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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错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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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岫和褚峥在第二天早晨六点多赶到了云城第三人民医院,那时李蓝珀已经被送进了单人病房。段庄站在墙边,秦洵渊则握着李蓝珀的手,一刻也不舍得松开。
两人跑到病房,拨开秦洵渊,围在李蓝珀床边,看见他头上的绷带和紧闭的双眼,神情既担忧又着急。
秦洵渊嘴唇嗫嚅,看着褚峥和云岫,刚想认错就被褚峥揪着领子掼到墙上。褚峥的双眼里都是怒火,咬牙切齿道:“蓝珀要是有什么好歹,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秦洵渊没有任何反抗,像个人偶一样任由褚峥摆布,他觉得都是自己的错,如果没让蓝珀去后花园,他就不会被盯上,更不会发生这种事儿,褚峥不放过自己是对的。
“对不起。”秦洵渊喉头酸涩哽咽,突逢变故似乎抽走了他的意气风发,只剩下憔悴懊恼。
云岫的眼睛一酸,落下泪来,他坐在病床边握住李蓝珀的手,心疼道:“蓝珀的头究竟是怎么回事?是那个张强打的吗?”
褚峥不甘心地松开他,走到云岫身边,冷冷地盯着秦洵渊,等着他的回答。
秦洵渊的目光落在昏睡的人身上,眼中的自责心疼难以掩饰,因一夜未睡又没喝一口水,他的嗓音略微沙哑:“法医来检查过说是大力撞击,是……”他艰难地说完后半句,“蓝珀自己撞的。”
云岫盈满泪水的眼睛颤抖着眨了几眨,不相信地重复道:“自己撞的?”
褚峥脱口而出:“怎么可能?蓝珀一直很坚强,他看了那么多书,知道生命有多宝贵……”
话未说完,褚峥长长地叹了口气,急不可耐道:“我去问医生。”
秦洵渊目送褚峥离开的背影,刚才他从褚峥沉稳急切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难以掩饰的颤抖和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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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蓝珀醒时已经是傍晚了,他醒来便看见四个脑袋一起出现在自己眼前,七嘴八舌地关心自己。
李蓝珀捂着缠绷带的头,喃喃道:“好疼啊。”
段庄连忙去叫了医生。
云岫怕他碰到伤口,抓住他的手,轻声说:“别碰,一会儿医生就来了。”
主治医生给他做了检查,又问道:“你记得你晕倒之前在做什么吗?”
所有人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难道李蓝珀会失忆吗?
李蓝珀想了一会儿,摇摇头。
主治医生又道:“现在是几年几月?”
李蓝珀看了看一身西装的褚峥和站在他旁边的云岫,不确定道:“1X年十月?”
1X年是褚峥读高一上学期那一年,那时李蓝珀还不认识云岫,更不用说秦洵渊了。
几人的心里同时一咯噔,秦洵渊冲到李蓝珀面前,紧紧抓着他的手,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急切地求证:“蓝珀,你看看我,还记得我吗?我是秦洵渊啊!”
李蓝珀像是被吓到了,缩了缩身子,目光看向褚峥,求救道:“哥哥,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
秦洵渊的心顿时坠入深渊,他的小鹿不认识他了、不要他了。
褚峥把受惊的人揽进怀里护着,不满道:“秦总,别逼他。”
秦洵渊手上的劲儿一松,李蓝珀立即抽出了手,藏到被子里。
云岫心中忐忑,轻声问道:“蓝珀,你记得我是谁吗?”
李蓝珀看了他一会儿,坚定道:“云哥哥,今天不是有哥哥的篮球比赛吗?我们是不是要去体育馆啊。”
云岫和褚峥对视一眼,满眼错愕地看着对方。李蓝珀和云岫是在高二认识,褚峥的篮球比赛也是在高二下学期。
褚峥转向医生,冰冷道:“他怎么会这样?”
医生示意让他们再和李蓝珀聊一会儿,他在一旁观察记录。
几人又和李蓝珀聊了一会儿,发现他脑子里的时间线乱七八糟,一会儿是他十三岁时,一会又跳到二十一岁,有一次李蓝珀竟然说:“秦先生,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要去吃西餐?”
秦洵渊激动得眼泪纵横,他还记得他俩谈恋爱那两个月那发生的一点事儿。不过李蓝珀从没提到他们婚后那五年和离婚后的事。
医生道:“家属跟我来一下。”
褚峥和云岫跟医生去了办公室,病房里只剩秦洵渊和段庄陪着他。
秦洵渊伸手要摸李蓝珀的脸,李蓝珀隐约觉得心中发酸,一脸惊慌地看着他,使劲儿往一边缩,就好像在他面前的是吃人的怪兽。
秦洵渊眼中的伤心难以掩饰,悻悻地放下了手。
过了二十多分钟他俩才重新回到病房。
秦洵渊见两人回去,连忙问道:“医生怎么说?”
