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时牡丹》玉岭北

123、黑影

　　“哦，是小爹啊，不奇怪了，那孩子的母亲定是有钱人。”
　　“瞎说什么呢，你没看见他对三个孩子都很好吗，说不定是真爱。”
　　“嗐，妖界什么没有，不奇怪不奇怪，修炼可是很容易死的，爱侣没了再结契也是很正常的。”

　　“那他一个人也挺可怜的。听说是从柳遇寨那边过来的，全寨人都死了，周边的寨子逃的逃跑的跑，你看这是三个孩子呢，没见孩子的母亲，说不定是路上碰到怪物，母亲为了保护她们，自己死了。”

　　路人的议论，竟也有半分像实情。
　　听到这话，小阿六突然啼哭起来。
　　女杜看小阿六的样子，猜测路人恐怕是说对了几分。

　　明丘宣连忙拿出手帕擦擦小阿六的眼泪：“快擦擦。”
　　小阿六带着哭腔囔囔道：“阿妈……我要阿妈。”

　　路人不敢说了。

　　女杜看她哭得撕心裂肺，心也绞痛。

　　明丘宣起身坐到小阿六板凳上，搂着她的肩膀，低头哄道：“阿妈希望小阿六不难过，小阿六可以不哭了吗？”

　　柳氏兄妹也过来围着她。

　　议论的路人挨了旁边女人的一顿打：“看你这张碎嘴，戳到别人伤心事了吧！快去道歉！”

　　男人畏畏缩缩，起身过去赔不是，明丘宣说没关系，就不再理他。

　　“哇哇哇！！！他说我阿妈！！！”
　　明丘宣极有耐心：“他道歉了他不说了，小阿六原谅他吗？”

　　“不原谅。”

　　男人回去又被数落一番。

　　明丘宣跟那个不放心的女杜说：“没事，你去忙吧，我哄着她就行。”
　　那女杜就走了。

　　晚上她们在这个客栈住了一晚，再没人议论些不好的话，都只是说孩子可怜。

　　傍晚女杜来敲门，明丘宣开门，女杜给他送了一个食盒，她说：“孩子还在长身体，你们一路奔波，钱也快花完了吧，我看孩子瘦，想给她送点吃的。”

　　明丘宣拒绝，女杜坚持，后来知道她是这家店的老板，明丘宣说食盒可以收下，但是他要给钱，老板拒绝，硬塞给他，明丘宣说这次来是去城里投奔亲家的，准备到了，不用她破费，她说她有钱，鸡鸭鱼肉是买得起的，这是她随便送的，不要担心她破费，明丘宣坚持要给钱，最后还是给钱了，食盒收下。

　　小阿六说不吃，这个食盒分明是她送来讨他欢心的，她不想要这个娘。

　　明丘宣被她逗笑，说道：“我不是你小爹，你怎么还帮我选上爱侣了。”

　　小阿六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你喜欢那天跟你一起来寨子里的姐姐。”

　　明丘宣笑着打开食盒：“姐姐不喜欢我咯，来吃个鸡腿。”

　　小阿六：“我不喜欢吃鸡腿，大人老把鸡腿肉给小孩吃，我不喜欢吃，鸡腿肉中间没味道，我喜欢吃鸡翅。”

　　明丘宣道：“好好好，不吃不吃，给你鸡翅。”

　　小阿六噘嘴道：“这还差不多。”抓上明丘宣递过来的鸡翅，小阿六笃定地说道：“我觉得姐姐喜欢你，而且是非常非常喜欢你。”

　　明丘宣敲敲她的脑袋：“小孩别乱说。”小阿六倔强道：“我就爱乱说，哼。”

　　最后小阿六还是吃了半只鸡，一整条鱼，和小半只鸭，又喝了一大碗菌菇汤。吃饱喝足之后非要出门转转。

　　明丘宣依了她，牵着她出去。大街上空有一条语令传送的专道，跟明丘宣平时用的加密语令不同，这是商用的语令，外人看不见字，只看见有信笺在空中快速飞走。

　　有一道极快，有个妖御剑追着这道语令走，她手里拎着个食盒和一包东西喊道：“让一让，让一让，急送，加急外卖。”

　　话还没让人听完，她嗖一下就走了。

　　明丘宣连忙避让，小阿六说姐姐飞好快她也要飞，便追着她跑，明丘宣把她拉回来，说姐姐忙着呢，别打扰别人工作。

　　明丘宣刚拉住小阿六，便闻到一股怪味，不太妙。瞬时间街上的人就开始迎着她们跑。

　　“怪物，怪物又来了！！！”
　　“怪物杀过来了！”

　　明丘宣抱起小阿六就往客栈就飞，与柳氏兄妹会合，将小阿六交给她们，刚送她们走，街上的吵闹声停止了。从窗口望下去，看见街上有三列整齐的妖兵正来回巡逻。受伤的妖民有医士在救治，摊铺被毁之处被围了起来，地上残留了不少的绿色血水。
　　事后的一切，井然有序。

