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主》佞蜀

31、回生（2）

　　“嗯……”
　　自己与他的心思总在某刻像窜死在一块儿的，男人阴阳怪气着的话搁他耳蜗里跟自带翻译器一般。

　　总都是目前人类对于IOP星人来说最机密的地方，挤破脑袋钻到这个地方的皆非饭桶。
　　可哪怕是再锋利的刃，藏在暖玉里滋润太久，都会失了血性。

　　白厌知这话——是在讽刺总都里养的这群“不动产”，拿命开拓的事不做，对时态的声明发表得比谁都快。

　　自认为解读完毕的小少年回:“可能……不比喻成鲜花野花。大家是各司其职，韬光养晦、厚积薄发？”

　　白厌知本来还疲倦半睐的双眼缓缓睁开，那双墨色眼瞳里映出淮袖的表情。

　　小少年西瓜皮的短发微长了一点，发尾刚好扫过他的耳垂，十字架端机便更显得红翠。
　　他没有直视过来，半抿着唇，脸色红润，白色睫羽翘动。
　　有在认真回应这个话题，以他不擅长的方式、在他不自然的领域里勉强自己回答。

　　不站边，不立队，也不得罪谁。

　　男人手指轻点了两下，只看着他，不接话。
　　随着心情的沉寂弥漫出很沉重的感觉。
　　低气压气氛像有了实质，如条冰冷的蟒蛇缠按得整个空间里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淮袖敏锐地住口，知道这是惹了他不高兴。
　　但并不知道这变温箱突然为了什么不高兴。
　　他开始颅内回溯刚才的话，暗暗思索是什么字触到了这人的神经。

　　空气好似无形地凝固了一下，安汜没适应突然的安静，他懵懵懂懂问:
　　“鲜花？野花？”

　　白厌知没理他，伸出手，拂开身边为他理动轮椅的家勤人员，视线却还是停留在淮袖脸上的。

　　淮袖回味了半晌自己的话，又和知识储备里的成语释意对了半天，还是没觉个出不对。
　　只知道自己说的话不讨喜了。
　　大抵是白厌知不喜欢他评判别人吧。

　　“对不起白医生，我说错话了。”他寄人篱下，觉得自己主动让步是应该的。
　　明明白厌知与他的关系不会有机会挨得这样近，哪怕从前相识——且几乎是他唯一相识，他们见面的次数也不过几次。
　　每次也只是匆匆说几句话。

　　他揣测不来这个人的想法，要按照段位来算，他对白厌知的了解大概还在青铜，哦不，可能在废铁。

　　“我说了多少次了，你非要这样生疏？”
　　男人大概是累极了，一贯温和的涵养都丢在一边，露出丝丝不耐。

　　淮袖没辙，现在没有任何人给他伪装剧本可演，之前装过的身份台词又不适合拉出来说。
　　手上并无灭火器的小少年看了看他身边的人，有些无助地张了张口。

　　于是他一抿唇，只得说:“我……我也不想这样生疏，不是因为、因为你不高兴了吗？”

　　站在男人身后的秦文勋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白厌知与预料反应完全相反地狠皱了一下眉。

　　完蛋了，更坏了。

　　淮袖生怕他再说什么扼死人的话，干脆一次性说个完:“因为你不高兴了，我不想因为哄你开心就说一些攻击别人、那些我不熟知的人的话。”

　　“我刚浮陆不久，对总都的事情不是很清楚。”
　　淮袖心里笃定白厌知不喜欢他对别人评头论足，也笃定白厌知不喜欢他站队。

　　“噗呲。”男人轻笑一声，“让你第一次主动在我面前开口说这么多话，还是因为这种事情。”

　　一时也不知他在嘲谁。

　　小少年自带过滤耳膜。
　　淮袖眼睛一亮，听到了什么突破口:“那我下一次主动找你多说话，选个让你高兴的事情。”

　　他决定了，要给“移动公共厕所”另外的称谓，叫阴阳怪气机。
　　难哄的阴阳怪气机。

　　终于见男人的神色如预料里那样微怔了。
　　白厌知总算不再因为他的前几句话那样透着低气压了。就连眉宇间的疲色都掩过去几分。
　　“那袖袖这朵在外经历了那样多暴风的野花，回到温室里，会变成鲜花吗？”

　　秦文勋又把眼睛埋下去。

　　淮袖听明白了，合着绕这么多弯子，说来说去原来是想提点他。
　　跟有了满分阅读理解答案的信心一样，小少年灰色眼睛亮起来:“不会的。”

　　男人终于问乏了，他继续半睐着眼:“嗯，去休息吧。”
　　也不说清楚究竟不高兴在哪。

　　直到淮袖扣好房门，秦文勋都没有多问半个字。
　　白厌知指了指安汜，却在低语别的事情:“这样子还要继续查吗？”
　　秦文勋半截黑手套扶在轮椅架上:“白先生，您知道，这类筛查都不是我们说了算的，上面自有结果。”

