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神》无耻之尤

2、听尘

　　聪明如斯，恐怖如斯，迟寰确实抓到了连结这两个世界的关键。

　　洛听尘的小说中，世界观绝大部分建构在他身边景致或是采风之处，目之所及加上想象渲染，迟寰的世界里很多空间物什都能在这里找到原型。

　　但除了“柏忌酒店”。

　　“柏忌”这个词是洛听尘在玩游戏时偶然认识的，高尔夫里评价球技不佳的黑话，他随手拿来当了酒店名字。

　　他这种起名废选手的不良习惯，想不到给自己挖了这么大一个坑。迟寰的推论不无道理，如果他当时不那么草率地完结，如果他给迟寰写一个这边有原型的场所……说不定迟寰真能原路返回呢？

　　洛听尘脑子很乱，他知道这些完全没有逻辑可言，但他是真心想把这尊瘟神送回去。

　　各大搜索引擎都试过了，没一个能沾点边的地方。

　　天色渐渐暗下来，室内只开了门廊的灯，昏暗中迟寰那双墨染的眸子觑着他，闪烁如一对打磨精细的黑曜石。

　　洛听尘只能心虚地引导：“这倒还真没有符合您要求的，您要不…再想想别的地方？”

　　迟寰忽然站了起来，被拉长的影子随着步伐朝洛听尘威压过来。

　　“先是对我毫无耐心，转脸就毕恭毕敬，”

　　迟寰的声音阴阳怪气。

　　“穿越这种稀奇事，在我那个时代都没能实现，搁在你这个——‘前辈’身上，接受的倒是相当快……”

　　洛听尘跟着他一步一退。

　　“你很聪明，起码惯会见人下菜碟，既然这两个世界空间有相似，那人呢？”

　　迟寰把洛听尘逼到墙角，洛听尘退无可退。

　　“如果说我来到这里纯属偶然，那我在这个时刻，可只遇见了你——”

　　迟寰毫不客气地抬手，虎口卡上洛听尘的下巴，缓缓转动他的脸，像在检查某个仪器。

　　“你不会……也是穿来的吧？或者说，根本就是个假人……”

　　洛听尘脸肉被捏得变形，刚汹涌上头的恐惧也瞬间被迟寰的脑回路惊艳得所剩无几。

　　你才假人呢！一个穿越者质疑原住民是不是穿来的，这像话吗？!

　　他挣开迟寰，从旁边衣架上的包里掏出身份证，拍在餐桌上：“看着了吗？有证可查！根正苗红！”

　　迟寰拿起身份证，比对了一眼，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良久地停留在“洛听尘”三个字上。

　　普通的黑体印刷字，刺着他的眼睛——

　　原来你叫洛听尘。

　　一模一样的外表，同样灵活的头脑，尚未来得及问清楚的……

　　你的名字。

　　洛听尘。

　　迟寰把身份证递回去，看到洛听尘脸颊上微微泛红的手指印。

　　“抱歉。”

　　“……”

　　咕噜——

　　迟寰的肚子发出不争气的惨叫，吃瘪的□□大少爷更显弱小无助。

　　洛听尘憋了憋笑，他也挺抱歉的，为了快马加鞭赶到大结局，这一天都没让迟寰好好吃顿饭。

　　算扯平了。

　　洛听尘冲着冰箱作了个引导手势，又端出了海底捞服务员的热情：“家里有菜，我厨艺还不错~您看看想吃点什么呢~”

　　迟寰勾了勾嘴角，就坡下驴打开了冰箱。

　　四颗鸡蛋，两个番茄，一根老玉米两个胡萝卜……还有塑料袋里一些蔫巴了的他叫不出名字的绿叶菜……

　　迟寰深深看了一眼洛听尘，心想同为现代人，你不会觉得我不知道有外卖这个东西吧。

　　洛听尘坚定地微笑服务，心想千万不要叫外卖啊，少爷平时山珍海味，一顿又得白干好几天。

　　但是现在迟寰身上也没钱，只能客随主便。

　　于是他在洛听尘满怀期待的注视下，不负所望地说出了那两个字——

　　“随便。”

　　洛听尘煮了面，番茄鸡蛋炒成卤，凉拌杂菜芯，十分朴素，胜在精致。

　　在厨房忙活的空档他一直偷偷瞄着迟寰，那人安静地伏在餐桌上写写划划，留给他个略显萧瑟的背影。

　　迟寰吃饭很快，也不说话，洛听尘眼睛忍不住地往他手边那张纸上瞟。

　　纸上写了很多地点和人名，都是他小说里的，但更吸引他的是迟寰的字体，这是自己从未描绘过的细节。

　　竟然写得一手清雅风流的好字，行笔间甚至带些稚拙的学生气。

　　迟寰撂下碗筷，一大碗面吃得见底，他捏起那页名单：“明天我去四处走走，看看按照这个思路能不能回去，你有这的地图吗？”

　　洛听尘点点头，打开某德把手机给他看：“聿城还是挺大的，尤其是聿港新区，主城区也不小……”

　　迟寰扒拉着地图，心里有了个大概，又试着按了按自己的手机，依旧废铁一块。

　　他看向埋头嗦面的洛听尘：“我可以在你家借住几天吗？”

　　洛听尘一口汤呛住，咳嗽了起来。

　　迟寰扯了纸巾给他，连忙解释：“你不同意也没关系，我可以再想办法。”

　　知道你手段多，洛听尘吐掉嘴里的面，心里盘算，放他自生自灭可能会惹更多麻烦，不能就这么简单地打发了他，自己要把控事态发展。

　　他擦擦嘴，正襟危坐：“我同意。”

