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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黄雀 ...

  •   暴雨如期而至,将血红的烈焰冲刷成一片焦黑的废墟。皇宫里沉沉死寂,宫人兵士早已散去,只有雨水不知疲惫地敲打着屋脊窗棱。
      李弘泽没有再去城外山庄,出了宫,便径直回到了久违的广陵王府。
      冯管家田婶,小福小顺都还留守在府中,尽管不知他们的王爷还会不会再回来安都,但却仍是日日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就像李弘泽从未出走过一般。如今不期间真的见到李弘泽与青唐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几人皆是百感交集,田婶和小福更是直接红了眼圈。
      李弘泽强行压下混乱的心情,与他们几人一一招呼,尽量周全地回应着七嘴八舌的关切。好在冯管家看出李弘泽情绪不佳,适时打断了这场久别重逢,叫田婶快去准备吃食,又打发两个小的将李弘泽的房间床铺打理停当。
      李弘泽没有胃口,送来的饭没吃几口,便坐在床边发呆。青唐坐在他身边握起他的手,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陪着。
      李弘泽像往常一样,习惯性地想靠在青唐身上寻求安慰,但手掌擦过青唐胸前时,却忽然感觉到指尖沾了一丝粘腻。

      “这是……”
      李弘泽打眼去看手指,那点点暗红的颜色顿时刺得他心里一惊,他连忙扯开青唐的衣服,只见青唐胸前缠着的纱布早已浸透了血色,黑色的外袍透不出颜色,只渗着一大片潮湿,而自己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竟是到了现在才发现。

      “没事,没事的。”
      青唐下意识地拉起衣服遮着,不想让他多看。
      “打斗的时候伤口裂了一些,看着骇人,其实不疼的。”

      “流了这么多血,怎么能不疼。”
      李弘泽心疼得无以复加,帮他将脏了的衣服脱下来,又去吩咐田婶取来了干净的纱布和伤药。
      青唐将他推到里间不让他看,自己将伤口清洗干净,由田婶帮忙重新缠上纱布,换上了一身宽松的白衫,直到再看不出半点狼狈,方才又回到了李弘泽身边。

      “都是我不好……”
      李弘泽定要青唐倚在床上歇着,轻轻摸了摸青唐胸前的伤处,小心得好像在触碰一片轻易便会飞走的羽毛。

      “没关系的。来。”
      青唐柔柔一笑,向李弘泽张开手臂。

      李弘泽摇了摇头,只趴去青唐的身边依着。
      “不抱了,你疼。”

      “不疼,真的。”
      青唐说着,主动将满腹心事的情人搂了满怀。压到伤口的那一刻,青唐的手臂微微一抽,但不待李弘泽发现,他便又将自己放松了下来,慢慢抚着怀中人的后背。

      李弘泽只怕碰疼了他,不敢贴得太紧,但青唐的身上温热的气息又教他只想一头扎进去,藏在他的怀抱中,扔掉自己那一腔无法整理的心事,再不去理会。

      可又怎样才能不去理会呢……

      那个牵扯着自己所有矛盾情绪的兄长,不偏不倚地,就停在自己本已融化的爱恨里结果了自己,与过往那些辨不出形状的残骸融在一处,阻塞着五官六感,怎么也剥离不开。本是要与他做个了断,却似乎什么也没有断干净,只平白在心里印下了那被烈焰炙烤着的眼神,挥之不去。

      不知在临死前的那刻,他还在恨着我吗?峰师兄手里的匕首沾满了血,是不是便是死,他都未能死得圆满……
      沈茂……沈茂回去山庄了吗,杨相他们知道这个结果,该是会开心庆贺的吧……除了我,还有人为他的死神伤吗……
      还有青唐……他的伤真的不要紧吗?我这样任性地折腾一遭,害他的伤口又不好了,我要怎么补偿他……

      各种念头李弘泽脑中此消彼长,毫无章法地上下游走,及至想到青唐,一句对不起便脱口而出。

      “嗯?”青唐应他。

      “我……竟都没有顾及你的伤还未痊愈……是我只管自己任性,没有好好疼你……”

      “别放在心上。”
      青唐安慰他道。
      “伤口早一天晚一天,总是会好的,安平的事情才最重要。”

      背上的手还在一下一下,轻柔地抚慰着他,令李弘泽一点点沉溺在爱人的体温里,不想醒来。青唐就像一片绵软的云,静静在他身边环绕着,无论他怎样上浮下潜,横冲直撞,包裹着他的,始终是温柔的包容。

      “青唐……”

      “嗯?”

      “我心里难过……”李弘泽喃喃说道。

      青唐没有说话,只是抱紧了他,吻了吻着他的头发。

      “我这难过……是不应该的吧。”李弘泽又道。

      “他是安平的兄长,哪有不应该。”青唐轻声说道。

      “可他杀了我娘,我怎么能为他难过,我对不起我娘……”

      心里自生自长的难过如何能控制得了,这本就是一道无解的题。青唐看着怀里的人陷在自责里,就像被揪起了心尖上的肉。
      “安平不想这么多了,好不好?今日累了,睡一会儿吧,睡醒了,就都过去了。”

      “嗯……”
      青唐说不要想,李弘泽便真的不再多说,闭上眼乖乖应了声,双手揽上他的腰。
      “陪着。”

      “好。”青唐软下眉目,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深深的吻,“陪着。”

      ***

      “什么东西?”

      城外山庄里,凌苍眉头微微一蹙,询问一旁的祁峰——青唐口中的峰师兄。

      李玄昌死,安都城警戒尽去,一众大臣匆匆回去善后,城外山庄中只余跟随凌苍来安都的夜谷弟子暂居。

      “我离得远了些,听金陵王说……应是一把钥匙。”祁峰道。

      “钥匙……?”凌苍眉头蹙得更深了,“金陵王怎么说的?”

