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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被偷走的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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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21日周日,或许是因为心里装着事,今日丁木南醒的特别早,七点钟就睡不着了,想到她每日都会早醒,就为她这种生活感到忧虑。
起床后他为自己做了顿营养低脂早饭。
饭后他脱下背心,裸着上身在镜子前照了照,似乎真是体脂低了、多了肌肉,身体看着结实不少。脑中又浮现出她丈夫的身材,一定是位很迷人的肌肉男,比自己和范铭都要帅。
上午九点半,丁木南驾车接上她。
她今日状态跟往常一样,很平静、从容,没有出现要看病的那种焦虑,这倒是她的风格,可自己宁愿她有紧张的情绪,那才是正常人该有的样子。
到了诊所后,很快就安排见到医生。
医生是一位40多岁的优雅姐姐,一头很干练的利落短发,看上去很有气场。
诊室内的装修和布置都很温馨,以暖色调为主,整体感觉很舒适。
医生与病人的座椅是一对驼色单人沙发,中间摆着一张圆形透明茶几,桌上放了两瓶矿泉水。
“您好,我们有茶、咖啡、果汁,您想喝哪种?”女护士问她。
“我喝矿泉水就行,谢谢。”她说。
女护士又看向自己,“您呢?”
“我也来个矿泉水就行。”
丁木南见屋内还有个双人沙发,心里很想留下来陪她,他很想听听,想了解她更多。
“我可以坐在一旁旁听吗?”自己望着她轻声问。
“随你。”她淡淡回应。
丁木南又看向大夫,觉得有必要再与大夫确认一下,“请问我可以留下来吗?”
“当然可以。”
“谢谢。”
自己道了声谢,乖乖坐到离她们不远处的双人沙发上,从他位置望过去是她的背影,看不到她的脸,但是无妨,她看到自己在或许会没法畅所欲言,现在她只面对医生,这样刚刚好。
“许小姐请坐吧。”
她坐到椅子上。
“今天咱们就当交个朋友,一起聊聊天,许小姐不用有压力,如果遇到不想说的可以不说,听从您自己的感觉就可以。”
“好。”
“最近状态好吗?”
“不太好。”
“有失眠的情况?”
她点点头。
“能具体跟我讲讲吗?”
“很难入眠,闭上眼睛就会胡思乱想,即便是很晚才睡,早上也会很早醒来。”
“闭上眼睛都会想到什么?”
“我丈夫……他去世了,睁眼闭眼都是有关于他的画面。”
“先生因为什么去世?”大夫面容严肃,歪着头又嘱咐一声:“如果你不想说也可以不说。”
“他得了癌症,最后是自杀。”
“自杀是因为疼痛?无药可治?还是负担不起医疗费?”
“准确来说是因为我,治病花光了我们的积蓄,他觉得看不到希望,担心会人财两空,最后我什么都没得到。与他最后的那段日子我们经常吵架,原因是我要卖房子为他治病,他不同意,房子在我们共同名下,所以他不签字我也卖不掉。他最后为了我选择了离开,从十七层一跃而下,解决了与我的矛盾,就这么丢下我离开了。”
这是丁木南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这些,此刻她没有哭,声音跟往常一样,听不出有什么情绪变化。
“我能理解您的经历,人都是有感情的,即便我是心里医生,遇到这种事也不可能睡好觉。”
她垂下头,“他离开的样子像被刻在我脑子里,一闭眼就会出现,我没法亲生经历他离开时那种痛,但我很心疼,我恨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离开。”
“他也是为了爱,我举个例子如果你们顺理成章卖了房子,用钱给他治了病,最后他还是离开了,他临走前心里亏欠你,那种痛或许比他跳下来那一刹那更痛。”
我的天哪,这位女医生说的话令丁木南毛孔悚然,这样说真的好吗?他很担心许洁会生气,这不是在戳她的痛处吗?
“也有可能是另一个结局,他病治好了,获得了健康,我们不离不弃继续奋斗,在北京重新安置了一个家。”她急于解释,声音稍显激动。
“我懂您的想法,这就你睡不着觉的因素之一,你在自责,用你幻想出来的一个美好愿景中去责怪自己。”
许洁没有做声。
大夫淡淡笑了下,继续问:“你们感情一定很好吧?”
