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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完 ...


  •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如此沉过了,以至于火车行驶时压过铁轨的那种有节奏的哐啷哐啷声愈渐清晰起来的时候,他下意识想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再逃避一会,但当手上真的抓到被子的时候,五条悟猛地清醒了过来。

      “如果还想赖床也是可以的哦~”

      熟悉的调笑声传来,五条悟坐起身,看见了抓着抱枕坐在电视机前操作手柄的夏油杰,对方穿着高专时的制服,黑色的长发全部梳起扎成一个圆圆的丸子头,露出线条分明的白皙后颈,但五条悟记得他高专时的肤色要更偏小麦色一点。

      听到动静夏油杰往后瞧了他一眼,视线又马上回到电子屏幕上,嘴上笑道:“表情好傻啊,悟。”

      他们还是在夏油杰的宿舍,但整个房间都有些摇摇晃晃的,地面也微微颤动着,而似乎随着五条悟的苏醒,窗外的连绵的雨声和黑暗开始逐渐倒退,阳光重新穿透窗户落在屋子里,窗外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东西,但这次没有蝉鸣了。

      五条悟看见自己身上也是一样的制服,撇撇嘴有些无语地从床上下来,走到夏油杰身边坐下,抓过另一个抱枕塞怀里,头一歪靠在了人肩上:“在干嘛啊,杰。”比起疑问更像是在吐槽。

      “嗯~”夏油杰应了一声,手上动作不停,只回答了字面上的部分,“在超悟的进度哦。”

      “哇卑鄙!”五条悟闻言伸手就去抢夏油杰的手柄,心里嘀咕着某个家伙就是喜欢故弄玄虚。

      夏油杰护住手柄拿一边肩膀怼他,笑着让他拿自己的去,但一番争夺下他很快就进入game over界面,最后还是重新换了个双人的游戏。

      鱼缸里的水随着房子的震动微微晃悠着,三条金鱼在水里吐了几串泡泡,时不时甩起小小的水花;长颈玻璃瓶里蓝色和白色的花枝微微摇曳着,落在室内的阳光也像秋千那样一摇一摆,慢吞吞又懒洋洋的。

      “列车”行进了似乎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当两个人把游戏的一个章节打完的时候,房子的震动逐渐减缓,然后彻底停下。

      五条悟觉得自己似乎听到火车发出一声悠长的汽笛声,窗外依旧白茫茫的一片,但这会他能看清楚外面的景色了,那是被皑皑积雪掩盖住的农田和低矮起伏的丘陵,雪大得像那场夜里的暴雨,但是轻飘飘的,无声无息,因为没有风,雪片几乎像樱花一样缓慢垂直地降落。

      门还没等他们伸手就率先咔哒一声打开了,列车带着两人停在了某座神社的山脚,望出去的时候能看到积了雪层一级一级望不到头的长长的石阶和朱红色一路架到山顶的鸟居,看上去就像真的能够通往神域一样。

      五条悟记得这里,是夏油杰老家附近的神社,他们来参拜过,在高二的年节。

      那一回夏油杰鸽了他的温泉旅行,表面勉强同意了的五条家主挂了电话就去收拾行李,当天晚上就出现在了挚友的家门口。

      疯得没边,但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个冬天很好,无论是夏油杰开门看到他的那张傻乎乎反应不过来的脸,还是夜里他们睡在一张床上时相依的体温和呼吸都让五条悟觉得快乐。

      早上遛狗,然后一起吃早饭,到小镇上到处溜达搜刮他们在东京吃不到的美食甜品,下午在卧室里打游戏,在阳台上抱着猫晒太阳——他抱着猫赖在夏油杰身上。狗趴在他们脚边懒洋洋地拿尾巴扫地,整个下午都只能听见猫咪的呼噜声。

      五条悟还在夏油杰家里补过了一个生日,和夏油杰的生日一起,然后他们一起去神社祈福。尽管他对神明和人们的愿望都没有兴趣,但他很想知道夏油杰许了什么愿。

      夏油杰小气鬼,一直没告诉他。

      ……或许现在的他已经知道了。

      “走吧,悟。”夏油杰说着,语调轻快,他一手拿过长柄的伞,一手牵着还有些晃神的五条悟走出去。

      外面很冷,他们呼出的气都变成白雾逸散在空气里。

      夏油杰松开手撑好伞,然后看向白发的挚友,五条悟于是走到他伞下,和人并肩前行。

      踏上石阶的时候,五条悟回头看了一眼,房间已经不见了,停在他们身后的就是一辆长长的火车,但它的乘客已经到站,而现在落雪逐渐掩盖了铁轨和车身。

      五条悟看见车轮里长出向日葵,细长的茎秆缠在铁轨和轮子上,撑起明黄的花瓣和棕褐色的花盘。

      它终于完成了唯一的使命,仅此一张的单程票已经到了终点,此后都不必碌碌奔赴陌生孤独的旅途。

      “悟。”夏油杰喊他的名字。

      五条悟转回去看他,重新和人爬起了台阶,数了十几级后他突然说:“杰,我是不是该和你说句抱歉来着?”

