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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手掌若即若离地盖在了他的眼睛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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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看见光亮吗?”乌加问。
“看不见。”江聿答。
突然双眼出现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随即刺痛伴随着灼热感传来。
“别动。”江聿刚要抬起手,就被厉声制止了。
过了一会,可能是半小时,也可能是五分钟,江聿只觉得有些漫长。
“你这眼睛,我这里治不好。”乌加一边揭开他眼睛上的纱布一边道,“其实想要治好也不难,只是缺少一种蛊虫……”
“蛊虫?是用来入药的虫子吗?”江聿来之前也稍微了解了一下苗族的文化以及医学,知道有些虫子可以入药,但对于流传的“蛊虫”传说不以为然。
乌加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笑容有些微妙。
江聿虽然来之前就知道希望渺茫,但如今还是有些失落,多呆了两天就离开了。
这时他还从未想过,短短的几天时间,竟然让他的人生发生了翻天地覆道变化。
江聿收拾好行李,和乌萨告别后就准备离开了。
返程他没有再麻烦乌萨,打算自己开车,毕竟山路只有三个多小时,来时已经走过一遍了,而且也有导航。
随着车辆缓缓驶出寨子,青石板路逐渐消失,两侧的树木变得更加茂盛,遮挡着视线。
江聿来时光顾着闭眼休息,也没仔细看两侧的路,这时才发现有多难开。
山路狭窄陡峭,一侧是密林,一侧是万丈深渊。
他叹了口气,心想应该让乌萨送的,可惜已经走不了回头路了。
江聿握紧方向盘,眼睛仔细盯着前方的路。
尽管他全程小心,还是出了岔子——导航失灵了。
导航失灵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了,江聿没太当回事。
他心想估计是山里信号不稳定,就继续顺着路向前开了。
就在这时,一个突如其来的急转弯让他措手不及。他猛地一打方向盘,试图稳住车身,但山路太过湿滑,车轮失去了抓地力,车身开始剧烈摇晃。
江聿惊出一身冷汗,不断地踩着刹车,但一切都已来不及了。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摩擦声,车身如同脱缰的野马,失控打旋,沿着山坡翻滚而下,最终重重地撞在了一棵粗壮的大树上,停了下来。
那一刻,江聿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异常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等江聿清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血腥味儿弥漫整个车厢。
恍惚中,江聿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他动了动,头皮传开一阵像被电锯切割般的剧痛。
“嘶……”江聿忍不住呻吟出声。
他缓了缓,还是挣扎着从扭曲的车门中爬了出来,万一车子爆炸了,他可不想变成碎片。
江聿一爬出来就吐了,心想脑震荡是没跑了。
随即摸索着在原地坐下,由于看不见周围的情况,他也不敢随意移动。
“有人吗?”江聿一边呼救,一边用手按了按肋骨。
得,肋骨也断了,但没死已经算是命大了,江聿自我安慰。
直到夜幕降临,气力耗尽,也没得到任何回音。
荒无人烟,浑身是伤,还是个半瞎,饶是他心再大,也不免变得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江聿的视觉突然恢复了一些,他看到周围布满了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花,那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幽蓝。
周围的空气仿佛变得扭曲,如同水中荡漾的波纹。
那些花的花瓣旋即破碎,变成细小的、闪着光芒的灰烬,脱离枝头,在空中四散开来,如同成千上万只萤火虫。
江聿先是觉得自己的视线被固定住了,随后听觉的、味觉、触觉也变得模模糊糊,仿佛和周围隔了一层什么。
后面传来落叶摩擦地面的声音,随后是“嘶——嘶——”声,江聿还没来得及回头,一节冰凉滑腻的东西就猛地盘上了他的肩颈、腰腹…
那是无数条人类小臂粗的蛇,体表布满了坚硬的鳞片,在幽蓝色光芒的照耀下泛着微弱的光泽。
江聿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危险,仍然痴迷的注视着远处,不过一瞬,蛇的躯干就缠绕上他的脖颈,越来越紧,仿佛要将他的生命榨干。
随着肺中氧气的殆尽,他终于有了反应,像是刚回过神般开始挣扎,双手拼命拍打着蛇身,试图将其摆脱,然而这行为无异于以卵击石。
就在江聿感到意识模糊之际,身上的数条蛇却突然松了力道,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江聿脱力地倒在地上,意识坠入一片黑暗。
他是被火光晃醒的,睁开眼,刺眼的光芒让他有些不适,江聿眯起双眼,皱了皱眉。
眼前一黑。
一只手掌若即若离地盖在了他的眼睛上,一呼一吸间还能闻到淡淡的香气。
“你醒了?”一个清亮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江聿有些恍惚,心想我做梦呢?
