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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喂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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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林松柏飒飒,山寺寒钟杳杳。
山林漆夜渐长,星子寥寥。所幸金光寺被焚毁的部分并不多,主殿的一应佛像未遭大火殃及,修缮起来并不困难。江扶风听寺中住持言,朝廷为保菩萨不受惊扰,资助了金光寺好些钱两并增派人手。
而她始料未及的是,翌日前来安排修缮事宜的领头人,正是睿王。
更不凑巧的是,这睿王还点名道姓,要同道来探望一番伤重的柳臣,以示抚恤。
彼时客房前,江扶风梳妆打扮得体,见着睿王被一众簇拥着步来。其身披雅青狐裘大氅,缀珠王冠晃着金光,举手投足间隐隐有着迫人的威压。
她远远的便候在了走廊处,朝着睿王盈盈行了一礼,“柳郎伤重,适才睡下,大夫说他需得静养,不方便被打扰。故而妾身是来代柳郎给王爷请安的,还望王爷见谅。”
睿王抬手示意身后一众止步,径自趋近江扶风。那眼中精光略过,漫不经心地瞄了眼江扶风身后紧闭的屋门,“行尘的伤可碍事?”
江扶风敛了敛眉,故作黯色,垂面低声答道:“柳郎身骨本就较弱,旧疾缠身,那日上山祈福才经山路劳累,夜里又受大火烧伤。若非上天垂怜,这寺中菩萨庇佑,柳郎只怕很难再醒过来。”
睿王审视的目光片刻未移,加之那慑人的面容,让江扶风不由得生出如芒在背之感,却听他语调沉重地接言道:“本王听闻行尘前些时日乡试夺得解元,还未登门贺喜,不想行尘又逢此等变故。”
江扶风面不改色地一言带过,“不过是柳郎于府中养病时无事,习了些文墨,侥幸被批阅的长官看上眼,算不得什么喜事。王爷若执意如此,倒是折煞柳郎了。”
而睿王轻笑了一声,尾音中带着冷意,“怎么?行尘难道没有及第入仕的想法?”
如此明目敞然的试探,这睿王还当真自有气度,不屑于弯弯绕绕。
是以她深吸了一口气,清声答道:“这世上万般因果相生相依,柳郎因病未入仕,却由此得了科举的善果,倘若再以此多加贪念,怕是会生出下个不可预料的果,就像此番大火无端而起,险些要了柳郎的命。”
言罢江扶风再一躬拜,满面情深义重,“如此因果相接,祸福难料。扶风从不是个贪得无厌之人,只求一生积得几分善因,换取柳郎身体安康便足矣。”
睿王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柳少夫人倒是在这寺中,把佛学修习得好。”
“王爷谬赞了。只是闲来听山中僧人讲讲佛理,胡乱引用的罢了。”江扶风谦逊应道。
随后江扶风见招拆招地回着睿王的话,许是睿王觉得她过于无趣,探不出什么东西来,便大步离开了。
待江扶风松了口气,遥遥见着睿王身影远去,始才回身步入屋内,却是见着柳臣不知何时早已醒来,卧在榻上定定地望着江扶风。
“睿王又来为难夫人了。”柳臣岂不知江扶风把睿王拦在门外的用意?那话中虽是说着为了他静心养伤,实则是不想他费心思与睿王周旋,这才独自前往。
“暂且不知他这修缮寺庙是临时受命前来的,还是他特意请命的,但他此番却并未过多打探我的事情,关注点都在你身上。我还以为,他会明里暗里地问我玉玦之事。”
江扶风自是将刺杀一事认定为睿王所行,毕竟无论从利益上还是党争形势上看,睿王对付她是最为合理,也是最说得通的。
“自从夫人受晋王妃赏识,扶摇书斋日渐兴盛,从前招惹你的江家,还有那张公子都不敢再来挑事……党争站队本就有着风险,受利是一回事,面临的危机也比以前大得多。”
柳臣缓声对江扶风说着,“像这寺中大火,仅仅是个开端。”
江扶风摸了摸案上放置的药碗,估量着温度适宜才端着碗坐往了榻边,提起药匙喂予柳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不是我们说好的吗?再凶险之地,我又不是一个人,有什么好怕的。”
而柳臣微扬起唇角,慢咽着药,目光切切地望着江扶风悉心喂药向他的模样,眼底藏着的雀跃渐渐浮上眉眼。
随之惹得江扶风不解,她低头瞧着碗中所剩的药,却是找不出什么端倪,“这药我记得挺苦的,你怎么还一副越喝越欢喜的样子?难不成今日熬错了?”
