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东风雁北归

5、小橘子

　　经过一整天高强度的训练,俩人已经彻底累成狗了,楚邺也不管当初是谁说从来不碰别人的了,和江唯互相搀扶着回了小山洞,活像俩非洲难民,一回来就疯狂进食。

　　至于洗澡的事儿,想都别想!就这鸟不拉屎的地儿,有条河都算不错了,自认为上了年纪的楚大爷在“轻度洁癖”和“冰冷的水”里选择了“草率了事”，在河边拧了块毛巾全身上下擦了一遍就算完事。转头就看到江唯脱了上衣在河里边撒欢,溅起的水花浇得河边的小草上下摇晃。

　　傍晚的落日留给河边最后一丝温暖,橘红的光泼洒在水面上。江唯伸手搅散了一整块斜阳,它碎裂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光影,晃荡着肆溢的明亮。

　　楚邺：哇——果然还是年轻人。

　　楚邺蹲坐在离河边不远的一棵树下,看着江唯在水里瞎折腾,不由得裹紧衣服。他刚刚也用了河水,冻得他指尖发白,牙齿直哆嗦,现在江唯还整个人泡在水里边,想想都让人起鸡皮疙瘩。

　　等太阳完全隐没在地平线下,楚邺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冷着声音朝江唯那边喊:“玩儿够了没？太阳都落山了!你不冷吗?”

　　小孩儿模糊的声音从水下传来,听起来有些断断续续的：“楚哥你要是冷就先回去,我马上就上来。”

　　没有回答。

　　江唯知道楚哥肯定走了，他肯定巴不得早点回去，今天确实有点冷。

　　按照楚哥的脾气，他刚刚蹲在树下绝对不是在等自己，只是间接证明他不会搞小动作偷生死牌而已。

　　不得不说江唯年轻人精力旺盛,在水里磨蹭了半天才上岸,浑不觉得冷。

　　等他回到山洞,看到的就是…一个球,还是一个睡着的球。

　　山洞并不算很黑,因为正对着月亮,江唯没点蜡烛,看着球无奈地叹息,没了父母应该更会照顾自己呀,怎么这位给自己整成了啥都懒得干的瘦版加菲猫呢?

　　他从包里找了条薄被子，轻轻搭在“加菲球”身上,温柔得就像在照顾一个小婴儿。

　　对于江唯来说,九点睡觉未免太早了,于是他盘腿坐在一块靠近洞口又不至于离楚邺太远的石头上,静静凝视着石床上的人。

　　洞外有月光如流水般倾泻在楚邺脸上,看上去一点杀伤力都没有。月色缓缓溶解在这里,使他的脸越发如玉般细腻,平日微簇的眉毛清淡淡地舒展开,长而微卷的睫毛轻轻搭在眼睛上,盖住了冰冷的气息,右眼下方有一颗浅浅的痣,像圭笔尖轻轻一点般细小。

　　他就像普通的少年人一样,清朗而温柔,眉眼精致。

　　风还如昨日那样刺骨,但小山洞里不点火都透着一股温暖。江唯伸手挡住楚邺的眼睛,挪了个方向,看着他如玉雕般的脸。

　　“哥哥，是你吗？不要告诉我这只是梦，我不想醒。”

　　少年充满稚气并还未长开的小脸上晃荡着一抹温和的笑,他轻轻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古老童谣,黑白分明的狗狗眼散去平日笼着眸子的一层氤氲雾气,深沉的眸子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平时江唯的眸子看起来是略浅的黑色,现在看来却并不如此。有水汽笼着时,他的眼睛是一眼见底的清澈小溪,而他真实的,不加任何装饰的眼眸却如同深山中无人至此的幽潭深水,清到可见水中藻荇,却根本看不出究竟有多深,仿佛要让人深深陷进去,在黑暗中静静被抹杀。

　　细看时,那纯黑如墨的瞳中似乎还带上了无比幽暗的墨绿色,宛如深潭中的水草,不起波澜。

　　“听——谁的声音,在黑暗哭泣,我是否应该把它扶起?听——谁被唤醒,月光下折转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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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枯濒死的老杨树下流淌着一条不急不缓的河,河边的沙地并不适合植物生长,即使这儿水源充足,也终归只是片草不生的沙地,连那老杨树也只剩下冰冷的虬枝了。

