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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二.「在角落的阴影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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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清晨。
临时搭建起来的棚屋外,传来游荡在镇子周围的野狗的叫声。
三春知道,自己是时候动起来了。
为了能在镇子上生活,凯撒帮他从餐馆里找了份打工的活计。从他这里了解了情况后,又承诺会帮他找到回新艾利都的办法。
感受着脸上传来的热意,三春带着不想变成没良心混蛋的意图问:
“这么麻烦你们……至少让我做点什么报答吧。”
虽然,对于这帮机车族而言,自己也没什么能给他们做的事吧。三春想。
但凯撒还是笑着答应了下来。
“没问题啊!我想想看,正好最近镇上的活多了不少,我们正愁没人用呢。”她鼓励似的拍拍三春的肩头。“你可以去卡萨那里问问有什么差事,不过别累着自己啊。”
卡萨,野火镇的镇长。是位负责任、比凯撒略微年长的褐发姑娘。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的作风,所以她虽然年轻,但似乎在镇上很有威望。
三春靠在吧台上,听着被两罐燃油饮“贿赂”的镇民大谈特谈。
“真了不起。”三春擦着玻璃杯,手上有点用力。
得承认,他对餐馆里简陋的设备有不小的意见。
“外头的,指指点点,你是评委吗?”
镇民的反应并没有三春想的那么友善。他似乎将三春的话当成了某种冒犯的信号。
并不急着辩解,三春摊开手:“那么,我该去哪里找镇长呢?”
镇民用不友好的眼光打量着三春,最终还是碍于凯撒的面子,把答案告诉了他。
“卡萨这段时间挺忙的,我是希望你老老实实呆着,别去烦她;但如果你非要去。”镇民摩挲着手里燃油饮罐的表面,语气缓和了一些。“我建议你去卡萨家找她。”
“谢了,朋友。”
三春微微笑道,从身后的柜台里又拿出一罐燃油饮,他把饮料罐撂在镇民跟前。
“抱歉,不知道你们外环人喜欢什么,只能掏钱请你来点硬通货了。”
他看到镇民的面色变得五味杂陈,讷讷说出一句“谢谢”,不再言语。
晚上五点,三春的轮班时间。整个一天都没什么客人,这样的好处就是店面没有弄得太脏。
利落地收拾好柜台、吧台、餐桌以及地板,把剩余的食材一一清点好。感受着傍晚如薄暮般笼在身上的寒意,三春朝着卡萨家走去。
路上没什么人。到了门口,敲门,无人应答。
也正常,毕竟像那个人说的,卡萨镇长最近很忙的。
就在三春耸耸肩准备明天再来时,黑灯瞎火的屋内传来隐隐的争吵声。
他忽然停住脚步,不动声色地聆听争吵的内容。
“凯撒,我知道不该这么想,但……”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稳重而宽和。那声音停顿了一会,再度响起:
“我想说,你带回来的那个人,他来路不明,和你的相遇又那么蹊跷,你真的觉得应该留他在镇上吗?”
三春靠在门边,插着兜。
望着渐渐消逝于天边的猩红的暮色,他听到女子继续说:
“其它的理由,凯撒,你也清楚。但是唯独野火镇的状况和今年的「火狱骑行」。这两件事,真的不能出任何意外了。”
野火镇的状况,是指那堪称糟糕的物质条件吧。三春想到自己打工的餐馆里面破落的样子,叹口气。久违地感觉到压力,他摸了摸口袋,才意识到不管是烟草、糖果还是罐装可乐,都不是在外环能随意变出来的东西。
算了,往好处想,外环的美景,也不是被高楼占领的新艾利都能拥有的东西。
巨大的火球,被远处仿佛巨兽牙齿般的山峦咀嚼、吞噬。
这副日落西山的壮观景象使三春迅速冷静了下来。想着早晚会回新艾利都,三春让自己不再关心卡萨的话。
“回去吧。”三春自言自语,默默站直身体,准备回到凯撒给自己搭建的破棚屋中。
“我明白你的意思,卡萨。”
然而,屋内忽然响起凯撒的声音。
三春听到凯撒说:“但是,我很确定他只是个普通人,那时候的空洞如果他真的跳下去绝对会死。还有那天我只是出门兜风,完全没可能知道我的行程,不可能是借此机会刻意打入卡吕冬之子内部的间谍,勉强可以信任……至少露西是这么跟我说的。”
“再说,三春看起来人很好啊!何况工作也认真,有他工作的餐馆都比之前舒适啦。”
属于卡萨的声音消失了一会,再度出现时,多出了些许妥协和无奈。
“如果你相信他,那么我相信你。”卡萨说,“我会在之后购置物资时注意其它势力的情况的。不过,你确定绑架他的人真的是外环的机车族吗?”