      “为了什么道歉?”夏油杰也没看他,盯着眼前一路延伸的雪白石阶,语气淡然,“诅咒了自己的挚友后悔了?”

      停顿了一下他接着道:“还是因为没能彻底诅咒我?”

      “都不是——杰可真笨。”五条悟拖长了声音接住了他的话尾,然后才闷闷地道,“我没能早点发现你,杰一定很寂寞吧?”

      夏油杰握着伞柄的手微微收紧,含糊了一会才难得坦诚地说:“嗯……比悟寂寞那么一点吧。”

      他吐出一口气,又开玩笑道:“但要这么算的话,我欠你的抱歉就太多了点吧?”

      五条悟哼了两声,回:“你知道就好。”

      两人踏上了最后一级长阶,面前是屋顶覆雪的神社,廊下尚可躲雪,回身能看到蜿蜒的鸟居和山脚被雪覆盖的列车。

      他们走进神社里,夏油杰停在摇铃和装铜板的木箱边上,往外抖抖伞上的雪然后收好将它靠在一边的廊柱旁。

      “遗愿居然是新年参拜吗?”五条悟望着眼前巨大的摇铃,呜哇了一声,吐槽道,“这不就跟愿望是愿望一样没完没了了吗?”

      夏油杰笑着反驳:“才不是遗愿,是诅咒哦。”

      五条悟露出那种眼神:“欸——这里可是神社哦?”

      夏油杰瞪他:“你明明也干了一样的事吧。”

      “反正我又不后悔。”五条悟眼神一飘嘟囔一句就不说话了。

      夏油杰哪里会没听到,只是这话也同样让人觉得很不好意思,会脸红的那种,所以也只能装没听见了。他觉得五条悟有些地方确实变了挺多的,但,是好事。

      五条悟等夏油杰走到他身边站好后,才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枚染着血的纽扣,故意在对方面前晃了晃,等人看清楚了后,猛地将纽扣抛进了钱箱里,拉动摇铃,闭眼,拍手合掌。

      夏油杰在五条悟把扣子抛进钱箱的时候视线下意识追着扣子划出的弧线,但直到那颗纽扣在箱子里发出叮呤哐啷的响声又归于沉寂,他也只是看着。

      在五条悟摇完铃之后,他也晃了晃绳子,合掌闭眼。

      古朴厚重的铃声在大雪中蔓延着逐渐远去,两人都没有说话,但有什么东西已经将他们牢牢束缚在一起了。

      夏油杰紧紧握住五条悟的手,对他说:“一起出去吧。”

      五条悟回望过去:“好啊。”

      于是他听见鱼尾撩起水花,蜻蜓飞舞的时候翅膀颤动,向日葵抽芽生长,樱花从枝头被风吹落,最后鱼缸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玻璃碎裂的声音。

      世界碎成了一片一片,而后漆黑的水流从裂缝的外面汹涌而入,将一切吞食淹没。

      夏油杰拉着他从彻骨的湿冷里往上游,朝着唯一的光亮。

      随着哗啦啦的水声,他们从水里抬起头。

      像是处在一片深潭,潭水漆黑望不到边际,四面八方空无一物,唯独两人的头顶悬着一轮圆月,白得发蓝,像一个人的眼睛。

      月光倾泻在他们身上,在潭下见到的那一抹光正是月亮投在水面的倒影,也是他们上浮的位置。

      夏油杰喘着气伸手把散落在面前的头发梳到脑后,然后一把将五条悟从水里捞起来,两人一起站在水面上。水中的月影随着他们的动作变得破碎凌乱,过了一会又稳住了形状,像一面打碎又重新合拢的镜子。

      从水里上来后,五条悟感到身上湿冷得令骨头作痛的那种感觉就消失了,踩在水面上时有涟漪从他们的脚下荡开。他看到深潭下有很多绰约的黑影,它们游动着、漂浮着、行走着,时而靠近时而远离,像浮世绘里浩大的百鬼夜行,却让他觉得十分熟悉。

      “看什么呢。”夏油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下一秒五条悟的脖子贴上他冰冷的手,被刺得一个激灵。

      “杰!”五条悟缩着脖子回过头的时候,夏油杰笑眯眯地朝他摊手一副“没错是我干的”的表情。

      夏油杰的头发半披散着,身上的高专制服变成了宽大的五条袈裟,月光拉长他倒映在水面的影子,扭曲臃肿全然没有人类的模样,像个怪物。

      是因我而生的怪物。五条悟想。

      他们在潭水每踩一步,水下都会有倒着的黑金色莲花绽开,但是水面上是干干净净的,只瞧得见涟漪。

      五条悟觉得很有意思,但当他的手伸向水下时,指尖就像触到了镜面或是玻璃那样被挡住了,他探不到水底下。

      “杰,这是你的生得领域吧,为什么我不能碰啊?”五条悟不满地朝人抱怨,就像被抢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玩具的小孩子一样。

