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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说不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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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莫里忒也不知是信了没有,沉吟片刻,他道:“你不知道的话,为什么会和阿达法说这个呢?”
“……”
这可真是惊悚了。他怎么知道的?
亚莫里忒很善解人意,主动解释道:“我也不是对弗迪兰斯所有事都一清二楚。只是因为你是例外,就像是凭空出现的,所以我有特地关注你……毕竟,任何小细节,都可能决定最后的成败。”
“哦,还有一点。”亚莫里忒想起什么,补充道,“你出现的第一天,就让我的一个得力属下死了。”
第一天,他睁开眼就在星盗的飞船上。
那天死的是谁?
库克厄。
桑南希脑中浮现出那个满脑子那档子事的肌肉大汉。不禁一阵恶寒。
桑南希面色复杂:“那些星盗都是你派来的?包括后续时不时骚-扰这边的星盗,都是你的手下?”
亚莫里忒承认:“是啊,我在A-316小行星,欢迎来做客。”
……真要命。
A-316小行星,那个臭名远扬的“罪恶之星”。如果没有阿诺斯来带他走,他一开始就会被送到那去。兜兜转转,boss居然就在起点。
桑南希道:“如果能逃一死,一定去看看。”
亚莫里忒指了下阿诺斯:“你要是把他杀了,我带你去。”
这家伙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桑南希呵呵道:“你就地睡觉吧,白天正是好梦的时候。”
亚莫里忒低低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看向阿诺斯,阿诺斯抿着唇搀扶桑南希,灰头土脸的,眼神是他很熟悉的一种倔强。
因为太过熟悉,反而痛恨。
“一百多年前,转移星球,牺牲自己,为整个种族换得未来”。时至今日,这些故事仍在弗迪兰斯流传。
那座雕像高高在上,眉眼锋利,不苟言笑,冷峻又严肃。
可亚莫里忒是这样一个存在吗?
是他们只要他有价值的那部分,至于他是不是心甘情愿……在整个种族的存亡面前,个体的苦难微不足道。
亚莫里忒晃了神,突然走近。阿诺斯神色一紧,带着桑南希往后退。
亚莫里忒顿住脚步,脸上阴晴不定半晌。他嗤笑道:“心虚才会害怕。算了,埃德北拉还算有点心,把你养得跟个傻子一样天真,什么都不知道。”
阿诺斯闷着气,一言不发。
桑南希觉得他是吃了太有文化和教养的亏,骂不出什么难听的话。他捏了捏阿诺斯的手,正想说看我的吧,我骂他。
亚莫里忒突然冷嗖嗖道:“阙芜?出来。”
“……”
风静了瞬。
阙芜背着昏昏沉沉的安斯柯尔,从石柱后面慢吞吞走了出来。不情不愿低声喊了声:“先生。”
安斯柯尔咬牙从他身上滚下来,抓住阿诺斯:“你——你怎么样?”
阿诺斯摇摇头:“没事。”
“……”桑南希看不见,但他能听声音。默默道:“都没走啊?瞎凑什么热闹呢?”
生怕这大boss不砍你啊?
阙芜没忍住:“凑一桌。”
“……”
桑南希很不厚道地笑了,想说跟你有什么关系,这大boss还真不会砍你。他捂着脸半晌,还是道:“我不和大哥一个桌。”
打不赢。
安斯柯尔担心阿诺斯,知道他没大碍才稍微安心。他听见桑南希的话,撇过脸小声道:“我不跟无赖一桌。”
桑南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睛还没好,他耳朵好了,并且变得很灵。安斯柯尔声音已经很小,他还是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
亚莫里忒全程看着,此刻终于幽幽出声:“看来你真的交到‘朋友’了,玩得开心吗?”
阙芜一愣。看了眼阿诺斯,阿诺斯垂着眼,一手拉着桑南希,一手扶着安斯柯尔,即便浑身是伤,也没让他的脊背有一丝弯曲。似乎只要他还站在那里,他就还是那个纯粹干净、可靠强大的二殿下。
手心传来刺痛,阙芜回过神,确定阿诺斯真的没看自己一眼,他低着头走到了亚莫里忒身边。
他闷声道:“对不起,先生。”
亚莫里忒眯了眯眼:“你要保他们?”
“……”阙芜没忍住又回头看了眼,他在亚莫里忒面前,全然没有口是心非、冷酷的模样。他低着头,好半晌才出声:“……先生。”
他抬起脸,眼中仍有雏鸟的依赖,固执却已经逐渐清晰:“是,我觉得他们是我的朋友,虽然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但事实就是这样。先生,我从来没有求过您什么……能不能……”
亚莫里忒冷冷嗤笑了下。
阙芜立刻闭上嘴。
隔了几秒,他还是固执地把话说完:“……能不能不要杀他们。”
亚莫里忒眯起眼,锐利深邃的目光在阙芜身上扫过,他意有所指道:“等你的朋友们要来杀我的时候,你也会这样劝他们吗?”