继而瓷碗咣当响声里,江扶风兀自舀了一勺尝了一口,却是霎时被苦得直蹙起了眉,连连别过头去。
“这药没有错。”柳臣戏谑地望着她,笑意溢于言表。
这家伙是故意的整蛊她的吧?
江扶风微瞪了他一眼,接而将所剩的药喂他之时,垂眼见着他那双被纱布层层缠绕的手,心底莫名洇出几分苦涩,“大夫说,过几日你就可以行山路回府了。只是你手上的伤口颇深,还得慢慢恢复,不能拆线。”
话毕,江扶风迟疑着问他:“柳臣,若是你这双手不能提笔写字了,你会后悔那夜所为吗?”
毕竟那可是能一举得乡试解元之人的手——本是持墨笔昭胸中志,描山河书千秋岁。
作为读书人,哪怕断了腿也不愿毁了手。这也是江扶风为之觉得苦涩的缘由。
却听极低的笑声传来,“一双手换两条命,这是再值得不过的买卖。何来后悔一说?”
转眼便至江扶风携柳臣回府的日子。
自那夜大火之后,兴许是对方没能得手,怕江扶风有所防备,再加之朝廷差人助寺庙修缮援派了不少人手,江扶风与柳臣过得还算顺遂,并未遇着什么险事。
回府的路上,沉默多日的系统忽的发了声:【宿主,由于扶摇书斋的逐步完善,接下来的任务是为隐藏任务,随着你的历程而触发。】
“这也太随心所欲了吧……”江扶风忍不住吐槽道。
【这个便要看你今后的发展方向了。由于程序设置,系统暂时不能给你透露太多,希望宿主能够理解。】系统说完后,便陷入了沉寂。
厢房内,柳臣抬手指了指案上堆砌的一应卷宗,“这是夫人此前要查的东西,原本上睿山之前便想交予夫人,但那会儿你身处扶摇书斋。”
江扶风顺着所指望去,奇道:“这是?”
“夫人不是想知晓那乞丐的由来么?那会儿我听夫人说,那乞丐是由于家中变故而不得科举才四处流浪。除去一些特籍人家,这便是近十年来由于各种罪名被剥夺了科考之权的门户卷宗。”
柳臣解释着,而江扶风犹疑不定地望着那案上的卷宗未上前,他便即刻会意了她的顾忌,淡然一哂:“这可不是我从父亲那里偷来的,是我这些年闲来无事,随笔记录的。不能说是毫无遗漏,但应当也与吏部的记载差不了太多。”
江扶风松了口气,随之往案处坐着细细翻阅着卷宗。那其上小字密密麻麻,记录得尤为详实,大到牵扯命案情节严重者,小到科举中作弊者。
而据七叶的情况来看,他应是受家中那场变故牵连,这样的案子不会是小节小闹,排查起来也很容易。
而待夕阳西沉,府上丫鬟送来晚膳之时,江扶风始才将手头的卷宗一置。因为她不仅一无所获,连相关联的案子都没能查到。
“难道是我想错了?”江扶风质疑起自己来,系统当时言之于她,七叶终生不得入仕,而她瞧着七叶尚且年轻,故而便将其与被剥夺科考之权挂钩。
柳臣见她垂眉苦思半晌,便知此番查卷宗并无结果,“我尚未见过那乞丐,不知是为何样。夫人可否与我细述他有何特征?”
江扶风摇摇头,“他将自己打扮得比街头流浪汉还脏,根本瞧不见原本是何模样。”
柳臣接言道:“那多半是怕被人认出,这样的人,不应是籍籍无名之辈。”
可系统提供给她的人才皆是尚未发掘的人,怎会此前有名呢?江扶风反复回想着与七叶的短短几次交集,其特征、动作、反应再三从脑海里回旋。
她蓦地想到一点,程如宁的武功放眼整个京城可谓高绝,却能够让七叶成功碰瓷且与其大打出手,便证明他并非只是单纯的读书人。
江扶风双目灼灼地再度望着案上翻得凌乱的卷宗,“这些被剥夺科举之权的人,有身份地位的,应当都是文官吧?”
果不其然,柳臣颔首道:“确实如此。毕竟我朝的武将也没几个好读书的,更不用说科考了。所以程侯爷才费尽心思让程遂安暗中读书,想来是为着弥补以往之憾。”
江扶风隐隐约约摸着了真相的边,“那可有什么武将世家,因罪名落寞,而终生不得为官的?”
柳臣沉思许久,答言:“十年前,随着程侯释兵权,其余武将被迫站队党争,而持身中立的大多都被打压了。武将里不乏天生硬骨、绝不屈服之人,这样的就被扣上罪名万般打压。”
“其中有一位便是祁锋老将军,含冤入狱,为昭忠心撞墙而终。”