　　“多久了？”
　　“您是指？”

　　白厌知不再追问，他闭上眼睛，一只手指靠在嘴唇上示意噤声，一只手示意安排走安汜。

　　金隼上一次怀疑他做什么想逃匿的事情的时候，好像旧地球还没有毁灭吧。
　　久得几乎要想不起来了。

　　*

　　终极修程二级班的导师看转学生不爽这事情已经传开了。
　　具体原由是:总都餐厅导师带着三个学生，企图通过某种恭维手段获取导师咨询的事情，被其中一个转学生透露了。

　　总都对这是腌臜事当然有数，本就是要处理的。
　　要是谁没撞上责任头就自认倒霉，若是恰好有个发生器，便私下被死命摁着来泄愤。

　　偏偏太多事故人情是不被管筹的，好像在组建和操控人类种族的最高层都默认这是一种“自我进化”的手段。

　　淮袖这个倒霉的发生器本来想低调做人，但总因莫名其妙的事情被赶出教室，他最终不打算再自讨没趣。
　　本着不惹事，早点出使任务的思想理念，他书都不读了，一到那位的课就自觉搁外边儿站着。
　　导师也不过分，只挤兑他上课，不约束他做什么。

　　于是教室门一扣，淮袖抬着电子板就坐别人班上去。
　　他刚坐在别班最后一排就开始听前面两人讨论题目，论着论着又聊起了八卦。

　　“你知道吧，对面二班那个转学生，金毛的，听说背景还挺大，导师的课都不上。”左学生兴味冲冲，手指的笔都转了几圈。
　　“哇，这么大来头，叫什么名字？后生几年的？”右同学跟着问。

　　当猹当着当着变成瓜的小少年往后缩了缩脖子，开启了可选择听闻模式。
　　也不知道白厌知的房子是不是晚上会动，总膈应得他不舒服。再加上安汜被安排在二楼，就更多了一重动源。

　　安小朋友昨天晚上应该是人生严格意义里第一次睡床，估计兴奋得要把天花板上的电子屏都捅几个洞。
　　不然他总不会睡在三楼边角都觉得地板在震。

　　淮袖尽量避免在脑海中形成:那瘦瘦高高的男生像墨绿色怪物一样极速攀岩蹦跳在房间里，还时不时合不上嘴、流满地蛤喇的画面。

　　小少年稍往后靠，背抵着墙，一时刹不住脑子里的设想。

　　他忽然一激灵，瞳孔微不可见地缩放了一下。
　　刚下课，学校的休息板还没变，学生们焦躁起来。

　　“啊哟，你吓死我了，你干嘛？”前面聊八卦正上头的左同学回头，“你、你是我们班的吗？”

　　淮袖回神，发现身体早思维一步做出反应。
　　此时他浑身僵硬，绷紧神经，站立在座位旁，随时都能弹射出去。
　　这是常年生活在危机边缘的人陷入骨髓的反应。

　　金发少年拧头，目光直穿身后。
　　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就在刚刚。

　　“同学，问你呢？怎么了，你是我们班的吗？不是我们班的不能进班级吧。”右同学也跟着问。
　　“这是小胖的位置啊，你一声不吭地坐在这是要干嘛啊……”

　　“嘘，不要提那个扫把星，今天他又被罚站了，这位置恶心死了，也不知道多久没清洗。”
　　“他都不在教室门口……”

　　淮袖握拳，心跳开始加快:“你们接下去的课可能不能上了，这个地方不安全。”
　　那两个学生还懵懂着，一听他这话跟街上听了别人说世界末日没区别。

　　“你说什么呢？”左同学稍冷静，把脑袋左调，往他身后的墙壁望过去。
　　“现在都是电子墙了，没有什么东西在那吧……”

　　“不是东西。”他反驳。
　　“是……”

　　淮袖还来不及说后半句话，一手提高校服裤，左肩侧过原本的角度，双脚弓跨，臀部下放。
　　“！”

　　他另一只手摁在左同学的脸上，力度大得几乎要他的五官顺着自己的手指撕裂爆出。
　　也许是速度太快带来的幻影，但他确确实实生生撇动了别人脑袋，让那从身后尖刺出的怪骨险险擦过指关节。

　　脸还在他手下的左同学连腿都吓软了，顾不得被挤捏的五官，呆呆盯着眼珠前不足五厘米的东西。
　　若不是淮袖动作快，他现在脑子已经被穿破了。

　　“这…是……”

　　要是有人此时在教学楼的侧面，便能看见化学实验室里膨出的怪物长达六米，浑身柱状，蠕动得与蛆虫相似。
　　唯尖端口器大张，里面横出几根刺骨。
　　它趴在实验台的洗盥池上，刺骨带着酸臭味，上面的液体直接侵蚀透学校附有特殊张力的电子墙。

　　众人吓得面色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