阙芜哑了哑,低声道:“我为先生赴死,绝对……”
亚莫里忒挥手打断:“够了,我不需要你说漂亮话。”
他越过阙芜,走到阿诺斯面前,看着眼前这个瞬间竖起浑身尖刺,把那两个残废护在身后的二殿下,他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你们在D97见过他吧,铭牌在哪?”
阿诺斯的手轻轻颤抖,恍惚了阵:“什么?”
亚莫里忒哼笑一声:“骂你是傻子还不服气,话都听不明白。”他睨着眼,说得更仔细了些:“修,他的铭牌,在哪里?听懂了吗?”
修……
是那个被脑虫首领控制的副队长。他是副队长,那谁是队长呢?自然是亚莫里忒。
亚莫里忒缓缓踱了两圈:“当初把脑虫的老巢位置透露给你们,让你们去处理一些杂碎,却让你们捡走了些意料之外的东西,是我失误……之后我去的时候没找到,那东西总不会凭空消失,想来想去只能在你们这里了。还来吧。”
他对阿诺斯悠悠勾了勾手指,目光淡然。
阙芜和他相处数十年,多少明白他的脾性,闻言紧绷着的肩膀放松下来,皱着的眉头也一下子舒展开。阿诺斯不肯看他,阙芜便用目光示意桑南希。
——给亚莫里忒他想要的东西,他就放他们一马。
桑南希还瞎着。安斯柯尔读懂了其中的意思,他强撑着对视上亚莫里忒充满压迫感的眼睛,掐着伤口也不让自己躲开视线:“我知道。”
亚莫里忒道:“说。”
安斯柯尔道:“花房,第一排第二个,铭牌就在花盆底下的盒子里。”
“……”闻言,亚莫里忒兀地盯上他,神情有一瞬间变得极其恐怖,过了会,亚莫里忒闭了闭眼,阴森森地咧开嘴无声笑了下。
他看着阿诺斯,突然一手捏起挂在腰间的脑袋,慢慢收紧五指。
头骨是最坚硬的骨头,可在他的手里却好像面糊的般,寸寸扭曲碎裂,红白相间的脑浆瞬间迸流了一地。
亚莫里忒嫌恶地甩手:“下次、就是你。”
阿诺斯用力闭上眼。
“难为他特地把第一个墓地留给我……不去看看真是可惜。”
亚莫里忒转身,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那双眼眸冷漠而深邃,此刻的他倒是和那雕像相似,“我该把他千刀万剐,让脑虫寄生,真便宜他了。”
他背后残翼一振,转瞬消失在这片废墟。
阙芜纠结一瞬,咬了咬牙,还是追了上去。
安静的可怕。
桑南希拉起阿诺斯的手,掰了又掰,扒开他满掌的鲜血,血肉模糊,几乎能看见骨头。可想而知他方才有多么用力。
桑南希不知道说什么。说什么都没用。只能紧紧握住他的手,让自己的手也血肉模糊。
阿诺斯的指尖刺破了桑南希的手,他颤了下,好像刚学会呼吸,猛地清醒过来,颤抖着喘了口充满铁锈味的空气。
“……”
他想说话,嗓子却发不出声。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安斯柯尔低着头,一瘸一拐地去捡地上的碎骨,包在自己的衣服里。又一瘸一拐地回到大殿里,用牙齿咬住了那具没有头的尸体的衣摆,一点点往外挪。
桑南希扶着阿诺斯,跌坐在废墟里。太糟糕了,阿诺斯的精神海本就因为什么的影响,衰竭加速,回到了之前摇摇欲坠的状态,现在彻底混乱了。
桑南希摸索着,扒拉开阿诺斯的牙关,把手放在他嘴边让他咬。另一只手扣住他两只手,不让他再伤害自己。
几乎是刚放进去,桑南希就微微嘶了一声,牙齿轻松咬破皮-肉。下一瞬,他更用力地抱紧阿诺斯,低声道:“没事了,难受就哭吧。”
他自己的声音也发着颤,轻轻把额头贴在阿诺斯脸颊,潮-湿温热,桑南希顿了顿,才反应过来那是泪。
脸上都是眼泪,却一声不吭。
不知过了多久,咬在手上的力道渐渐放松。桑南希低低唤了两声,没有回应。他慢慢拿出手,摸了摸阿诺斯的脸,泪水已经冰凉了,眼睫还在不安地轻颤着。
睡着了。
桑南希颤颤巍巍地支起身,手已经被咬得麻木,身上发着冷。他慢吞吞地把阿诺斯勾在怀里,一点点抱紧,似乎要把余温都给他。
安斯柯尔拖着那具尸体,狼狈地爬了几步,终于拖了上来。
他知道桑南希现在看不见,松开咬着虫帝衣领的牙,哑声道:“我们该走了,他回来的话,不会放过我们的。”
“……去塔路尔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