　　“小偷!该打!”“打死他打死他！”“叫你偷东西,叫你偷……”

　　小孩子被推倒在地,腾起一层黄沙,他清秀的小脸上因为疼痛而罩上了一层阴影,一只手紧紧护住怀里的东西,另一只手撑在背后,想要站起来。

　　不!我没有！我没偷东西！不是这样的……我没有……

　　“啪”，一只脚用力地踢了过来,小孩支撑身体的手被踢向后方,上半身砰地砸在地上,骨头生疼,小臂也被尖锐的粗沙划开一大片。

　　血的甜腥气弥漫在空气中,使那几个半大小子竟有些兴奋。

　　小孩子半个身子陷进沙里,因为疼痛而动弹不得,他闭了闭自己清亮的大眼睛，吐出了闷在胸中的一口浊气，“呼--”极轻的一声叹息,似是吹不起一片羽毛。

　　带头的小子并不打算放过他。不等小孩儿缓上几秒,便抬脚踢向他的腰侧,不怀好意地把手向他怀里紧紧抱着的东西。小孩子身子骨单薄,忍不住闷哼一声,但有人觊觎上自己怀里的东西,他还是强撑力气侧滚到旁边的老杨树下,靠在杨树干枯的根上。

　　小孩子乌黑翘起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流露的一丝光。只要,只要他们不动我的东西,哪怕打死我都行……

　　一只手粗鲁地扯开小孩子的手臂,纤细的手腕被人死死摁在沙地上。不,不要……这是我的东西!

　　没有人看到他眼中骤然出现的绝望。

　　他被人抢走了怀里的东西,身上落下了几道沉重的拳头。大约只有五六岁的小孩儿根本没有一点还手的力气,破旧的衣服根本禁不住这般撕扯,几乎成了几道布条。

　　他困兽般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含水的眼眸死死盯着这群大孩子,眼尾一片嫣红。

　　“骨碌碌，扑通!”小孩儿怀里的东西掉落滚远,有几个甚至掉入河中,他灵动的双眼因为愤怒和难过而蒙上了一层狠戾的气息,清秀的小脸上浮出几丝阴云。

　　“哑巴！”“哑巴崽还来偷东西,没爹没娘的家伙。”“死哑巴你说话呀！”

　　“咯喀喀……”有人一拳打在小孩柔软的腹部上,小孩子承受不住,侧身紧紧捂着肚子,把自己卷成个虾米。

　　不,不能哭,娘说过,我不可以哭。小孩呜咽着,却倔强着不肯落下一滴泪。

　　他纤细雪白的双腿因为没有长裤的遮挡而暴露在几人眼前,脚腕因为腹部的疼痛而绞在一块儿,再加上他长时间未修剪的长发和精致秀气的五官,显得分外妖娆。

　　乡下的孩子多少都是野惯了的,什么村野之事都干过,除了那种事,多有耳闻却从未亲身实践。打头的那野娃娃上前一步,蹲在小孩儿边上：“真是想不到,一个哑巴居然还长得这么好看。”

　　他死死的钳住小孩子漂亮的手腕,坏笑着把手伸向了小孩儿细嫩的小腿。

　　不要,不可以!

　　小孩子不断向后瑟缩着,之前挨了那么多打都未落下的泪珠在这一刻滚落,在他雪白的脸颊上留下几道泪痕,他拼命摇头,手上用劲儿想要挣脱,可无济于事。

　　小孩儿白嫩得像女孩子的皮肤上留下了几道嫣紫的掐痕,他奋力反抗着,如同一只被困于笼中的小兽。

　　“咔”，小孩儿手臂上被钳制住的力量瞬间消散,随即而来的是一声骨头错位的爆裂声,然后是一声惨叫:“啊!——我去，什么人?”