凯撒哈哈笑了几声。
“我不知道,露西是这么说的。”
卡萨也笑了,答应道:“是这样吗?那真让人感到可靠呢。”
哪怕无法亲眼看见,三春也能想象到屋里一片亲昵的氛围。也就是在这时,他从窗口透出的一道微弱的光发觉:卡萨的家中并非漆黑一片,在那他并没有资格进入的房屋内,正燃着支小小的蜡烛。烛火在窗玻璃上化作一个摇曳的橘色光点,如此不起眼,以至于被黄昏燃烧的红轻易掩盖,直到夜幕降临,才显露出自己的存在。
卡萨和凯撒是借着烛光谈论着刚才的事的。讨论着:要不要相信自己,要不要仅仅是为了把自己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安全送回新艾利都,便大费周章去调查绑架自己的机车族是谁。
被拿爪子抵着脖子,威胁要跟绑架犯去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时,三春都没感到这么无措过。
从卡萨的家门落荒而逃,三春蹲在棚屋的角落里,烦躁地抱住脑袋。被质疑意味着遭到了拒绝,被信任意味着会辜负信任;哪怕在过往混乱又乏味的人生里,这样复杂的滋味,他也从来没有体验过。
他从地上站起来,抡起拳头狠狠砸在棚屋的墙面上。棚屋上方灰尘抖落,让人窒息的一幕只是加剧了三春心里的矛盾。
“烦死了,所以我到底为什么会沦落到这副田地啊!”
将内心难以言表的纠结化作喊叫释放出来,三春觉得好受了不少。
可是——嘎吱。
脆弱的、靠着捡来的薄钢板、和旧地基搭建起来的棚屋,开始摇晃起来。
嘎吱,嘎吱嘎吱。
“……”三春抬起头,灰尘掉进了他的眼睛里。
他很确信那一秒自己绝对在心里蹦出了某种不能说的字眼。
棚屋的屋顶歪到一边,露出一角被裁剪后的三角形的夜空。
这种时候根本来不及浪漫。三春心中警铃大作,抱起床上的被子和枕头冲出屋外。
下一秒,棚屋变成了废屋。
“……哈哈。”
这接二连三的意外让三春气极反笑,同时还带有几分弄坏了棚屋的愧疚。
「我说,Hope,如果我在外头打地铺,能活到明天吗?」
“回答:选定者,你有79.88%的概率会提前死于低温。”
“那要我怎么办,难不成再去找凯撒求她收留我一晚吗?”三春咋舌,并不想想象那种可能性的未来。
“怎么说都太恬不知耻了吧……”
一道声音响起,其语调,就像是在漫不经心地发表评论:
“的确,只要放下一点无谓的自尊就好。但看你的样子,恐怕不打算那么做吧。”
声音来自一个戴着墨镜、缠着红围巾的高个男子,当三春发现他时,他正前倾身体倚靠着用作防护的金属栏杆,也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刚才的笑话又看了多少。
三春看了看对面男子潇洒的样子,无声地把怀里的被子和枕头都丢到了一边。
“你看起来有点眼熟。”
三春盯着男子身上显眼的红色围巾,那围巾在外环的夜里犹如曳动的火光。
一个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三春拍拍手上的尘灰。
“啊,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天和露西她们一起的——”
说到这里,三春沉默了。他想起来,自己到现在,还只知道凯撒跟露西的名字。
这时候拜托Hope展开面板还来得及吗?
“……”
看出了三春沉默背后的含义,不知道名字的男子推了推墨镜。
“如果你说的是刚到野火镇那天,跟卡吕冬之子的其它人一起‘迎接’你的戴着同款围巾并且名字是莱特的人,没错,是我。”
自称莱特的男子朝三春走来,他的身上带着股灰烬和汽油燃烧后的气味。
“本来只是路过顺便看一下被老板带来的人过得怎么样,但可能……来的有点不巧。”
“何止是不巧。”三春吐槽道,“简直就是倒了大霉——抱歉,不是在责怪你的意思。”
“没关系,我知道。”
莱特说完,蹲下身体,拎起被丢在地上可怜兮兮蜷成一团的被子,观察了一阵。
三春从地上把枕头捡起来,拍拍上面的尘土,夹在臂弯中。
“那么,莱特先生,面对这种情况,有何高见就请直说吧。”
或许是透过这句话看到了一颗摇摇欲坠的自尊心,莱特感到好笑,嘴角流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
“高见倒是没有,只不过有一点建议,仅供参考。”
显然,莱特在思考。
“我觉得,大钢牙的车厢里会比你倒下的小屋要暖和得多。”他说。“那么,要来卡吕冬之子的地盘体会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