　　这恐怕是双凌城带来的兵马。有一处存疑，带队妖兵身上的袍服皆为深蓝色，双凌城发放的袍服为深绿色，可甲胄的制式却和双凌城中的一样。

　　明丘宣决定去一探究竟。

　　他隐身翻窗跳出去，顺着窗台跳到屋顶上，顺着妖兵行进的队伍，到达一处大院。墙上有结界拦截，一靠近结界上就浮现出江潭落的龙凤印，明丘宣不敢闯，遂返回。

　　明丘宣夜里又听见有怪物来袭的声音。

　　立即翻身下床，隐身去打探，刚跳上房顶，就有个身影立在他面前，明丘宣往左边跑，它就往右跑，明丘宣往右边跑，它就往左跑，明丘宣转身就往后跑，侧头就看见那身影紧追其后。
　　那身影踩在瓦顶上无声，修炼的等阶不低。

　　“你是谁？”
　　“不用去查了，是原浔的兵马。”
　　“为何告诉我？”
　　“路过，顺便告诉你。”

　　明丘宣手里已渐渐显现出虎爪弯刀来。

　　“我好心告诉你你还要打我？！”

　　刀架在它脖子下，“不是吧，我不害你啊。”
　　“你是谁？”刀逼近黑影的脖子一分，黑影却化为烟雾，消失不见了。

　　明丘宣决定还是去走一遭。

　　楼底下看见一个穿蓝袍子的人，站在两女一男面前指着她们说些什么，他对面的人脸色难看，恐怕不是什么好话。

　　轰隆一声，对面的街炸了，蓝袍人指挥着这三人赶过去，冒头的怪物轰然倒下，听到几声武器出鞘飞出相碰的声音，安静了一会儿，一个身着甲胄的女人威武地握着别在腰间的刀走出来，两列妖兵秩序井然的小跑进去，不一会儿，那两个人也出来，后头妖兵托着一个肥肚子的长耳肥猪走出来，猪嘴歪舌头斜，不像死了的样子，那两人到蓝袍人面前鞠躬说了几句，蓝袍人挥手，然后独自走进结界去了，另外两个人把猪往城外拉，去哪儿不知道。

　　明丘宣确认是原浔又回去了。
　　踩在屋顶上蹦，那个黑影又来了：“我都跟你说了，你还不信，就是原浔。”

　　明丘宣往它手上就是一逮，却只抓到一团黑烟。

　　“你是谁？”
　　“你姨让我来的，看见你没事我就走了。”
　　“不可能，王君会主动跟我联系，不会派人私下跟着我。”

　　“爱信不信。”

　　明丘宣想用结界困住他，发现这个人根本就像一个虚影一样，光一移，他也就换了地方。

　　“别费劲，回客栈睡觉吧。”
　　“你倒底是哪位大人？”

　　“不好说，反正是大人。怎么，想找到我然后以身相许？”

　　“……”
　　“是的。”

　　“哟，少主公玩得真花，我今天看见你带着个孩子，怎么，少主公想给女儿找个娘亲？”

　　“是的。”

　　“那可难办，我没有实身，和空气的话没意思吧，不过我可以看着你，说些混账话，给你添点乐趣。”

　　明丘宣出奇的冷静，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黑影，每一句回答都坚定不移。

　　明丘宣道：“好啊，今晚来吗？”

　　黑影拒绝：“今晚不行，我有任务，我忙着给王君送情报。”

　　明丘宣主动邀请：“那是什么时候？明晚？”

　　黑影语气似乎有些嫌弃：“明晚我还在收情报，急色鬼，你自己玩几天。”

　　那身影正要走，明丘宣急地喊住它说：“慢着！我如何联系你？”

　　黑影无奈道：“又难办了，我跟你们普通妖连不了语令，我只能跟王君联系。”那身影耷拉着肩膀，好像真的很遗憾。

　　“那我客栈里等你。”

　　那身影的脸颊上撑开一点儿，似乎在笑：“不错，真听话，晚上在客栈等我，别跑出去，你跑出去玩我又不好找你了，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可舍不得浪费呢，我忙完一定来。”

　　“我等你，”沈曦华。
　　明丘宣静静道：“请不要失约。”

　　“小猫真乖，回去吧，晚安。”黑影摆摆手，一闪就消失了。

　　明丘宣下意识伸手去抓，抓到一把空气，但他嘴角却笑了。以江潭落的铁腕手段，近臣早换成了亲信，对王君的尊敬会连带着尊敬他，断不会对他开此等玩笑，敢在江国嚣张横走的，只有她沈曦华一个。

　　她在江国并无牵挂，她只为一份责任和信任，奔波四方。

　　她会在妖界长久的待下去吗？
　　绝对不会。

　　明丘宣反复想，终于想明白他跟她之间的距离感，来自于她是一个随时都会走的外来人，来自于她这趟生命旅程的使命，使命终止，她也就离开了，她走得干干净净，那他呢？那个黑影一抓就散了，像她一样。

　　她就是个让人抓不住的人。
　　能就此将她留在这里就好了，永远留在他身边……

　　而后，明丘宣每天晚上都外出探查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