褚峥叹了口气,看着闭目养神的李蓝珀,道:“记忆认知障碍,只能进行药物治疗,再多跟他说一些发生的事儿,这个时间可能很短,也可能很长。不仅如此,医生的建议是让蓝珀进行心理咨询,他的大脑深处在刻意回避那些伤心事,现在记忆混乱也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秦洵渊一踉跄,心中无比悔恨:“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褚峥冷冷地盯着他:“你知道就好。我会给蓝珀找心理咨询师,但我不会让医生诱导蓝珀想起那些伤心事,他好不容易忘掉,我只希望他每天开心快乐。”
“我知道。”秦洵渊的眼睛里闪着泪光,恳求道,“褚总,我想继续追蓝珀,我不会让他重蹈覆辙,我会好好爱他,我保证。”
褚峥和云岫没看他,径直走到李蓝珀的床边。
李蓝珀拉着云岫的手,低声羞赧道:“嫂子,我想上厕所。”
李蓝珀刚醒,脑袋有点晕,云岫怕他摔倒,搀着他下床:“好,我扶你去。”
李蓝珀的脚踩到地面,刚走了一步就直挺挺地朝前摔去。秦洵渊下意识把人抱进怀里,着急道:“蓝珀,没事吧?”
“没事。”
李蓝珀被扶起来,又迈左腿往前走,差点又摔倒。
李蓝珀看向褚峥和云岫,急切道:“哥哥、嫂子,为什么我的左腿没有力气?为什么我感觉左腿好像废了一样?”
秦洵渊垂下头不敢看他,云岫偏过头泪花充盈了眼眶。褚峥瞪了秦洵渊一眼,心中发酸,知道这件事儿瞒不了多久,只能实话实说:“你前几年出了一场车祸,这条腿……”
褚峥说不下去了,他牙关紧咬,两颊的肌肉微微颤抖。
他还记得几年前李蓝珀刚刚得知自己可能永远站不起来的情景,他发了疯一样大哭大闹,病房里的东西被他砸得粉碎,五六个医生护士把他按住,给他打了镇定。
闹了半个月后,他突然安静下来,不再哭闹的同时也没了笑容,整日呆呆地坐在窗边,不说话也不动,透过窗户看窗外能跑能跳的行人和自由来去的鸟儿,一坐就是一整天。那两个月是他们家最压抑的时候,他和云岫不敢多说话,每次开口都要三思。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个多月,有一天李蓝珀依旧坐在窗前看树枝上蹦跳的雨燕,淡淡的语气里都是了无生气的死寂:“哥哥,我以后是不是不能蹦着走了?”
褚峥突然后悔他曾怕李蓝珀摔跤,强迫他不许蹦着走,这一刻他很想穿越回去,只要蓝珀开心,蹦着走又有什么关系?
褚峥强忍眼泪,他不想说出那个字,便站在他身后心疼地注视着他。
李蓝珀长长地叹了口气,许久坚定道:“哥哥,我不想坐一辈子轮椅。”
这句话中透出的坚毅让褚峥心中一颤。蓝珀是珠宝里硬度极低的一类,轻轻地磕碰都能留下损伤,他一直把蓝珀当作易碎的珍品来养育,方方面面都给他最好的,怕他受到一丝一毫的外界伤害,其实他忽略了一点,蓝珀不是那个易碎的珠宝,他在日复一日的打磨与书香的浸润中,内心早已是一颗绽放璀璨光芒的钻石。
褚峥到他面前,身子半蹲握住他的手,道:“我已经联系好了复健医生,过几天我带你去见他。”
褚峥不知道李蓝珀现在知道这条腿的情况会不会再像几年前那样失控。
李蓝珀差不多猜到了,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脸上又露出春风和煦般的笑容:“哥哥、嫂子,别伤心,看来那次车祸很严重,我能站起来就挺好了,不就是走路慢了点吗?我慢慢走呗,反正我又不着急。”
云岫和褚峥听了破涕为笑,可秦洵渊没有笑,他依旧不敢看李蓝珀,心中的悔恨如海啸向他涌来,直至淹没吞噬。
云岫摸着他柔软的发丝,温柔道:“好了,不想这些了,我扶你去上厕所。”
“嗯。”
突然秦洵渊的手机在安静的病房里响了起来,是一位姓姚的警察打来的,他立刻接了起来。
姚警官道:“秦先生,李蓝珀醒了吗?我们得派人过去问几句话。”
“警官稍等。”秦洵渊把手机递给褚峥,现在蓝珀的亲人来了,理应褚峥接手这件事,“褚总,姚警官的电话,想问蓝珀一些事。”
褚峥拿过电话,打开门到了门外,不多时,他又进来了。
云岫依旧守在李蓝珀床边,问褚峥:“怎么了?”
