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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从前-此刻拥有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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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归许没有吹牛,只要让他吃饱,他就真成了同批次新生里唯一一个一次通过体能测试的人。
“哼哼,”序归许把鼻子凑到小黄狗身上闻它的小狗味,“我说什么来着,以前在时隙……”
序归许话说了一半,没再继续,又把头埋在小黄狗身上晃着脑袋吸狗。
“序归许,代可可脂好吃吗?”祝唐远等了一下,没等到他后半句,问。
序归许埋着脑袋说:“好吃啊。”
“好吃就再吃一块。”
序归许抬起头,眼前是一块剥了一半外壳的金币巧克力,剩下的一半外壳在夜色中金灿灿的。
“啊,”序归许张开嘴,眼珠子转着,示意祝唐远投喂,“我手刚摸了小黄,不干净。”
祝唐远把巧克力塞进他嘴里,擦过他温热的唇,又撤回来,将金币外壳折叠起来,放回兜里。
“原来你还藏了一块,”序归许嚼着巧克力说,转念一想,审判,“不对,说不定你还有很多块,说,是不是吃独食了。”
“没有,就两块,”祝唐远低头笑笑,也伸手去摸小黄,“作为你康复的奖励,和通过体测的奖励。”
序归许想了想,伸出右手,手心向上勾了勾,“把你刚塞进去的那团壳给我。”
祝唐远觉得莫名其妙,迟疑地把壳拿出来缓缓放在序归许手上,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序归许攥住:“看我啊。”
说完将金色壳子往上一抛,同时屁股离地,用脑袋去够金币把它往上顶,蹦了两下,屁股重重地落回地面上,听上去尾椎骨都被一震,眼睛却亮亮的,看向祝唐远:“我像什么?”
像什么。
像制杖。
“马里奥啊,你没玩过吗?”序归许捡起金币,“等出去了你来我家玩,小黄在旁边它的大别野里看着。”
十八岁的祝唐远不知道马里奥是什么,只觉得头发被小狗蹭得乱糟糟的序归许很可爱。
——
新生毕业后,序归许顺理成章被归入了一班,而一班,至此一扫以往经常最后一个吃残羹剩饭的屈辱史,逐渐铸就顿顿第一个班吃饭的辉煌。
这一年的农历新年极早,学校通知要办新年文艺晚会,每个班有五个节目任务,自行上报,通过审核后将于除夕夜在家长们面前表演。
因为最近饭前嘹亮唱军歌的不败战绩,序归许理所当然地首先被王富分配了一个唱歌节目。
序归许领旨后屁颠屁颠来找祝唐远,软磨硬泡企图让他和自己一起表演,但被祝唐远以不会唱歌为由回绝。
“但你会弹吉他对吧?你弹吉他,我唱歌,”序归许于是退让一步说。
“不太会。”祝唐远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看着国学书说。
“少来,我之前在一中公众号上都刷到了,你给你们学校漂亮女生伴奏,”序归许叫嚣,一副很受伤的样子转向一边,“但不给我伴奏。”
祝唐远没想到序归许还去翻过一中公众号,看着序归许转过去低着的脑袋,僵了两秒,说:“但我的水平很一般。”
“没关系,不会的我可以教你!”序归许立刻转头扑过来,得意地说,“哼哼,也轮到我给小丸子当老师了。”
祝唐远有理由怀疑序归许有那个什么拥抱饥渴症。
因为新年晚会的关系,全校少见地进入了相对放羊的轻松模式,白天照常体能军训,晚上的国学课改为排练节目,对智雅这群被压榨久了的学生来说简直是大赦天下。
晚饭后,序归许坐在教室里改谱,宋哲在他旁白坐下来,见他一个人,问:“祝唐远呢?你俩不是一起吗?”
序归许还没开口,前桌的李良便转过头来接话:“他你还不知道?估计在厨房洗碗吧,真不知道他咋想的,王富让他去当学生委员他不当,说想去厨房打下手,脑子秀逗了,学生委员多大的官儿啊,你看那个谁,有事没事就躲训练,还能打游戏,别太爽了。”
李良是因为网瘾进来的,说起游戏,他手痒地搓搓手,一脸恨铁不成钢。
序归许笔尖一顿,抬头问李良:“当学生委员?”