“非常好,我们从没吵过架,是高中同学,大学正式在一起,26岁结婚,彼此相互关心、相互尊重,一直是最亲密的朋友,开心、不开心的事情我们都会分享给彼此。我们努力工作、努力把生活过得更好。他生活上很健康,一直有运动,所以我到现在也不懂他那么一个人怎么会生病。”
“疾病、意外、人心都是不可控的,谁都无法预知。”大夫顿了下,继续说:“很羡慕你们的感情,听着就很美好,是大家都向往,却又不可求。”
谁说不是呢,自己听着也很渴望,想想范铭应该也没有遇到这么一个人吧。这么看来……她走不来也很正常。
“习惯很可怕,我们已经认识二十年,从我没有家,到他给我一个完整的家,我习惯他一直都在我身边,我们做任何事都是一起。然而他突然就消失了,生活中的任何地方都再也找不到他,家没了!空空的房子只有我一人,可记忆又没法消失,他在我脑海里,这感觉真的很痛苦。”
大夫沉默了一阵,问:“你有想过去找他吗?”
丁木南深呼一口气,弯下身子,紧张的情绪令他握紧双手,他害怕听到她的答案。
“当然!想过很多次,无数个夜晚我都感觉他在呼唤我,他想我了……让我去陪他。”
“但你没有这么做对吗?”
“他离开后我再也没有去过我们的大学,我害怕看到那栋楼,我害怕我站在他离开的位置,然后一跃而下。”
“很开心你这么说,说明你心底是想好好活着,为了他好好活着,他之所以选择离开,就是想让你更好。你们相守这么多年,你肯定了解他,他想看到的是你更好,而不是现在这样。”
“我知道,但我做不到。”她发出微弱地笑声。
“我可以帮助你,如果让你吃药,你可以接受吗?”
她摇摇头,“不想。”
“为什么呢?”
“这是我应得的。”她唉声道。
“你觉得他看到你这样会好受吗?他离开不是为了折磨你,是希望你替他完成他做不到的事情,他积极治疗为了活着,那你为何不能替他好好活着呢?难道他一跃而下只是想让你更痛苦?不可能的。”
她又垂下头,没有反驳。
“你可以继续怀念他,这是人心,任何人都控制不了你,但为什么不能用让自己舒服的方式呢。除了睡不着觉,你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吗?”
“头疼、肩痛、偶尔胃疼、有时候会手抖。”
她从没跟自己说过她有这么多不舒服的地方,她一个人都是怎么扛过来的?她这样令自己好怕,好怕她会想不开。
“有去检查过吗?”
“检查过,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大夫点点头,解释道:“从心理学角度来说你这是‘躯体症状’,焦虑情绪会引发身体很多地方不适,包括你说的这些。你不舒服的时候是怎么处理的?”
“吃止疼药、跑步、喝酒、抽烟、去酒吧,很有效果!”
大夫笑了下,“短暂的兴奋确实可以缓解,但并不治本,抽烟、喝酒对你身体更不健康。我帮你开点药,你按时吃,可以感受一下身体的变化,我确定会让你舒服些。”
她没有答应大夫的话。
“吃药不代表你是病人,现在很多人有心理问题,大家只是对这方面信息不太了解,所以没有想到去科学解决这个问题,这不是什么神经病,百分之七十的人可能都有心里问题。上学、工作、成长因素、情感,很多问题都会诱发心理问题,即便我是医生,但我也会有我的问题。我女儿中考的时候我也一度焦虑,出现躯体问题,通过吃药和某种方式发泄、放松来缓解。你要相信你自己,你也可以。”
她还是没有作声。
“你平日喜欢运动吗?”大夫继续问。
“是,坚持运动很多年。”
“运动会让你感觉舒服些吧?”
“对,跑步时我就会觉得很舒服,户外运动也是,专注一件事,挥洒汗水时会令我没空去想别的。”
“是的,运动可以改善紧张的情绪,这点你做的很好。按摩也有同等效果,比如精油推背,会让你整个人很放松。睡不着时可以追剧、看书打发时间,有些无脑剧很解压。”
她点点头。
“我给你开两种药,一个是助眠的、一个是缓解你情绪的,你先试一个月,然后再来找我,咱们看看效果如何,用不用调药,你看可以吗?”
“好。”她轻声回应。
“你一定会越来越好的,今天很高兴你能跟我敞开心扉聊这么多,下次再见你希望能看到你的变化,好不好?”
“好。”
“新时代的女性都很坚强、很独立,我现在也是一位单身母亲,我们一起加油。”
“好,谢谢!”
道完谢,她们俩站起身,丁木南也忙站起来走到她身后。
结完账、取过药后,两人一同走出诊所,谁都没有说话,默默向车内走。
此刻,丁木南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与她相处,她像是一条龙,被扒光了龙鳞,满身是伤,脸上却还伪装在笑容。他好想抱抱她,好想告诉她你不是一个人,那个人走了,自己来了。她可以当自己是个替身也无所谓,只要她能好起来。
他心中虽有很多情绪,可在她面前还是不敢表现出来,想说的话一句也敢说,想做的事情也不敢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