      “金陵王说叫他去相国寺,去做在后的黄雀。”祁峰一五一十地转述道。

      “这又是什么哑迷。”凌苍心里疑惑重重,一边思索着,手指一下一下点着膝盖。

      “要不要盯着他们的动向?”

      “嗯。”凌苍点头,“盯是必要盯着的,黄雀在后,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不知那螳螂可说的是我们。”祁峰道。

      “不管说得是谁,总之派人将他们看紧了,一来广陵王对我的承诺尚未兑现,若有金陵王一党的余孽妄图不轨,定要护好了他的性命。二来……”
      凌苍眉心下压,眼中掠过一抹阴鸷之色。
      “若是发现他想过河拆桥,意图不轨,那就直接结果了他。”

      “明白。我这就去安排。”
      祁峰说着刚要起身,忽又想起一事。
      “只是青唐与那广陵王亲密得很,万一真与广陵王起了冲突,不知青唐……谷主打算如何处理?”

      “青唐……”
      凌苍想了想,面无表情地说道。
      “若是他懂事,自然是好的,倘若他要碍事……”
      他抬眼看向祁峰。
      “不必留他性命。”

      ***

      广陵王府会客厅中,杨施,沈茂,丁佑,还有刚从相国寺回到安都的薛相与杨鹤亭,几个人互相传看这把李玄昌留下来的黄铜钥匙,皆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想不出半点头绪。
      李弘泽坐在上首,将屋中眉头紧锁的众人环视了一圈,又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身边。

      空荡荡的,青唐不在。

      本来在自家厅堂中这样并不太正式的议事,李弘泽是想让青唐陪着自己的,哪怕这样的场合青唐时常一句话也不说,存在感稀薄得近乎于无,但对李弘泽来说,就好像在冬日里捧上了填满了炭的手炉,暖得整颗心都能安定下来。
      可青唐似乎并不愿在杨相薛相他们面前露面,正巧今日红烟也来了府中,李弘泽只得放青唐去陪红烟,独自一人来与他们讨论李玄昌留给他的这则没头没尾的谜题。

      “我们在相国寺住了许久,我与薛相更是多住了好些日子,并没有发现过可能和这钥匙有关的线索。”
      杨鹤亭说着,把手里的钥匙传给了旁边的丁佑。
      “何况相国寺已经远离朝廷许久,怎会突然与金陵王有所牵连。”

      “也不一定就有牵连,如果金陵王只是借相国寺暂存了什么东西,寺中人对于这把钥匙背后究竟有什么,或许也并不知情。”杨施说道。

      众人闻言沉默了片刻,薛相捋了捋胡子,又分析道:
      “既然金陵王说到了黄雀云云,这钥匙应是殿下对付何人的关键所在。如今想来,有可能会对殿下不利,需要殿下有所行动的,往远了说,有北方的辽人,往近了说,也就只有残余的朱雀门了。”

      “可这又很是矛盾。”
      杨鹤亭又道。
      “殿下去见金陵王是临时起意,这钥匙不可能是专为殿下准备的。而朱雀门是金陵王的根基所在,这把钥匙若是用来对付朱雀门的,那金陵王难道是要铲自家的根吗?”
      “若说是对付辽人的,可辽人已经安分许久了,近年来与我大周井水不犯河水,又何来黄雀一说?”

      “唔……”在场众人又陷入了沉思,不说话了。

      李弘泽见他们讨论不出什么结果,便坐正了些,开口道:
      “无论如何,相国寺这一趟必是要去的,请沈总督安排些风林卫相随,我这两日便启程。”

      “殿下不可亲自去。”
      还未等沈茂应话,杨施便阻止道。
      “安都刚刚平定,还需殿下主持大局,况且金陵王语焉不详,心思难测,殿下还是留在安都等候消息,以防其间有诈。”

      李弘泽转头,对上杨施刚正凛然的目光,又垂下眼皮,掩藏起自己的心绪,只淡淡地回道:
      “诈我做什么。他都死了。”

      “下官多派些精英护卫,尽力保证殿下的安全。”
      沈茂不知是不是读懂了李弘泽的心思,并没有附和杨施的意见。杨施还想再说什么,只见冯管家忽然急急忙忙跑来会客厅前,又止步在门外,不敢进来打扰。

      “什么事?”
      冯管家为人稳妥,很少这般冒失,李弘泽想着他或许是有要事,便开口问道。

      “王爷,各位大人,打扰了。”
      冯管家在门外向几方行了礼,方才说道。
      “彤楼掌柜的来寻王爷,说是柳公子被巡防兵绑走了,求王爷想想办法。”

      “什么!”
      李弘泽心里一惊,腾地站起身。
      “什么时候的事?”

      “据说便是昨日的事。”

      李弘泽抿了抿嘴唇,勉强定下心神,对房中众人说道:
      “钥匙一事便暂且如此,定好启程日期,我会派人知会各位。安都诸事,由杨相做主便好。柳缘昨日救我脱险,怕是因此才被巡防兵抓去,我不能袖手旁观,各位见谅。”
      说罢,便随冯管家出了房门。

      丁佑与沈茂身在军中,又亲历了昨日城中的凶险,一听此中关节,便也跟着李弘泽一同出了门。但留在房中的杨施薛相二人,却更是在意着彤楼柳公子这几个字。彤楼二字有如一块污泥,令眼里难揉沙子的杨施即便是听听都觉得脏了耳朵。他看着李弘泽离去的背影,摇摇头,满腹愁绪与无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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