　　迟寰眉眼松松地一笑：“好，谢谢，还有，”他把手机推过去，“期间开支一并记账，搬离的时候给你清掉。”

　　洛听尘暗喜，终于说到重点上了，还好写了个有阅读量有教养的□□。

　　“还吃吗？”迟寰指了指洛听尘的碗。

　　洛听尘心情大好，摇头：“不吃了不吃了，饱了饱了……”

　　迟寰拿过他手里的筷子，起身利落地收拾碗筷，洛听尘一脸意外，收起剩下的餐具跟他来到洗碗池边。

　　洛听尘把剩菜扒拉进案边的小塑料袋里，盘子递给迟寰：“你……”

　　迟寰又是那个笑容，摘了手表挽起袖子：“做饭的人不洗碗。”

　　“你等一下，”洛听尘趿着拖鞋跑进卧室。

　　不一会儿就嗒嗒嗒地跑回来，手里多了件睡衣褂子。

　　“你这衬衫挺贵吧，家里也没有围裙，你换这个呗。”

　　冰灰色的丝质睡衣，还带着崭新的折痕。迟寰略有迟疑，洛听尘不矮，但是骨量小，他的衣服自己未必穿得上。

　　但他没作推辞：“好。”

　　进卧室换了衣服，大小居然勉强合身，他摩挲着一团滑软的真丝面料，脑海浮现出洛听尘身上起球的旧睡衣，似有不解地摇头笑了笑。

　　洛听尘还是把卧室让给了迟寰。客厅沙发短窄，书房有张小行军床，但是那里布满了迟寰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实在罪恶。

　　墙上的便利贴和索引卡，采风照片，笔记摘抄，随手记录灵感的纸张，粉丝寄来的信和周边……凌乱又零碎地堆满书桌和书架，像落了一层陈旧的叶子。洛听尘趁迟寰洗澡，简要地把表面显眼的都收了起来。

　　迟寰出来时他正把装满“罪证”的木盒子往书柜顶上推，想着蹦一下应该能借着惯性把盒子放上去，结果脱手的盒子翻了个个冲他脑袋直砸下来。

　　几乎没有反应时间，迟寰的手已经探过去，挡了在洛听尘的脑袋和盒子的尖角之间。

　　洛听尘抱着头缩矮一截，抬眼是迟寰丝衣掩映间紧致起伏的胸膛。

　　迟寰捡起盒子踮脚放到了书柜顶上，右手手背被擦掉一小块皮肉，冒出了一颗大大的血珠，因为刚才的动作拉成一条红线，顺着无名指蔓延下来。

　　他弯腰时露出锁骨下的一只蝴蝶，漂亮轻盈地飞在那块枪伤的瘢疤上方，像歇脚在一朵暗红的玫瑰花上。

　　洛听尘反应过来，赶紧找出创可贴，他帮迟寰擦着手，血迹在湿巾上晕开，这只手也温热有力。

　　“疼吗？”

　　“有点儿。”

　　洛听尘现在才对迟寰的存在有了实感，带着痛意的那种——迟寰是有血肉的，会流血，会疼。

　　他不是纸片人……

　　“你跟我来。”洛听尘拽拽迟寰袖管，进了卧室。

　　床头柜上有部手机，他拿给迟寰：“这个你先拿着用，里面有我的副卡，还有些零钱，城市里没手机处处不方便。”

　　迟寰掂着手机正反都瞧了瞧，也是新的，洛听尘的手机戴了手机壳，这个并没有。

　　他没说话，直勾勾地看洛听尘。

　　洛听尘被看得有些不自在：“那个…不早了睡觉吧！拜拜！有…有什么事就喊我！”

　　迟寰睡不着，洛听尘的床太软了，洛听尘的人也令他好奇。他已经闯过了那么多荆棘坎坷，头一次遇上这么荒唐的事，毫无头绪与眉目，但是洛听尘这张熟悉的面孔却给了他莫名的安慰。如果这真的是命运垂青的重逢，那这份荒诞，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隔壁铁床吱呀，洛听尘辗转反侧，把脑袋闷在被子里漫无目的地划拉着手机，却不知不觉间打开了更文网站。

　　作者界面显示大大的“洛屿”二字，是洛听尘的笔名，旁边私信和评论都挂着红色的99+。

　　?大大，怎么还不更新，你不会要弃坑跑路吧？？?

　　?啊~~~好想迟寰~~~迟寰迟寰迟寰！！！?

　　?你居然还有脸更新，去给祁日老师道歉然后退圈吧……?

　　?支持楼上！把祁日老师的作品当素材库是吧？！融梗抄袭谁都看得出来好吧！！?

　　?抄袭狗装死有用吗？？？?

　　?路人冒昧问一嘴怎么回事。。。?

　　?去微博搜索“洛屿抄袭”?

　　?谁抄谁还不一定呢，眼看他祁日起高楼宴宾客，可是这文是越写越拉了，洛屿可是一直输出稳定，说不定哪天祁日就楼塌了……?

　　?每日一骂，打卡。?

　　?你懂个屁，没抄就出来反驳啊，拿出证据啊，拿不出来狗叫什么？！?

　　……

　　洛听尘确实拿不出证据，祁日盗取的是他的存稿，发布比他早，火的比他早，洛听尘跳进黄河洗不清。

　　一团乱麻啊……

　　被子里闷久了就开始缺氧，头晕晕的，加重着零星的睡意。这种促眠方法危险但实在有用，哪天不幸被自己闷死了，洛听尘也会认命。

　　就在他眼睛即将闭上之时，手机屏幕忽然爆闪成一片白，刺得他眼眶生疼，钻出被子按着双眼缓了很久，才又拿起手机。

　　白屏上出现了三个黑字——

　　请许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