　　小孩儿借着这个空当,爬起来踉跄着退了好几步,紧紧贴位老杨树的树干,抬眼看向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

　　闯入这个僵局的另一个小孩子看上去也只有六七岁,但拉开并控制住这个比他高大半个头的小子明显并不吃力。

　　他撒开这个人的手,把自己的手在沙地上擦了擦,声音出奇地温柔,但说出的话却如恶魔般令人心悸:“你可以滚了。欺负小孩子,算什么英雄。而且,他偷什么了?我们家的东西,用不着外人来管吧?你的手,回去正正骨就好了,下次要是再被我看到——”他顿了几秒,随即脸上浮出一种天真却又带着隐隐戾气的笑，“可惜呀,这种事情不会再有下次了呢。”

　　高个子的小孩儿欣赏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揉了揉自己因为过于用力而有点“超负荷”的手腕,转身看着这个刚被自己救下来的小屁孩儿。

　　小孩儿此时正瞪着那双圆溜溜且清澈如小兽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自己。整齐的衣服,干净柔顺的头发,以及那张用在男孩身上过分漂亮白净的脸。嗯—是个城里来的孩子,可是他为什么要救我呢?我不认识他。

　　“你不是哑巴.嗯?”那张好看的脸在他眼前放大,凑得这么近也堪称完美无瑕,右眼下方的那颗泪痣更显得他那双桃花眼越发妩媚。

　　小孩儿一时间忘了答话,死死盯着那双漂亮的眼睛,过了一会儿,才回魂似地躲在一边,极小声地说:“不是。”，脆脆的声音分外惹人怜爱。

　　他似乎已经在心里认定,这个哥哥是个好人了。

　　“孩儿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药,5分钟啊,等我。”

　　小孩儿没有理他,一步步往河边走去,然后,整个人坐进了河里。岸边还有几个他之前抱紧的东西,是几个小小青青的橘子和几个大而黄的橘子，还有一枚精致的玉戒指。

　　冰冷刺骨的河水肆虐而来,带走了他身上为数不多的温暖和血迹,包括那几乎成了线的零散布条。小孩儿打了个寒颤。夏未初秋的水啊,几乎一点也未融入天上的阳光呢,太冷了,冷到绝情。

　　爸爸妈妈都走了,我也不想苟话在这世上了,无牵无挂的,倒是正好,要不就顺着这条河,赶上他们吧。

　　小孩儿一点一点从坐的姿势转为躺下。河水漫上他的锁骨,脖子,下巴,直到淹没了鼻尖,他抓紧水下的泥沙,回头留恋般看了一眼那几个橘子,以及那个哥哥离开的方向,最后还是转过头来,嘴角漠然地上勾了一下,睫毛如黑色的蝴蝶般颤抖着，终究是盖住了那双明亮的眼。

　　他,还没回来呢……他也放弃我了吧。

　　小孩儿废力地数着数,在心中默默地数。他似乎已经看到自己整个人滑落在水中。

　　“呼-咕噜噜噜噜” 好难受。

　　“小屁孩儿!你在干什么!”一个听起来极模糊,遥不可及却很急切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他被一只打算来揪他衣领却发现他连衣服都没了的手拽出了水面,“噗”地一下坐到了地上。

　　嘶——还好有条裤子。

　　“不是,我就去拿个药,你干什么?”刚刚那个哥哥满脸着急和生气，“不是叫你乖乖等我的吗?”

　　小孩儿像小狗一样甩去头上的水珠,其中有一滴轻轻滑落在他的睫毛上,浓密且末端微翘的睫毛轻轻托住这滴水珠,像捧着个宝贝一样,然后"嗒"地一下让它从侧边滑落。

　　他白嫩的皮肤上挂满了水渍,伤处的血和泥沙也随水流远去,只剩被泡发的伤泛着更惨淡的白。“啊…疼……”

　　大孩子没好气地轻拍了一下他的头:“也不怕冷。走,我回去帮你洗个澡”

　　于是,一个半大孩子领着一个一瘸一拐的小孤儿回了家,小孤儿手里还抱着……岸边的那几个橘子。

　　大孩子还在那里不停念叨:“你可不能死啊!我好不容易救下个小娃娃,还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小娃娃……”随即他站住脚,转身把小孩儿扒拉着面朝自己，“你答应我，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下去,好个好?你是我救下来的第一个人。你信我,一定要好好活。”

　　小孩儿被扒得一愣一愣的,但还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好好活。”见他这样,大孩子才放心地把他扒拉回去,继续走路。

　　一路上两人也都没说什么，安静得很。

　　洗澡这个事情嘛,俩人都是男孩儿,也都还小,就当哥哥给弟弟洗个澡,不必顾忌太多。小孩子也没什么抵抗，任由这个哥哥摆弄。

　　小孩子是最能分得清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坏的。

　　小孩子是最天真的，他觉得对自己好的人就一定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