全不受影响，所以我一直发誓，我绝对不重蹈父母的覆辙，要么不结婚，只要结婚一定是一个信得过的、同样需要婚姻，不会轻易离婚的人。”

　　“这个想法听起来很腐朽吧，但是明明这个世界上不离婚的家庭占多数，那么多家幸福的人里面，为什么不能有我一个？为什么我从小家庭破碎，长大了依然家庭破碎，我就不值得有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吗？”

　　“所以我一直在忍耐，我想没有人婚姻是一帆风顺的，总是有磕磕绊绊、修修补补，事业、学业都是打破障碍才能更上一层楼，婚姻怎么不是呢？所以我心里带着这根刺生活，我开始失眠，郁郁寡欢，草木皆兵。程航说不需要我工作了，只要顾好家庭就行，所以我每天照顾他母亲，听他母亲天天催我肚子怎么没动静，他们家香火不能断，又对我挑三拣四，嫌我乱花钱，对她儿子不贴心。”

　　“但这些终究也只是动动嘴皮子，我后来也麻木了，左耳进右耳出。可是后来……后来有一天我出去见朋友回来，发现床上有黄色的女人长发，新换的床单甚至还有……我崩溃了，跟他大吵起来，他死不承认，说我一天到晚疑神疑鬼地发疯，他妈妈也出来说自己在家，程航回来就一个人，哪里来的这种荒唐事，我简直没有脑子。”

　　“我心想也是，我是气糊涂了，这段时间太紧绷了。可我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得屋里甚至还有那个女人的香水味，第二天我就偷偷去物业调了监控，说家里失窃了。在门口看见了他们……”

　　“证据确凿，我觉得我要疯了，要炸了，那一瞬间有很多疯狂的想法，我巴不得他跟他妈都去死。回到家跟他妈对质，他妈一开始有点心虚，说为我着想，怕我伤心，后来又怪我难缠，不温柔，自己把男人推到别人怀里，又劝我男人都这样，早点生孩子还能保住他心没散出去。”

　　“程航不知道是接到他妈通知了还是什么，当天直接说要出差，好几天之后才回来。等他回来，又是一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说他一时糊涂，说我们一家三口以后一家四口甚至五口好好生活，说他不想让我和我妈失望。我何尝不知道这是在骗我，但是他说我妈会为我伤心，她自己离婚，难道还要她看着我离婚吗？”

　　“这是我的心病，我越害怕它越发生。程航那阵子对我很好，每晚早早回来吃饭陪我，还带我出去旅游。我看起来已经接受了这一切，但我晚上几乎已经无法入睡，睡着了也都是噩梦，我感觉自己活的很虚无，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枕边人和所谓的‘家人’到底是人是鬼，所有人和事都让我害怕。他们劝我早点要个孩子，我自然也想，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很害怕，所以一直偷偷吃避孕药，他妈妈看我肚子没动静，对我也就更加不满……”

　　周南像讲故事一样缓缓将她的婚姻生活全盘托出，汪泉却听得心惊肉跳，甚至失语。

　　她实在没想到开朗直率的周南有这么深的心结和这么长时间的自我折磨，她以为，她至少有过一段时间的好日子。

　　她当初抛弃友情选择爱情，不正是应该义无反顾、全情投入婚姻生活吗？

　　周南的眼泪彷佛已经流尽了，此刻只有几滴泪从眼角渗出，轻轻擦去便不留痕迹。

　　汪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良久才开口。

　　“这不是你们婚姻的障碍，这都是他们家对你单方面的伤害。不要再纵然他们伤害你了，离婚并不是什么天塌了的大事，结婚是为了幸福，离婚也是。”

　　周南缓了一会儿，又继续，“你知道我的，我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一直以来你对我跟程航的关系是什么态度，婚礼那天你又希望我怎么做，我都一清二楚。”

　　“所以我无颜见你，更没法在你面前坦坦荡荡地面对我的婚姻。程航说，你跟沈月渠关系不一般，让我跟你搞好关系但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心里没数，跟你什么话都说。我想到那天你跟沈总的表现，还有一次碰上他的助理来找你，我相信了。我想，你既然也不告诉我这些，我也没必要在你面前赤裸裸，等着你劝我离开，动摇我本就摇摇欲坠的心，所以最终选择远离你。”

　　周南婚礼那天跟程航若无其事携手离去，把汪泉气个半死，她早就忘记了是自己动用沈月渠的关系捞人，程航有可能会把这事儿告诉周南。

　　更没想到他告诉周南她跟沈月渠的私情，却不提沈月渠捞他这件事……这个人，真是两面三刀得可以。

　　汪泉赶紧解释：“程航那天迟迟不出现，大家也都找不到他，沈月渠看我们焦头烂额，问了之后安排人把他捞了出来。他跟你说他没犯事所以才轻易出来了，实际上是求了一圈人都捞不出来，这种程度犯没犯事你应该很清楚了。”

　　“我本来根本都不想捞他，因为性质太恶劣了，可是我不想你难做，不论怎么决定，最起码先把面上混过去。我们两个关系这么好，随便对一对口供就能知道他在撒谎，但他无所畏惧，还在你面前狡辩，说明什么？说明他觉得糊弄你根本不算个事儿……”

　　清了清嗓子，汪泉看周南面色尚可，只怕这些真相对她那成山的打击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又有点心虚地继续。

　　“我跟沈月渠……说来话长，总之曾经在一起过，但是已经分开了。中间有想过要不要告诉你，可你知道的……他有家庭，我也没法拿这样不光彩的事情出去说。总之那是一个错误，而我也亲手终结了这个错误。希望你能原谅我的隐瞒。”

　　这一番话说出来并没有想象中困难，汪泉想，这是因为他们已经结束了吧，因为结束了所以感觉罪孽在减轻，再大的罪过终究也是过去的事情，她也算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了。

　　只是不知道，以周南如今的处境，会不会嫌恶她成了破坏别人婚姻的女人？

　　周南听汪泉三言两语说完她跟沈月渠的事，想来因为沈月渠家庭的缘故，她到现在也难以启齿。他们俩，年轻的找了，上了年纪的找了，未婚的找了，已婚的也找了，有钱的找了，更有钱的也找了，最终都没有一个好结果。

　　周南摇摇头：“你不需要跟我道歉，告不告诉我是你的自由，我也没有怪你，只是我自己当时自尊心作祟拿你作由头。我以为，沈总待你是认真的，虽然我没说，但我总感觉从第一次见面，他对你就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汪泉失笑：“你也知道你对爱情的判断总是不靠谱吧？哪有那么玄乎，有钱人玩弄女人的故事你没听过吗，至少沈月渠的八卦你比我清楚吧？我们俩虽然谈不上玩弄的程度，但不能在一起的理由太多，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没好结果的。”

　　“……我那些八卦也都是道听途说，”周南似乎到现在还在把沈月渠当偶像，积极为他辩护，“沈总算是风评很好的了，而且我知道你们在一起，完全没有什么小三小四的感觉，只觉得还挺般配……可惜了，他结婚了，听说他婚姻名存实亡，还不如离婚跟你在一起呢……”

　　汪泉被她说得无语了，赶紧劝她打住。良久又振奋起来，安慰周南。

　　“我们两个都在情感上犯了错，甚至还因此伤害了彼此，所以希望我们都能及时止损，珍惜友谊，重新树立对生活的信心，好好赚钱好好做人。”

　　说着举起茶杯，“来，以茶代酒，干一杯，以后好好干！”

　　周南也举起茶杯，碰了一下汪泉的，她的直白作风又回来了，喊了一句。

　　“去他妈的狗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