“姚警官要来问话。”
云岫急道:“蓝珀这样子能说什么有用的东西?”
褚峥叹了口气:“他们有流程和规定,无论如何都得来一趟。”
秦洵渊出去打电话让叶瑄打包一份清淡点的饭菜,打完电话他想进门继续守着蓝珀,但又想到蓝珀看到自己时恐惧害怕的目光,心脏深深地痛了一下,缓慢不舍地松开门把手,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
十几分钟后,叶瑄手里拿了四分餐,小跑到病房门口,秦洵渊见他来立即站起来上去接:“蓝珀那份给我。”
叶瑄把一份纸袋递给秦洵渊,道:“秦总,您也吃点吧。”
秦洵渊接过李蓝珀的餐,不在乎道:“先让蓝珀吃,他昏迷了那么久肯定饿了。”
秦洵渊轻轻敲了敲门。
褚峥开了门,看见秦洵渊还在门口,眉头微蹙。
秦洵渊的嗓音略微沙哑,看着褚峥的眼睛却亮得吓人,似乎里面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褚总,我给蓝珀买了点吃的,您和云先生也吃点吧。”
“我刚刚给蓝珀点了餐。”
秦洵渊眼中的光瞬间熄灭了。
褚峥叹了口气,让开房门,不情愿道:“进来吧。”
秦洵渊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谢谢褚总。”
叶瑄跟在秦洵渊后面也进了病房,把东西都放在屋内的小茶几上。
段庄一直站在墙边,他看到叶瑄的一瞬间,整个人都愣住了。
叶瑄放下东西才看见段庄,心中大叫“不好,忘了他还在这儿”。
叶瑄道:“秦总,我先出去了。”
秦洵渊根本没管他,他正站在李蓝珀的病床边打开饭盒。
叶瑄出门打算溜走,段庄一看他要走连忙跟了出去。
李蓝珀靠在床头和云岫说话,秦洵渊坐在床边手里拿着饭盒,温柔道:“蓝珀,来,我喂你吃饭。”
李蓝珀见他坐下便往云岫身边挪了挪,目光在他、云岫和褚峥之间徘徊,过了一会儿,道:“云哥哥,我不认识他。”
秦洵渊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我来吧。”云岫拿过他手中的粥,用勺子搅了搅,喂李蓝珀吃。
李蓝珀非常听话地吃了大半碗,吃完他才注意到秦洵渊还坐在病床前,看向自己的眼睛里藏着深深的渴望和呼之欲出的温柔。
李蓝珀只觉得心中略微酸痛,他很奇怪,自己不认识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礼貌道:“这位先生?”
秦洵渊听见李蓝珀叫自己,立即往前凑了凑,脸上露出一个幸福喜悦的笑:“我在。”
李蓝珀认真打量着面前的陌生男人,一瞬间心脏怦怦跳动,像是里面藏了一只兴奋的小鹿。秦洵渊温柔注视着自己,让他的脸颊渐渐红了起来,像是天边那一抹将要退去的晚霞。
李蓝珀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既想要亲近他又恐惧与他过分熟悉的感觉。
秦洵渊看李蓝珀只盯着自己,也不说话,原本喜悦的心一点点坠落冰窟,他想:“也许蓝珀并不想重新认识我,他刚才叫我可能是想让我出去。”
秦洵渊嘴角的笑渐渐隐去,就在他要起身离开时,李蓝珀又说话了:“你叫……”
秦洵渊的屁股还没从床上抬起又重新坐了回去,认真回答他的问题:“秦洵渊。”
“秦先生。”
“蓝珀叫我`洵渊`就行。”
李蓝珀摇摇头,脸上的表情严肃又庄重:“我与秦先生刚认识,还是不要称呼名字比较好。”
秦洵渊原本想趁着这次机会让蓝珀改口,没想到他的内心深处竟然是这样想的,秦洵渊有点失落,但又很快欣喜地想:“蓝珀看样子不是特别讨厌我,这样也好,我们可以重新开始,这次我一定要好好把他捧在手心里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