他眨了眨眼睛。
覆盖在眼睛上的手掌猛的收了回去。
江聿这才反应过回来,自己是躺在了一个人怀里。
他赶紧撑着地坐起来,然而身上的伤口在昏睡了一觉后更疼了。
身后那个人伸手托了他一把,让他靠在了石壁上。
江聿这才顾上抬头看看,“是你?”他有些诧异。
“我叫殷丛笙。”少年点了点头,嘴角逐渐上扬,看起来心情很好。
“你好,”江聿看着少年露出的浅淡酒窝,“我叫江聿。”
殷从笙的眼尾微微上挑,是标准的瑞凤眼,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看起来很是乖巧。
刚刚这一挪动,肋骨又开始作痛,似乎连心跳也变快了,他按着腹部往后靠了靠。
殷丛笙赶紧上前:“你的伤不轻,先躺下吧。”说着,手掌上移,轻轻扶住他的脖颈。
江聿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躺在了他的腿上。
“这是哪啊?”看着殷丛笙白皙的下巴尖,“我昏过去之前好像看到了很多会发光的花……还有很多蛇。”
“这里是幽蓝谷,你看到的内些花实际上是无数会发光的小虫,他们附着在碧落花上,吸食养分,”殷丛笙低下头,“这些小虫会使人陷入幻觉。”
“似乎有很多蛇缠在了我的身上,我怎么都挣不开……”江聿阖了阖眼,折腾这么一天,他实在是筋疲力尽了
“应该是幻觉,”殷丛笙低头注视着他,眼底闪过一抹晦暗,“我看到你自己站在山谷中,怎么叫也没反应,就先把你弄过来了。”
“…嗯……”江聿闭着眼轻轻应了一声。
“你还醒着吗?”殷丛笙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
“……”江聿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秋天的山谷冷风不断,他却仿佛被热源包裹着,没有感受到一丝凉意。
江聿这次睡了很久,无梦,但也睡得并不安稳。
昏沉间他能感觉到有人往他嘴里喂汤水,若是甜的,他就迷迷糊糊地往下咽,若是苦的,他就咬紧牙关,然后被人捏着下巴强行灌入。
这一觉,他自己都不知道睡了有多久,悠悠转醒的时,整个人都是懵的,但身体的重量感刹那间全都回来了,江聿只觉得身上沉得要命,就没一处是不疼的。
他闭着眼睛滚了好几圈眼珠,这才勉强撑开眼皮。
一睁眼,先看到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木床顶,上面雕刻着神秘的纹路,像是藤蔓,又像是盘踞的蛇。
他的眼睛像是许久没见着光,刚睁开就直发酸。
江聿自己感受了一下,除了头晕、浑身疼还没什么劲,该动都能动。
他闭眼又缓了好一会儿,这才适应了,慢慢扶着床柱子坐起身来,歪靠在床头。
身上应该已经被擦洗过,血污都没了,打上了绷带。衣裳也是全新的,似乎是苗疆男子穿的常服,素净的天青色配着金色的绣花图案
他伸出一条腿想试着下地,可惜他刚醒,身上一点劲儿也吃不住,身子一歪就要往床下栽。
关键时刻,一条手臂突然伸了过来,一把馋住了他,又给把他扶回了床上。
那人开口道:“你身上全是挫伤,骨头也没长好,别乱动。”
江聿听着这声音一愣,他扭过头,是殷丛笙。
“你……”他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但还是有些哑,“谢谢你救了我。”
殷从笙给他倒了杯温水。
江聿渴的厉害,顾不上道谢,接过杯子就往嘴边凑。
殷从笙叮嘱道:“慢点喝,小心被呛到…”
话音还没落,江聿就被被呛着了,一阵猛咳,咳的嗓子火烧火燎的疼。
殷从笙给他顺了顺后背,他虚虚地摆了两下手:“咳…不碍事儿。”
“这是哪里啊?”江聿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这里是腾芜寨,你现在在我家。”殷从笙看他喝完水,又起身端来了一个碗,递了过去,“把这个药也喝了吧,再放就该凉了。”
江聿接过碗,憋着气就灌了进去,一点看不出睡梦中宁死不喝的样子。
他刚咽下最后一口,就有一个甜甜的东西抵在了他的唇缝。
是一颗蜜饯。
江聿抬头对上殷从笙的眼睛,那眼睛中盛满了关切,他怔了一下。
“谢谢。”就着殷从笙的手叼过蜜饯,甜意恰到好处地中和了口中的苦味。
“你怎么这么会照顾人,是经常照顾父母吗?”江聿递过药碗,笑着看他。
对于不熟悉的人来说,这么问或许有些越界,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没有,这是我第一次照顾人”殷从笙眼神澄澈,说的格外诚恳,“我不骗你。”
“而且…”殷从笙顿了顿,垂下眉眼,睫毛簌簌发着抖,“我没有父母,一直都没有……”他尾音发颤,裹着漫天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