      “因为很黑很冷啊,想玩水就去干净的地方。”夏油杰也故意把他当小孩应付,手一指点了点那轮圆圆的月影。

      五条悟伸手一捞,确实毫无阻碍地撩起一捧清亮亮的潭水,月光下像闪着碎光的宝石一样。

      “你敷衍我?!”五条悟大恼,站起来跟人讲道理,“杰,你现在从头到脚都是我的哦,从、头、到、脚!有什么地方我不能碰啊!”

      夏油杰懒得再去教育对方该怎么正常说话,压下那点羞耻心态度恶劣地回敬:“啰~嗦~可怜的学生们还等着GTG去拯救呢,该上班了,悟。”说完就把人一脚踹出了领域,力道和他高专时把赖床的五条悟从被子里抖出来的时候如出一辙。

      周围的场景转瞬从月夜深潭变回了涩谷车站的地下五层,五条悟站在原地,脚边就是狱门疆的残骸,他转头抱怨后一步出来的挚友即使恼羞成怒也不该提到“上班”这种绝对禁词。

      夏油杰对于怎么给他顺毛早就熟稔于心,轻飘飘地道:“半小时内解决的话,应该还赶得上去买上次没排到的限定蛋糕。”

      他说完凑上前,抬手抹去五条悟左侧脸颊上在之前战斗中溅到的血,接着像学生时代妥协过无数次的那样,无可奈何地歪过头轻叹口气道:“会帮你的啦,别闹脾气了。”

      那副样子实在太熟悉又太鲜活,让五条悟的心脏吵得不行。太讨厌了,他想,杰总是知道怎么拿捏他。

      “你又想蒙混过关吧?”五条悟撇撇嘴,直白地指出对方的心思,但眼下还有更紧要的事,也确实只能先放过对方。

      月台上受无量空处影响的人群依然呆立着,改造人的尸体和血腥味也没有变化,但是没有看到之前的咒灵和九相图。

      五条悟发出那种超级嫌麻烦的声音:“啊——全跑了。”

      夏油杰身后的半空被无数咒灵撕开一条扭曲漆黑的裂缝,他从自己的咒力中确定了一下部分人的位置,手搭上五条悟的肩膀熟练地安抚他的情绪:“一个一个来,先清场吧。”

      涩谷落下的四层帐对五条悟都不管用,自然也困不住已被判定为他一部分同时又是咒灵状态的夏油杰。帐的解除并不紧急,这件事先被置后,夏油杰派出咒灵寻找目标和对外部清场,同时留了咒灵守住地下的普通人,接着两人就往地上去。

      出了车站后,魔鬼鱼载着两人飞到视野更开阔的高空,六眼逐一锁定了目标的位置。

      五条悟站在魔鬼鱼上双手插兜:“太分散了。”

      坐在他边上的夏油杰曲起腿,手撑着下巴,他现在能和五条悟共享视野,又能从自己之前留下的咒力里得到信息,此刻不由得感慨一句:“你的学生们还是很能干的嘛。”

      五条悟一挑眉:“不接受撬墙角哦,杰。”

      夏油杰眯起眼:“那还真是可惜~”

      接着他偏过头,眼睛往上看向五条悟,就像在讨论邀请朋友们来家里吃饭一样随意道:“一起叫过来?”

      五条悟表示同意:“交给你咯~”

      与此同时,分散在各自战区的真人、漏瑚、陀艮同时听见了水滴落在地面的声音,下一个瞬息,三个特级咒灵就被脚下忽然出现的漆黑沼泽一口吞入,同时出现在了涩谷中心的高空。

      “夏油?”分身和本体都被传送到高空的真人一边把自己合了回去,一边瞪大眼睛打量夏油杰,像发现了有意思的新玩具一样,要不是五条悟就在那边,他恐怕会直接扑上去,“你变成咒灵了!这算什么?也太棒了吧!!怎么做到的——”

      “真人!”漏瑚一把拦下他,警惕又愤怒地质问对面面无表情看着他们的黑发男人,“夏油!!五条悟为什么在这,你叛变了吗?!”

      五条悟翻了个白眼,拉长声音骂道:“蠢——货——”

      接着他一把箍过夏油杰的脖子,跟挚友耳朵贴耳朵头抵着头,朝对面的三个特级咒灵炫耀似的竖起中指:“那个白痴脑子已经玩完了,在这里的是老子的one and only!”

      夏油杰从五条悟骂蠢货开始就勾起了嘴角,此刻依然保持和善的假笑和对面的三个特级咒灵打了声招呼:“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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