李良点头:“对啊,你也觉得离谱吧,厨房帮工也不是说完全不好,还是比训练好点,但比学委差太多了,哪怕我们沐沐小可爱都知道应该选学委啊,这大冬天的,我听说厨房都不给去帮忙的学生热水用的,有时候晚上下课了还要去备菜,早上起得也早,他真的脑子有病。”
李良和宋哲很快被他们的节目组叫走,序归许坐在座位上,笔尖因为停顿太久,洇出一个墨点。
哦,原来祝唐远手上的冻疮是因为在厨房做帮工浸在冷水里导致的,他压根儿没想过这个年代还会有厨房只给用冷水,还笑祝唐远娇气。
哦,原来祝唐远原本有当可以经常逃训的学生委员的机会,为了他几口吃的放弃了。
到底谁娇气。
还笨。
不对,还是祝唐远更笨。
——
序归许在寒风中站了有一会儿,见到一个人影由远及近地走过来,最后小跑了两步上了台阶。
“怎么先出来了?不冷?”说话间,祝唐远呼出一团白气。
序归许没答话,绕开祝唐远像是想接他手中的吉他的手,径直走到前面:“教室太吵了,我刚去看了,这边天台也被占了,我们去宿舍楼的天台。”
祝唐远原地顿了一会儿,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小孩今天唱哪出。
宿舍楼的天台果然还没有被人占领,序归许把谱子递给祝唐远。
拨弦的时候,借着昏黄的灯光,序归许又看到了祝唐远长了冻疮,红一块白一块的手。
祝唐远到底只是前两年跟着同学速成地学过一首简单的曲子,照着谱子弹得磕磕绊绊,音和节奏都神出鬼没的,仿佛是一首自作曲。
一曲自作曲结束,序归许依旧盯着他的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并幽幽地摇了摇头:“唉,看吧,好好的学生委员不当,把自己冻成这个样子,吉他都弹不了了吧。”
“又不是因为这,”祝唐远话音一顿,猜到序归许今天突然的一反常态是为什么了,笑,“学生委员没什么含金量。”
“洗菜有含金量?”序归许音顿时高了八度。
“唔,比学生委员有吧,”祝唐远随意地拨着琴弦说,“也不止洗菜,还切还做呢,多学点手艺出去也好和社会重新接轨。”
“接什么轨,接什么菜轨?你这双手出去是接电影轨的好吧?能不能有点职业道德!”序归许继续炸毛。
“都行,不挑,我一向干一行爱一行,”祝唐远说着把吉他还给序归许,双手枕着后脑勺轻松地靠在水泥墙上,“我找不到音了,你先弹给我听听,我再学门手艺。”
序归许把吉他放在一边,起身一板一眼地把他的手掰下来,又一左一右塞进他兜里,在外面拍了拍两个口袋说:“捂好。”
序归许选的歌是《如果我们不曾相遇》,祝唐远之前没有听过这首歌,不过觉得序归许唱得很好听,吉他也弹得很娴熟,祝唐远觉得他完全可以自己包揽弹唱。
于是祝唐远提出了自己这个观点,继而遭到了序归许冷漠的否决:“这不是为了让你多学门手艺吗?”
好的,五分钟前射出的回旋镖迅速回旋,正中靶心。
祝学生老老实实重新演奏,但见序老师的头渐渐埋低,脑袋缩在脖子里,肩膀不住地抽动,像在哭……
但祝学生对自己的演奏水平几斤几两很有一些数,停下来用琴头去戳他,果然,序老师一脸忍俊不禁。
“不是,小丸子,你的节奏感为什么会是这样式的,”序归许笑得停不下来,“你演的电影可别是什么音乐之声、放牛班的春天这种电影吧?”
序归许笑了良久,才擦了擦眼角那也不知是不是莫须有的眼泪说:“也没有节拍器,这样,你看我手打的节奏来。”
祝唐远木着脸重新拿起吉他。
还是不行。
序归许又笑起来,看着祝唐远的脸色,又强行憋住,移动了一下手:“这样应该会好点。”
祝唐远继续木着脸,看那双手向自己移动,最终落在自己的大腿上。
那只手在昏黄中像烛火一样摇曳跳动,时轻时重,时疾时缓地落在大腿上,滑过的指尖留下一点火星。
天干物燥。
祝唐远略屈了一下腿,调整了一下坐姿。
——
新年晚会很快到来,学校在除夕这天邀请了表现良好,也即不再图谋反抗的学生的家长。
而早在两周前,学生们就发现他们的待遇在一日一日地变好,最初只是不再打人了,过了一周体罚也没有了,饭变得可以加了,菜也变得有了一些色香味,学校里也开始张灯结彩。
仿佛这真的是一所正常的、有人情味的学校,仿佛新年晚会还没有正式开始,就已经开始了一场欢天喜地的表演。
学生们领着各自的家长陆续入座,新年晚会很快就要开始,简陋的场子在装饰和人气的双重烘托下,竟然也真的热闹起来。
没有家长要来的序归许和祝唐远坐在一起,未获得家长造访资格的陈沐坐在他们旁边。
序归许和祝唐远的节目被学校很识货地排在了接近结束的时候。
“那一天那一刻那个场景
你出现在我生命
未知的未来里未定机率
然而此刻拥有你
某一天某一刻某次呼吸
我们终将再分离
而我的自传里曾经有你
没有遗憾的诗句
……”
在羊年的最后一天,一个特别的朋友,坐在丑丑的红色塑料凳上,长腿随意交叠着,低头为他伴奏。
这是他站过最简陋的舞台,脚下是水泥地,没有聚光灯,有一个人和他一起踩在这个舞台上,在扫过最后一根弦时带着柔和的笑朝他看来。
刺眼的白炽灯也瞬间失色。
人声鼎沸,序归许的世界却仿佛静音,只有听得见唯一主角用口型对他说,新年快乐。
片刻后,世界恢复热闹,序归许站在热闹里,突然觉得人生有时候可能就是有失必有得,出道的舞台很盛大,但不及此刻可遇不可求,这半年的遗憾好像都可以因此,在此刻,被莫名擦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